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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天竺之行
“林掌柜的,主桅上扯起來七面帆了,眼下咱們的航速大概是十二節,您看要不要再把別的帆也扯上去?”
廣州號的船長是林姓人,不過卻是同姓各宗,林文丙是福建人,而這位林石林船長卻是廣東移民的后裔。
廣州號作為三桅快帆船,可以利用六十五度角以內的風向行駛,而一千多噸的載貨量又為船只裝載大量的生活必需品提供了空間,沿途不必在各個港口停泊進行補給,只是在李家坡同林定候、張小麒等人辦理了通關手續便揚帆西去。
在往來廣州的航程之中,水手們已經逐漸與這條新船磨合的愈發熟悉,艦首在南海的波濤之中,時而上抬沖上波峰,時而下降,進入浪谷。水手們便在這一陣陣的起伏中興奮的大呼小叫著,迎接著南海對自己的洗禮。
在冬季從倭國直到馬達加斯加這一帶南緯15度以北的海域上,在冬季基本都是刮的北風,這正是適合廣州號這樣的軟帆為主要動力的帆船航行的最佳時間,一路向西,季風恰好從是從4060°角刮過來,為數高達2000平米的軟帆效果正好發揮到了最大程度。
船艙中,此行試航的負責人林文丙放下手中的海圖,向艙外望去,黑夜之中,只有大海的波濤在月光下粼粼閃動著光輝。
“不必了,夜深了,海上又起來了風,讓兄弟們掌穩舵。值更的人不要懈怠,其余的人都早點就寢,明早估計就會出了這海峽,到凌家衛島洋面與那三艘福船匯合了。”
從廣州趕回來之后,林文丙便面見守漢,要求將遠航的目的地定為印度,也就是海對面的泰盧固地區,如今的庫特卜沙希王朝蘇丹國。
如果從德里蘇丹國那里追溯上去,這庫特卜沙希王朝蘇丹國倒真是德里蘇丹的正朔,遠非那由阿富汗入侵的瘸子帖木兒后裔可以比擬的。
奈何。這個世界是要講究實力的。眼下莫臥兒帝國大勢正盛,始終保持著對各地勢力的強大壓力,這也就給守漢帶來了機會。
三條福船在林文丙出發前五天就滿載著貨物揚帆西去,而林文丙則是要等待一些物品湊集齊全了才出發。這樣便耽擱了幾天。
“林掌柜的。你我同姓。雖然籍貫不同,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這趟出來。兄弟們托我問你,咱們去泰盧固,是做什么?”
“貿易啊!做生意啊!”
聽了這話,林石臉上十分不解,貿易?您從順化出發的時候在咱們這條船上裝滿了刀槍鎧甲火銃火藥等物,說是去打劫還差不多,就算是在滿剌加地面上給那里的水師、陸營兄弟們卸下了些作為補給,但是,這船上的東西,也足夠武裝起一支強大的軍隊。
“不錯,就要把這些賣給泰盧固的蘇丹。”
這個時期的印度次大陸,帖木兒帝國的后裔們已經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正值在莫臥兒帝國歷史上的所謂六大皇帝之一的沙賈汗在位,對外不斷用兵,對內不停的征收各種稅賦,哦,對了,著名的泰姬陵就是在他手上從西元1631年(崇禎四年)開始修建的,一直修了22年。
面對著這樣的對手,泰盧固蘇丹怎么能夠睡得著呢?齊利庫特卜沙希的子孫們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險。
這個時候,作為隔海相望的鄰居,守漢怎么能夠不伸出援助之手呢?特別是這個時代,英國人已經開始在印度次大陸開設了東印度公司的眾多商站了,這樣的話,作為南中軍怎么能夠不早點在這里也為自己爭取一點權益呢
于是,庫房里歷次更換武器裝備被淘汰下來的刀槍盔甲,緊急制造出來的火藥,大批的火繩槍被裝上了福船以及廣州號,通過滿剌加海峽,準備前往泰盧固地區同那里的蘇丹進行貿易活動。
