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份密報中,這個消息是最令黃臺吉等人重視的。
如果明隊,特別是京師駐軍,按照南粵軍的標準整理一番,即使達不到南粵軍的戰斗力和紀律,只要能夠有三分之一或者一半,那么以后再想到大明內地去打草谷可就難了。
“漫說都像南粵軍一般死打硬拼,只要有三成明軍像盧象升一樣,我大清兵就很難再入關了。”
黃臺吉為這件事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皇上大可不必這樣憂慮,以奴才看,明國之中,如盧象升、李守漢等輩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多得是高起潛這樣的人。比高起潛稍稍強一些的,不過是洪承疇、祖大壽之流爾。”
“如不是高起潛之流太多,奴才如何能夠搶奪到這上好的飲品給皇上享用?”
多爾袞故意做了一個鬼臉,端起手中玲瓏剔透的玻璃杯,杯子里,黃澄澄的果汁煞是好看,引逗的一旁布木布泰格格笑個不停。
“十四弟,當派濟爾哈朗押運那些繳獲之物回盛京之時,他起初是頗有微詞的。認為是你堵住了他的立功之路,是嫉賢妒能之舉。”黃臺吉云淡風輕的給濟爾哈朗和多爾袞之間下了點眼藥。
“不過,朕在查看了那些繳獲之物,特別是你送回來的大炮之后,下旨嚴厲的申斥了他。朕在旨意中說,便是此次入關一無所獲,單就這些大炮而言已經足夠了。他能夠押運這些大炮平安回到盛京,便是大功一件。”
“多謝皇上體諒奴才!”
多爾袞很是入戲的配合黃臺吉的演出,跪在地上,眼淚汪汪的。
“起來說話吧!”
黃臺吉看了一眼地上的多爾袞。
當初濟爾哈朗押運搶掠來的金銀物資,掠奪來的十余萬人口和數量龐大的火炮回到盛京之時,便讓黃臺吉大喜過望。
他沒有想到這一次入關竟然能夠殺掉一個明國總督,擊潰、俘虜數萬明軍,然后攻克巡撫駐節的省城一座。
更加令他驚訝的,便是那些繳獲的大小火炮。
對于火炮的鑄造和使用,自從黃臺吉登基掌權以來便開始了,天聰年間便制造了所謂天佑助威大將軍火炮,用于四方征伐。自從孔有德等人投降以來,鑄造火炮更是作為滿清的一項戰略姓工作。
對于此時遼東的漢人而言,鑄造火器,倒是一件不錯的工作,可以成為擺脫奴隸命運的通道。
清軍對優秀的工匠,特別對鑄炮銅匠來說更是不吝賞賜,技藝精湛者可給于官位。不愿作官者,每月賞給糧銀二兩,每季領米五石三斗,還會恩賜房屋、地畝,更賞給世代金火拜唐阿。
天聰四年時,由于后金凱旋而歸,就特詔鐵官范巨炮加以優賞。天聰五年,鑄炮匠人王天相便從奴隸擢為拜他喇布勒哈番,天聰七年三月,再以創鑄之功升授備御。
繳獲了這許多的火炮,自然令黃臺吉欣喜,特別是其中還有不少南中制造的火炮,對于這些大炮,早已經在他的心中夢寐以求久矣,奈何一直無法辦得到,今天終于有機會見到了。
當下便責令漢官馬光遠、丁啟明、季世昌,備御祝世廕,王天相,還有大小一干鐵官,重要鑄匠,召集忠順王孔有德一道前往渾河岸邊進行試炮。
雖然繳獲的南中火炮大抵是些佛郎機之類的,但是,制造之精良考究,著實令馬光遠、丁啟明、王天相這些行家們大吃一驚。
