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疑是一雙漂亮到極致,勾人到極致的眼睛,狀若桃花,剪如秋水。
眼下,僅僅是眼睛睜開,女尸的面部還不見一絲的表情,就已經讓人感受到一種絕代的芳華,不難想象,此女在活著之時,是如何的傾倒眾生,傾國傾城。
眼睛睜開之時,女尸的目光略有些渾濁,但很快就是越來越清亮,明眸生輝,靈動秀魅,神光炯炯。
眼睛是一扇窗戶,眼中有了靈氣,女尸的面部表情,陡然變得豐富起來,白嫩的面頰,不見瑕疵,其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魅惑傾城。
即便是閱美無數的江楓,在見到這死去的女人,一點一點的恢復生機,呼吸都是變得有些燥熱。
這已經不是純粹的尸變,仿佛這個沉睡在玉棺中的女人,歷經無數歲月,卻僅僅是沉睡,而不是死了一般。
這不可思議,顛覆認知。
伴隨著臉部表情的浮現,女尸身上的生氣越來越重,“轟”的一聲,一道極其雄渾的氣息,往外溢出,那玉棺,轟然碎裂,棺內的女人,緩步走了出來。
“她——”禪迦琉璃看的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言語。
江楓亦心情復雜,生而死,死而復生,這樣的一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女人容似少女,不知年歲,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有著一種無法用言語描摹的神韻在身上流轉,女人雙手負于身后,仰頭望天。
冰裂縫之內,不見天日,便是連星光,都無法灑落入內,無法看到頭頂的那一方天空,但那女人,還是看了許久許久。
許久許久之后,女人輕聲一嘆,紅唇輕啟:“一睡萬年,今夕又是何夕。”
“萬年?”
江楓心中猛的一震,這女人,竟是在這玉棺之中,沉睡了一萬年之久?
禪迦琉璃表情復雜,怔怔走神,不知是被這女人的話所吸引,還是被這女人的絕世鳳儀所吸引。
“天地有陰陽,和泰眾交匯……可惜可惜,一萬年之久,只爭朝夕,卻依舊爭不過這朝朝夕夕。”女人的嘆息之聲,再度傳來。
天地有陰陽?
江楓聞言,眉頭猛的一皺,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江楓曾通讀過《黃帝內經》,在那黃帝內經之內,有著這么一段記載。
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
積陽為天,積陰為地,陰靜陽燥,陽生陰長,陽殺陰藏,陽化氣,陰成形。寒極生熱,熱極生寒;寒氣生濁,熱氣生清……此陰陽反作……
《黃帝內經》自古以來,都是被當做是傳世的中醫典藏,但事實上,自江楓通讀過之后,并非是那么的簡單。
天地有陰陽,和泰眾交匯,這分明是要逆轉陰陽,奪天地造化而重塑新生!
想著此點,江楓目光四下一掃,打量著這里的環境內,極寒極陰之地,萬物不生,萬靈不長,這是傳說中最為合適的積陰化形之地。
只不過,女人那一句一萬年之久,只爭朝夕又是怎么回事,難道,終究失敗了不成?
“天道無常,萬物為芻狗……長生長生,何謂長生?為何長生?如何長生?”女人輕聲自語,聲音飄飄渺渺,極不真切。
江楓心中大震。
長生長生!
積陰化形,他終于完全明白過來。
江楓想起了在那一處古武遺跡之中所見,仙緣斷幾個字,給他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
任你風華絕代,世上誰人不死?
再絕代的芳華,都會有凋零的時候;再絕世的強者,也會有死去的一天。
長生長生,歷代無數強者,孜孜不倦以追尋的一條道路,但留下古武遺跡的那位強者失敗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也是失敗了。
何謂長生?
為何長生?
如何長生?