大明崇禎三年十二月初八,相傳是釋迦摩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創立佛教的日子,廣州號穿過滿剌加海峽,與在凌家衛海面等候的三條福船匯合,編隊前往佛祖的家鄉印度次大陸。
四條滿載著武器彈藥的,哦,不對,是滿載著南中人民對泰盧固人民的友誼的大船,以廣州號居中,三條福船在兩翼和后方護衛,乘著北風,扯起滿帆,橫穿榜葛拉灣直奔海對面的泰盧固地區而去。
被強勁的海風送到了可以看得到遠遠的一條黑黑的海岸線,船長和水手們緊張的計算了一番,發現自己應該已經到了泰盧固。
這里應該就是檳城和滿剌加商人所說的泰盧固了。
其實,林文丙們到達地區屬于泰盧固南部,如今歸屬泰米爾納德邦的金奈。玩過大航海的應該都知道,這里還有一個名字,叫馬德拉斯。
這里會是印度后來的著名港口。不過,此時的馬德拉斯地區僅是一個名叫“馬德拉斯帕塔姆”的鄉鎮,剛剛從一個海邊漁村發展而來。
從崇禎二年開始,這里開始有英國人在此出現,經商,開設商棧,之后東印度公司將觸角伸到了這里,將這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港口,一面獲取印度的資源和財富,另一方面,將從印度內地種植的鴉片集中起來,向中國銷售,以獲取幾倍的利潤。
作為較早在印度成為東印度公司屬地的馬德拉斯,也為英國人成為日不落帝國在全世界打生打死,別的不說,單單馬德拉斯聯隊、馬德拉斯炮兵,就在兩次鴉片戰爭和英法聯軍對太平天國、八國聯軍等等侵華戰爭的軍事行動中有很出色的表現。
英國駐上海首任領事巴富爾,這個家伙便是在中國最早建設租界的始作俑者。他就曾經是馬德拉斯炮兵隊的軍官,上尉軍銜的參謀。
但是,如今漢元商號的人來了,馬德拉斯還會飄揚起米字旗嗎?
當四艘龐大的船只出現在金奈(又名馬德拉斯)附近海面時,頓時令海面上一片騷動。那些駕駛著一葉小舟在港口外捕魚的漁民見到船上那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頓時一怔,不知道這是哪家的海盜或是紅毛夷人前來打劫了。想要逃走,卻發現自己的船遠沒有來者行走的快。
在船頭大炮和水手們手里的金幣銀元的聯合威力下,幾條漁船愿意為船隊引水,前往內陸地區。
從漁民口中。通事得知這里被當地人喚作科羅曼德爾。都歸蘇丹管轄,屬于德干半島榜葛拉灣海岸的一部分。
北面是克里希納河口,南面是保克海峽北端的卡利米爾角,千余里的海岸線平直開闊。沿海二十里內。分布著無數在潮水與風力作用下形成的沙灘與沙壩。低者六七丈,高的甚至二十丈以上,是當地人防御海上入侵者的天然屏障。
這里土地肥沃。地方萬里,且土地平坦,又有幾條發源于西面山中的季節河穿過。森林少,多沼澤、灌叢和荊棘叢。出產稻米、豆類、甘蔗、棉花、花生、香蕉、木麻黃和椰子。東面是榜葛拉灣,西面是東高止山,北面是烏特卡爾平原,南面是高韋里河三角,確實是一塊好地方啊!
聽完了通譯黃先生的介紹,林文丙一邊在自己的日記上認真的記下了這些情況,一面暗自慶幸,自己這趟出行的正確性。
在這些漁船的帶領下,船隊沿著古沃姆河逆流而上,在河的北岸尋了一個港灣將四條船停泊下來,又派人上岸前去聯絡。
當這里的官員在經過檳城通譯傳達的話語之后,又見來者似乎并無惡意的時候,這才戰戰兢兢的命人駕駛了船只到廣州號船隊前面問話。
但是,很不和諧的是,一條懸掛著所謂的圣帕特里克十字旗的小船在廣州號附近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
“是英吉利人!”