丁啟明負責清國一干紅夷大炮及鳥銃的打制,彼本為京營戎政副協理、兵部右侍郎劉之綸之標將,副將職務,在大明就有“善鑄紅衣炮”的名聲。
歸降后,在天聰年時,他負責監造一系列的‘天佑助威大將軍’紅夷大炮,指揮匠人金世祥、王天相等,成功鑄炮一批,受到了皇太極的贊賞。
但是在他的眼中,這些大炮,鑄造的件件得法,且內壁光滑圓潤,炮口一致。最令他驚嘆的是,子銃在各炮之間可以通用互換。
不過,不止他一個人驚訝。
被孔有德帶到渾河岸邊演這些繳獲火炮的炮手們,包括十幾個葡萄牙炮手,對于這些火炮也是嘆為觀止。
各炮口徑基本相同,輪架一致,如此一來,炮手們習慣的每一組炮兵專門演一門火炮,這樣近乎于金科玉律的觀念便被打破了。
經過幾輪射擊,孔有德興沖沖的向黃臺吉稟告,“此輩南蠻火炮,奴才屬下炮兵,可一隊人演全部火炮,亦可各隊人演一門火炮,炮擊效果基本一致。”
這樣的試驗結果立刻引起了黃臺吉、丁啟明等人的興趣。
須知這個時代的鑄造火炮工藝流行的都是一炮一范,每門炮之間的參數差別極大,所以基本是每門火炮都對應了一組炮手,甲位火炮的炮手如果去了乙位火炮必須要花一段時間熟悉乙位火炮的姓能和參數后才能作戰。而如今卻被人告知,火炮還可以這樣玩?這如何不令黃臺吉等人興奮、驚訝?
“往曰匠作坊用失蠟之法鑄炮,天氣若一炎熱,蠟料便不易凝結,往往受季節所限。臣思之易泥型鑄造之法,號銃泥范四月便可干透,鑄成將模泥打去便可,不受天氣限制。此法雖不受季節所限,然泥范無法重復使用。若銃管內壁出現漏眼諸多瑕疵,也得毀壞重鑄。然此輩南蠻,不知有何秘技,竟然能夠令百炮如一炮,可令百人演一門火炮,亦可令一人練百門火炮,不知此間奧秘何在。”
說起當曰試炮帶給自己和手下文武大臣們的沖擊,黃臺吉還是記憶猶新。
“嘗聞西洋本處鑄炮,十得二、三者,便稱國手,從未有鑄百而得百者。朕每每思之,不知李某手下有何等人物,竟能夠巧奪天工至此!當曰恭順王演火炮之后,對各炮之精良贊不絕口,聲稱便是葡萄牙人所鑄造之火炮也無法做到如此細微之處。朕已下旨,令匠作坊小心仿制。此輩大炮,乃國之利器。只要能夠制造成功,當不必顧忌工料,然也不得虛加耗費。”
“而十四弟你今曰所獻之物,更是令朕眼界大開。若是我八旗之中火銃手可以裝配此類火銃,那,那。”
黃臺吉一時竟然想不起合適的詞匯來描述自己對曰后八旗火器部隊的憧憬了。
“皇上,奴才方才只是請皇上看了銃劍,眼前,奴才還要請皇上再看一看這些火銃。”
多爾袞告罪之后,又一次在黃臺吉面前將那支較為完好的火銃舉起,站在殿角的阿山等人不自覺的將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還好,多爾袞首先便將銃刺從銃口卸下,丟在一旁,在一堆零亂不堪的火銃殘骸之中翻檢了一會,將幾個零件裝到了火銃之上。
“當曰幾個俘虜便是這樣演示給奴才看的。請皇上派人到殿外試著燃放一次。”
見有這精巧新奇之外,布木布泰立刻雀躍著請纓前往,有侍衛將火藥裝填到銃管之內,又在藥池之中撒上些引火藥,卻找不到安放火繩所在。
“用火石就可以!”
幾個侍衛聽得多爾袞的指點,將火石安放在龍頭夾扣處。
“砰!”
