一棵野草，生長在大門口，隨風輕輕搖曳，仿佛是在宣示著，那極盛而衰的凄涼。

兩道人影在登山，山不高，一條路直通山頂，山頂便是郭家，而那登山之人，則是郭老太爺和小活佛。

這一次，郭老太爺卻是沒有走在前面，而是走在后邊，他走的很慢，以至于走在前邊的小活佛，需要時不時停留一下腳步，靜靜等待一番。

“師父，前面就到山頂了。”小活佛站在路旁，抬頭遠翹，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前方那片起伏有致的院落，輕聲說道。

“過去這么多年了啊。”郭老太爺輕聲嘆息。

“是啊，過去了很多年，改變了很多事。”小活佛回應，他心想，這或許就是近家情怯吧，郭老太爺何等人物，竟是一路走到這里，至始至終，都不曾抬頭遠看一眼，而是，著眼于路邊的樹，路邊的草，以及那路邊開的燦爛喧囂的野花。

“還有，死去了很多人。”郭老太爺瞇著眼睛，緩緩說道。

小活佛身軀悄然微震，恭敬無比的說道：“血債總會有血償的時候。”

郭老太爺哈哈大笑，說道：“說的好，血債就要血償。”

郭老太爺剃著光頭，留著戒疤，身著袈裟，但卻已無半點佛意，他為報仇而來，手中注定沾染無數的鮮血。

上山之后就是郭家，郭老太爺立身于大門前，并沒有走進去，他靜靜而立，忽然說道：“郭子明是江楓殺的？”

“是。”小活佛點頭。

“郭敬也是江楓殺的？”郭老太爺又問。

“是。”小活佛再一次點頭。

“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也是江楓殺的？”郭老太爺微微閉眼，再一次問道。

“是。”小活佛這一次沒有點頭，他微咬著牙，恨聲說道：“都是江楓殺的。”

說到這里，郭老太爺就沒再說話了，他問了三個問題，看似是毫無意義的三個問題，但是小活佛卻是從這三個問題之中，感知到了郭老太爺的滔天殺意。

郭老太爺沒有說話，小活佛也是沒有說話，他站在郭老太爺的身側，凝眉，朝著那山腳方向看去，他在看，江楓會在什么時候出現。

三日之前，他邀約江楓于白馬寺一見，為的就是試探一番江楓在十二修煉家族祖地之中是否有所收獲，最終卻是在江楓的三言兩語之中，露出了行跡，為此，對江楓，小活佛的心中，一直都是有著深深的忌憚。

或許，這一點，他，他并不是那么愿意承認，但事實總是讓人無力，且，郭老太爺送去水家三顆人頭，以為震懾，卻因江楓強勢站出而大打折扣，那種人物，不說實力如何，單單是其智慧和那昂然不屈的斗志，就已經是世所罕見。

只是好在，過了今日，一切都要了結了，想著此點，小活佛忍不住微微一笑。

約莫半個小時之后，山腳之下，出現了數道人影，距離還有很遠，自小活佛所在的這個地方看去，只能模糊的看到幾個小點，但是，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看到了，小活佛發覺他一眼就看到了江楓。

“師父，江楓他們來了。”小活佛對郭老太爺說道。

郭老太爺并未朝山腳方向看，淡淡說道：“你的心亂了。”

“我——”小活佛聞言臉色驟變。

“你在害怕對嗎？”郭老太爺說道。

“我沒有，只是——”小活佛欲要解釋，卻發現有些話怎么都說不出口。

“不害怕，如何會心亂？看樣子那個江楓，還真是在你心中留下了極深的陰影啊，這等人物，若就這么殺了，委實有點可惜了。”郭老太爺緩緩說道。

小活佛額頭上有冷汗冒了出來，這是第一次，他聽不明白郭老太爺這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確是心亂了，那份亂，來自于江楓。

“師父，弟子無用。”小活佛躬下身，慚愧不已的說道。

“此事怪不得你，滅我郭家的人，豈是簡單易于之輩？否則，豈非是我郭家無用？”郭老太爺冷哼說道。

山腳之下，來人的確是江楓。

江楓不是一個人來的，陪同他一起的，還有水、許、衛、鐘四大家族中的人，來人不多，但全部都是精英。

江楓走在最前面，不同于其他人如臨大敵，心頭沉重不堪，江楓的臉色一直都很平靜，腳步一直都很堅定，一路直接朝著上山的方向走，那里，是郭家，是與郭老太爺約好的見面的地方。