簡短十二個字,道盡了一切,蘊含極大的悲傷,那是夢想的破碎,信仰的坍塌,江楓心中,生出了一股悲嗆。
“前輩……”江楓開口說道。
女人一眼看來,目光落在江楓的身上,她眼神閃動,有些詫異,“小家伙,你很不錯,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可惜可嘆,我已經來不及了,為什么沒有早點遇見你。”
“前輩所說,是長生的希望?”江楓快速問道。
“長生的希望?”女人低聲苦笑,緩緩說道,“那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在她最為美好的年紀,做了一個美好的夢。”
她自稱美麗的少女,但美麗二字,并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好。
然后就聽女人接著說道:“一個女人,最為在意的是什么呢?是長生嗎?并不是,是她的容顏。”
“女為悅己者容,她選擇沉睡,想要與時間對抗,想要容顏永駐,青春不老,但她醒來,她終究是發現,時間不會以她的意志為轉移,她終究還是會老去,美好的容顏,就如那盛放的花,不管怎么小心翼翼的藏留,都會有凋零的一天。”女人唏噓,連聲說道。
江楓感嘆,或許她,有著一段令人艷羨的愛情故事,她深愛著一個男人,她為那個男人選擇沉睡,她要將最好的一面,始終保留給他。
“前輩,你不老,你很漂亮。”禪迦琉璃大聲道。
“傻女孩,世上誰人不老呢?”女人笑笑,說道:“我累了呢。”
“累了嗎?”禪迦琉璃喃喃自語。
少女心性,不知愛情之歡喜之憂愁,禪迦琉璃遠遠無法去感受女人的那一份真情,但江楓感受真切,他愛過,深知愛為何物。
“前輩要放棄了嗎?”江楓問道。
“并非是要放棄,只是,看不到希望了呢。”女人輕緩的說道。
看不到希望,遠比放棄來的更為叫人心酸,江楓動容,有心再說上幾句勸慰的話,卻是怎么都無法說出口,或許是言語太過蒼白。
“前輩,怎么會看不到希望呢?”禪迦琉璃天真的說道。
“看不到了,就是看不到了,徒說無益,不如就此歸去,也算是在記憶深處,保留一份美好。”女人說道。
說了這話之后,她不再言語,再度仰頭看向頭頂的天空,仿佛是在捕捉那星光,但她終究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邁開了腳步,走向那冰層的最深處。
江楓沒有挽留,他知道,一個少女的美好情懷的破碎,是何等殘忍……她的人生已經到了盡頭,從她選擇沉睡的那一天,她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長生長生,遙不可及,無數人追尋,無數人夢碎,無數人死去,累累白骨,鋪墊在長生路上,可最后,誰能長生?
江楓不知言語,目光追隨著女人離去的腳步遠望,女人走入了冰層深入,走入了層層夜色之中,火紅色的身影搖曳,化作此點最后的一團光芒。
黑夜將她層層包裹,光芒漸漸散去,遠走的身影,失去了神韻和神采,歸于虛無,一襲火紅色的長裙,隨著陰風,飄飄蕩蕩,香氣長存,但女人已經不再,她崩解于黑暗之中,那或許是自我的行為,也或許是時間的力量,不得抵抗。
伊人已逝,徒留感傷。一場有關長生的夢,劃上了一個慘烈的句號,江楓看著,黯然神傷,而禪迦琉璃的眼角,不知何時,一滴清淚,悄然滑落。
“她并沒有死。”禪迦琉璃無比堅定的說道。
“是啊,她沒有死。”江楓輕聲說道,這個女人,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她身隕道消,但她活在了江楓和禪迦琉璃的心中。
江楓和禪迦琉璃是這女人最好的年華內最后的看客,他們兩個,見證了她的愛情,見證了她為愛犧牲的勇氣。
長生,葬送了無數英杰,埋葬了無數白骨,隕落了無數芳華,那是一條路,還是一場夢……
江楓搖頭,沒去多想,路就在腳下,他已經踏上了這條路,還將接著往下走,這是他的信念。
“吱吱……”
雪狐在叫喚,聲音中透滿了悲涼,叫喚過后,雪狐忽的一竄而起,脫離了江楓的懷抱,追隨著女人走過的路竄去。
“不要去。”禪迦琉璃焦急的叫喚。
雪狐吱叫兩聲,回應禪迦琉璃,卻并未停下,而是直竄而去,禪迦琉璃面色煞白,想要去將雪狐給攔住,但是很快,那竄進黑暗之中的雪狐,又是跑了回來。
雪狐一竄而起,再度竄入江楓的懷抱之中,小小的腦袋,在江楓胸口摩挲。
禪迦琉璃看的啞然,又怨又嗔,似乎是心愛之物,被江楓給強行搶走。江楓莞爾一笑,這女人,也會有這般情態的時候。
雪狐叫喚,仿佛是在邀功,江楓低頭,這才看到雪狐的嘴里叼著一枚印章,一眼看去,江楓臉色悄然一變,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似乎是一枚天印。
“那個女人身上有一枚天印,雪狐剛才將那枚天印,從她崩解的地方帶出來了。難道,這就是雪狐將我帶到這里來的終極目的?”江楓心中自語,終于明白,為何雪狐會對于他有著一種天生的親近,原來,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三枚天印的緣故。
他伸手從雪狐的嘴里將天印取出,兩根手指,輕輕摩挲著天印,凝神看去,分明看到其上有兩個篆刻的小字。
“陰陽!”
轉陰陽逆生死,這是一枚陰陽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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