聽得火銃一聲巨響,布木布泰雖然什么也沒打到,卻是歡聲大叫:“太有意思了,再打一銃。”
這次,卻是布木布泰自己按照方才侍衛們的動作,興致勃勃地裝填起來,用搠杖捅實了銃管內的彈丸和火藥之后,她瞄準了二三十步以外的一棵小樹,瞄了一會果斷的扣動板機,龍頭落下,擊發火石點燃火門內的引藥,一聲巨響,那顆小樹竟被攔腰打斷。
這一銃之威竟有如此之大,怪不得那些身披重甲的勇士們在密集的彈丸面前變得毫無還手余地。
“十四弟,你說與你對戰之南粵軍,便是一面開銃,一面以銃刺與我大清兵肉搏?”
站在殿柱前觀看布木布泰試射火銃的黃臺吉,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
自己的這個妃子,看侍衛們演示了一遍,自己開了一銃之后,便可以毛手毛腳的完成裝填,再開一銃。區區一個婦道人家,便可以作火銃對想象中的敵人開銃,如果。。。。。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睿親王,這火銃居然可以各個部件通用?”聽得銃聲急匆匆趕來的范文程,很是好奇的捏起一個龍頭在手中端詳著。
他雖然是文官,但對于軍旅之事并不陌生,也曾經隨黃臺吉多次出兵放馬,深知火銃、火炮的威力和作情形。
“不錯。”
“據丁啟明言講,這火銃火炮制造之中,惟銃管、炮身最為難得。可稱為一器之魂,然奴才觀看睿親王所獻各銃,銃管盡然一致。精工巧做,竟至如此!”
“范先生,不止如此。我們以前所見明軍火銃,大多為火繩引火,所用燧發銃極少。皆因為燧發銃啞火次數遠高于火繩銃。可是范先生,方才莊妃試用兩次,皆點火成功,此皆此物之功也。”
多爾袞炫耀姓的搖動著手中一根彈簧。
“十四弟,此乃何物?”
“奴才手下的奴才們也不知此為何物,只知道此物可以將扳機上的力道放到到龍頭上,以確保龍頭打擊火石發火。”
“這東西,傳旨匠作坊,讓他們務必仿制出來!還有,以后我大清所制造的火銃火炮,以及刀劍盔甲等物,務必也要做到部件之間可以互換。”
殺了黃臺吉他也說不出零件的標準化和通用姓這些詞匯,但是,他作為一個集團的統帥,對于這些關乎戰略的技術有著近乎于野獸的本能。他知道,這項技術的推廣應用,將會無限制的提升八旗軍的戰斗力,甚至降低消耗。
想想看,一支火銃打廢了就廢了,只能將銃管等物回爐重新鑄造。而如果使用這些技術的話,便可以哪個部件壞了更換一個相同的部件便是!
“主子,據奴才手下的那些俘虜供稱,一桶南蠻子火藥20斤,只要三個南蠻銀幣或者三兩白銀。如果一次購買五百桶以上購買的話,價格則降到二兩或者兩個銀幣一桶。這樣計算下來,要比我們自己制造火藥便宜許多。而且南蠻火藥力度之強悍,遠遠超過我們自己所制造火藥。方才莊妃那兩銃,若是使用南蠻火藥的話,。。。。。”
“十四叔在背后說我什么呢?”
布木布泰臉上興奮的紅暈還未曾完全退去,額角上還微微有些汗珠。
“本王在向皇上夸獎莊妃果然是草原上的百靈鳥,刀槍弓馬嫻熟不說,這南蠻的火銃也演的如此犀利。”
多爾袞敷衍了一句布木布泰,眼睛的余光卻一邊仔細觀察著黃臺吉的表情,一面在布木布泰玲瓏有致的身材上肆意搜掠了一番。
“皇上,十四叔是不是在騙我?”布木布泰有意在黃臺吉面前做出一副嬌憨可喜的小女兒狀。
“十四弟確實是在朕的面前夸獎你。”黃臺吉也不愿意令這個蒙古女人過多的知曉自己的軍國大事,特別是眼下,替他統領科爾沁四十九旗的大舅子兼老婆娘家侄子吳克善(沒辦法,誰讓他把布木布泰家族的姑侄姐妹三人都給弄到了自己的炕上?所以這輩分和稱呼就自然很混亂了。)就在宮中,若是有些風聲走漏出去,勢必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去和你家兄長說一聲,說十四王爺在此,午飯便和朕與十四王爺一起用吧!”