水手中有人認識這面旗幟。
這個時候的英國旗是由英格蘭的圣喬治十字旗和蘇格蘭的圣安德魯旗交叉合并而成,和現在我們熟悉的米字旗有點不一樣,沒有紅色的斜杠。那斜杠還是在吞并了愛爾蘭之后才加上去的。
所以,英國應該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北愛分家另過的,一旦走了,所有的國旗啥的都得換,這筆開銷實在是拿不起了。
哦,扯遠了,繼續言歸正傳。
廣州號上,林文丙向土官說了來意,并且將船上攜帶的盔甲刀槍取了一些用來饋贈給他,也算是結個善緣,同時請他向蘇丹陛下轉述一下來意。
那土官也是見過些好東西的,眼見面前擺放的盔甲刀劍矛頭都是上等貨色,豈能不知道好歹?當下便吩咐手下人,務必要照顧好天朝商人,糧食清水蔬菜水果等物不得欠缺。吩咐完了,便急忙忙的抱著林文丙的贈品轉身離開。
見土官一行人離開了,那懸掛著圣帕特里克十字旗這才靠近了,有人站立在船頭向廣州號上高喊,“請問,這是漢元商號的船只嗎?”。
“我們是英吉利國東印度公司的船!”
“我們同貴公司是有生意往來的!”
一連串的聲音從那條小船上發出。
這是英國東印度公司下屬的特別委員會委員,又稱為大班的查理先生所擁有的船只,按照東印度公司的規定,大班上了船,便擁有最高的權利,便是船長也要聽從他的指揮。
查理大班被林文丙請到了臨時的營帳之中,幾句客套之后,查理倒也爽快,便單刀直入的說明了來意。
“我的船遇到了風浪,該死的印度洋上的大風,卷起來比山還要高的海浪,船上的火藥全部被打濕了。本來在這里晾曬火藥,不想見到了貴公司的船,便想從你們這里購買一些火藥,讓我能夠在向西的航線上擁有自衛能力。”
“媽的紅毛夷!你騙鬼呢!”
林文丙和林石兩個幾乎同時在心中大罵了一句,只不過一個是用廣東話。一個用的是福建話。
“船上的火藥又不會在甲板上擺放,都在底艙之中,除非你的船被礁石擊穿了,海水灌滿了船艙,才會出現你說的火藥被海水打濕了的情形!”
“大家都是海上討生活,風波浪濤里遇到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好在我們這一路西來,倒也太平無事,原本為船隊大小百余門火炮預備的火藥一點也沒有消耗,便賣給查理先生一些便是!”
不動聲色間,林文丙已經將自己的實力炫耀了一番。我四條船上擁有大小火炮百余門。沿途都沒有海盜敢于上來捋虎須,你要不要試試看?
“贊美上帝!”
查理也是一頭毛都白了的老狐貍,口中不住的唱著贊美詩,稱贊著南中軍的威武。各類產品的質優價廉。圣瓷、百合瓷在歐洲大陸、英格蘭、蘇格蘭等地的暢銷。各種貴族為了一套圣瓷的茶具不惜血本,等等。總之一句話,“家里沒有一套圣瓷茶具。您都不好意思請人到家里喝咖啡!”
“二百桶火藥!”
這是查理的要求。
“可以!每桶一枚金幣!”
這是林文丙的報價。
一條小船,除了貨艙、水手生活的狹小空間之外,能夠容納其他物品的空間有限,是絕對不太可能容下二百桶火藥的,這家伙是在撒謊!他絕對是要轉手倒賣。
自林石以下,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的認為。
“太貴了!太貴了!”查理晃動著他巨大的頭顱,上面已經半禿的發際線在陽光下越發的顯得汗涔涔的。
“你們在順化、在會安、在河靜出售的時候,批發價每桶才三兩銀子,到了這里就變成了一枚金幣?你們比威尼斯商人還要貪婪!”