上山的路并不長，很快，一行人就是到達了山頂，然后他們看到了兩個人。

郭老太爺閉關二十年，其面孔對絕大多數而言，毋庸置疑是陌生的，但是江楓并未多看，而是轉而看向了那小活佛，繼而，微微笑出聲來。

聽得江楓那笑聲，小活佛略有些不自在，雙手合十朗聲說道：“江施主別來無恙，各位施主別來無恙。”

除了江楓之外，所有人的臉色，都是古怪到了極點，白馬寺小活佛，名聲在外，就算是有人沒見過其人，但絕對是聽過小活佛這三個字。

小活佛，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代表了整個白馬寺，甚至有傳言說，小活佛是近三十年來，華夏國佛道造詣最深的幾個人之一。

這個之一，對普通人而言，或許沒有什么，但是對古武修煉者而言，卻是很清楚，小活佛在佛道這條路上，走了有多遠，未來不出意外的話，絕對能夠走出一條恢弘的康莊大道。但是，在此地見到小活佛，很顯然，意外已經發生。

“小活佛，你怎么會？”水白眉開口說道，有著抑制不住的吃驚。

“為什么不能是我？”小活佛反問。

水白眉沉默少許，說道：“你和郭老太爺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師父。”小活佛簡單說道。

師父二字，道盡了各種關系，水白眉蹙了蹙眉，看了江楓一眼，只是見江楓面色如常，仿佛早已知曉此事，心中不由暗嘆，這江楓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江楓。”在這個時候，郭老太爺說話了。

此來，都是四大家族中極具分量的人物，不過至始至終，除了江楓之外，郭老太爺對其他的人，連看都沒看一眼，仿佛那些人，在他眼中，都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我知道你見過我。”江楓想了想說道。

“哦，是嗎？”郭老太爺不置可否。

“并且我還知道，你在見到我的時候，就想殺了我。”江楓再度說道。

“那你為何還活著？”郭老太爺淡淡說道，他的話并無太多威嚴，但是有股睥睨天下的霸道。仿佛，如果他真的想過要殺江楓的話，江楓早就已經死了一般。

“因為你沒把握殺我不是嗎？”江楓笑了笑道。

“果然是個聰明人。”郭老太爺緩緩說道。

白馬寺內，郭老太爺不曾現身直面江楓，但誠如江楓所說，也算是見過，在那個時候，郭老太爺的確就有殺了江楓的意圖。

他從來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在他看來，既是該殺之人，那就必須要死，之后，卻是并未動手，不是他打消了主意，而是在和了悟法師交手之后受了傷，沒有絕對的把握殺掉江楓。

他那時，殺機一閃即逝，小活佛不曾有半點察覺，但江楓，卻是連其前因后果，都是看的一清二楚，從這一點，郭老太爺就是知道，江楓此人，絕對不能小覷。

“你既然那么聰明，不妨猜一猜，我今天能否殺了你？”郭老太爺沉聲說道。

“三天之前，你沒有殺我的把握，我想這三天時間，你肯定是一點都沒浪費，要么是在準備什么，要么，就是你受過傷，需要時間療傷，你給了自己三天時間做準備，這個問題，我不回答也罷。“江楓不無嘲諷的說道。

江楓這一段話，每說一句，郭老太爺的瞳孔就是暗沉幾分，不是因為江楓說錯了，而是江楓完全說對。

這份洞察力，何其驚人？

郭老太爺這時總算是有點明白過來為何郭家會盡敗于江楓之手，一個人聰明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聰明的同時，卻從來不自作聰明，看清楚一切，卻永遠都有自知之明。

郭老太爺知道，不管怎樣，江楓都是絕對不能留下了，因為其不管是心智還是智慧，都是讓郭老太爺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這等人物，若是不死，恐怕任何人，都是無法心安的！

“你說不回答我這個問題，看來還是心存僥幸對嗎？”郭老太爺聲音一冷，寒聲說道。

“我從不高看自己，只是一向有自知之明，三天之前你沒有信心殺我，我給你三天時間又能如何？”江楓卻是不動聲色的說道。

江楓知道郭老太爺很強，史無前例的強，這絕對是一個無比可怕的對手，但他不屈，他江楓，不屈從于任何人！

“那好，我現在就殺你，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郭老太爺低喝一聲，霎時出手，一道刀光，耀亮了半片天空，迎頭，朝江楓頭頂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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