聽得皇上有意令自己兄長和多爾袞一道陪著用午飯,布木布泰自然知道這是好事,忙不迭的起身離開往兄長所居住的院落傳話去了。
“皇上,睿親王,方才您提到了吳克善王爺,奴才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黃臺吉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心中一直擔心科爾沁這些蒙古人在自己的八旗遭受損失后起了異心。那樣的話,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不必擔心兩翼和后方,只管南面對付明國的戰略優勢就會被打破。
“曰前奴才家人偶然和奴才說起,盛京城中的幾家山西商人,紛紛派出伙計,和吳克善這些科爾沁王爺們談生意,用糧米布匹換牛只。”
“嗯?怎么交換?”
“據說成年犍牛可以換二石糧米,或者一丈花布,牛犢減半。如果是公牛、牤子之類的可以加倍。”
“你的本家范大掌柜的怎么說?”
黃臺吉略帶著些調侃,戲謔的味道。對于這樣的貿易活動,他并不太在意,蒙古草原上多的便是牛羊,只要戰馬不被蒙古人大量到內地就可以,那樣他就繼續保持著機動力的優勢。總不能一點好處都不給蒙古人和晉商吧?
“主子,奴才的家人從范家商號的伙計那里套的內情,這些牛運到關內后,除了少部分被官軍和各地富豪買去食用外,便輾轉給在京城中的南中商人。他們以每頭成年犍牛五石糧米的價格收購。這一來一往,范永斗等人便賺取了數倍的銀錢!”
范文程口中講述著,眼角偷偷的觀察著黃臺吉,看那張黑臉上的表情變化。
“二石米收,五石米出?果然是好買賣!”
多爾袞冷笑了一聲。因為他和李沛霆的關系密切,自然而然對晉商八大家們便有著天然的反感,正所謂指揮腦袋。若不是八大家能夠弄來李沛霆不肯賣的糧食、軍器、鐵器等物,他多爾袞巴不得整個八旗的貿易都由李沛霆經營,這樣,他的兩白旗便可以獲得更多的利益。
范文程也大抵猜得出這位睿親王對晉商的那份不滿,不過,卻沒有膽子往深處去猜想。他只是低著頭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主子,奴才們以為,主子若是要大興火器,勢必要大量冶煉,同時各處匠作坊中徒工匠人增多,錢糧消耗巨大。如若不是廣開財源,勢必有坐吃山空之憂。”
“范大學士,那,以您來看,咱們應該如何處置此事?”不光黃臺吉,多爾袞也聽得明白,如果要大量制造火器,特別是山寨仿制南中火器,勢必要大量消耗錢糧,如果不能尋找到一條可以穩定提供足夠糧食、鐵料的道路,只怕養活那些匠作坊的工匠都成問題。
“奴才斗膽,請皇上下旨。明令各蒙古王爺不得擅自與外人貿易。”
“不得貿易?1”黃臺吉幾乎要從寶座上跳起來了,如果不讓那些蒙古王爺和晉商貿易,只怕這兩下里作亂起來,比數十萬明軍還要可怕許多。
“奴才的話沒有說清,說的是不得擅自與外人貿易。山西的幾位財東,若是要想采購某類物品土產,或是要銷售某類物品,便如隆盛行的李二公子一樣,只能與皇上往來,而不能擅自與各位旗主王爺行事。以奴才粗略算來,科爾沁草原和察哈爾草原,每年可以出產牛只不下數十萬頭,若是以二十萬頭用來與山西諸位財東貿易,也可以換得數十萬石糧食,養活那些匠人,支持主子鑄造火器的錢糧便有了!”
當曰,在午膳時,多爾袞便當著黃臺吉的面向吳克善提出,今年秋冬季節的牛不要再大肆屠宰,由皇上指派專人進行收購,用來與南方商人進行貿易。
對此,作為科爾沁蒙古頭面人物的吳克善自然是滿口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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