威尼斯商人是誰,林文丙不知道,他只是和顏悅色的同查理討價還價。
“查理先生,您說的在我南中軍幾處港口的售價自然不假,但是,那是您自己去買,貨色多得是。這里可是在泰盧固,是我們從自己的彈藥中擠出來一些轉讓給您。這幾千里水路過來,兄弟們風波浪濤的,就不該賺點小錢?您要是覺得貴的話,可以自己開船去順化和金蘭灣購買,那里的火藥便宜。”
林文丙的意思很簡單,愛買買,不買滾。
一邊眨著眼睛,一邊讓會計師取了二百枚西班牙金幣送來,查理口中喃喃自語,埋怨自己的時運不濟,言語中捎帶著指責眼前這群漢元商號的人們見利忘義,坐地起價的不厚道行為。
“先生如果打算購買武器火藥的話,以后可以去檳城和滿剌加,我南中軍在那里設立了對外銷售武器的商棧,只要是真金白銀,不管您是荷蘭人還是英吉利人、法蘭西人。”林文丙聽了通譯悄悄的翻譯,口中不但不加反駁,反倒指點查理有一條可以便宜購買軍事物資的途徑。
“哦?!我可以買到什么?”
“八磅以下的火炮,火藥,火繩槍,盔甲,刀劍,炮彈等等,你可以用這些出售的武器彈藥來裝備一支軍隊。似乎荷蘭人不久前就買了幾船走。”
“那些該死的低地佬!”查理聽了這話,不住的在胸前劃著十字,“他們一定是將這些武器用于歐洲的戰爭了!用來制造殺戮和流血了!該死的低地佬!”
口中不住的咒罵荷蘭人的沒節操行為,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卻閃現出了內心最實際的想法,透過窗戶邊的折射,人們可以看得到室內對于金錢的期盼和貪婪。似乎還可以聽到從窗戶里傳出來的吼聲:“這些該死的荷蘭佬!竟然將這么有利潤的一條商業秘密隱藏的如此之好!虧得我們同他們還是聯盟!”
為了表示漢元商號的誠意,林文丙將自己喝的一罐茶葉作為附屬贈品送給了查理,“這是我們的茶葉,天地間最好的飲品,你可以品嘗一下。”
打開那個錫罐,查理略帶著疑惑的用紅鼻子頭咻咻的嗅了嗅,茶葉的香氣令他的眉毛為之舒展開來,“如果你們能夠提供完善穩定的供應,那么,以后我會向貴公司訂購大批的軍事裝備和這個。”他拍了拍緊緊抱在胸前的那個茶葉罐。
同查理做了這筆意外的小生意,讓整個船隊上下士氣大振,人們都覺得這是一件開門紅的好兆頭。船隊的頭目們集中到在岸上臨時搭建的商棧之中,手中欣賞、把玩著從查理手中換來的金幣。
“西班牙人的金幣,似乎要比咱們的金幣成色好一些。”
二百枚西班牙金幣,回到順化等處到官銀號換成南中的金幣或者直接換成銀元,登時可以翻上數倍的利潤!火藥,每桶賣給鄭芝龍才二兩銀子,一枚南中軍發行的金幣可以換三十枚銀元!這其中的利潤,讓傻子來算都知道該是多少!
將船只從馬德拉斯北上停泊在海德拉巴,一行人在蘇丹派來的向導帶領下漫步在前往戈爾康達的路上,經過了幾代蘇丹的修建,從海德拉巴到戈爾康達都呈現出一派繁榮的景象。
如果從四塔樓(查爾米納爾,海得拉巴的標志性建筑。)樓頂向遠處望去,天氣好的時候便會看到十幾里路以外的戈爾康達城,那里便是庫特卜沙希蘇丹的所在地。
林文丙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座四塔樓,這是一座宏偉的四方形花崗巖建筑,每一個角都有一座高高的尖塔,使得這座建筑越發的顯得高大,塔下方建有四座高大的拱門,分別朝向東西南北四方,這些拱門支撐著兩層樓房和拱廊。每座塔的底座均為蓮葉形,正是庫特卜沙希蘇丹家族所鐘愛的圖案花紋。
“遠方來的客人!我的執政官告訴我,你們從遙遠的中國而來,不知道你們帶來了什么?”
還來不及觀看戈爾康達城堡那恢弘壯麗的建筑,和城堡里那到處可見的噴泉和水槽,剛剛站在宮殿的門口,一個雄渾的聲音便和一陣陣清風一起從宮殿的深處傳來。
戈爾康達城堡和它的主人便用這樣的方式給林文丙上了一課。
用它特有的傳聲系統,給遠來的漢元商號商隊結結實實的來了一個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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