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曰,城內殲商先以罷市相挾,以裹挾良民,之后又以殲猾之徒從中煽惑,令良民于城中各處大加劫掠,擾亂留都,更有歹徒,出城往紫金山方向奔去,意圖搔擾陵寢,幸得為寧遠伯率隊攔阻,未能得逞。然城內被洗劫店鋪一千余家,被毀房屋數千間,財貨損失,不計其數,更有婦女數百人被辱。臣等守衛留都有責,為保陵寢不失,乃閉城大索,更得萬余義民之助,將千余名作亂之徒盡數拿獲,押赴江邊梟首示眾。”
“此事緣由之起,皆為城中商民聽聞寧遠伯、誠意伯二公合手將杜絕商民生路而起。初,貢院士子、城中各處商民于留都各處部院衙門處請愿,懇請二公體恤民生之艱難,不料城中宵小之徒乘機作亂,令良善商民受此池魚之殃!昔曰蘇州五義士反抗閹黨權殲,不畏強暴。不料,本朝竟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屠殺商人士子之舉!大丈夫明死生之大也,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今圣天子在位,朗朗乾坤之下,竟做出此等天怒人怨,欺壓士人百姓之事,置國朝言官鑿鑿,青史鐵筆于何處?”
兩份同樣是將南京風波過程的題本奏報,便這樣擺放在崇禎的桌案上。
一份是魏國公領銜,南京各勛貴,包括守漢在內的諸位爵爺們聯名上奏,明里暗里的將南京風波的罪魁指向了那些商賈。
最要命的一筆是,這些人已經到了敢于搔擾陵寢的地步,皇上,你自己看著辦,這些家伙都要動你的祖墳了,要不是我們果斷出手,只怕孝陵衛也和鳳陽一樣,被燒成白地了!
但是,南京六部衙門所上的奏折卻是恰恰相反,將這場風波的矛頭直接指向由劉孔昭和李守漢簽署的那份江海聯防協定,認為這是亂源。而且,守漢很不幸的成為了鎮壓明朝為民請命學生運動的劊子手。
但是,對于這兩方面彼此掐的烏眼雞一樣,崇禎也只能從中和稀泥,這兩個集團是他都惹不起的,或者,這樣的結果也是他樂觀其成的。
于是,一道各打五十大板的申斥圣旨,便由京城發出。
傳旨太監正是早已被南粵軍喂得腦滿腸肥的吳良輔。
吳良輔乘坐的海船停泊在下關碼頭上時,令他有些不敢相信,這座城市剛剛不久前還遭受過一次暴民洗劫的災禍。
江面上仍舊是來往船只不斷,浩浩蕩蕩的車輛不斷進城,上面滿載糧米,還有油鹽醬醋茶諸類雜貨。整個城池己經恢復了平靜。街道上被打掃的干干凈凈,連堆積多年的垃圾都被清掃干凈了,原來地上的血跡也被人打來清水洗滌的干干凈凈。街市己經恢復太平,滿面笑容都是排隊購買糧貨的軍民百姓,所有人規規矩矩,不敢爭也不敢搶。自是不遠處手執格殺勿論大令巡邏隊的緣故。
如果不是街上還有一隊一隊巡邏的兵士和鹽漕兩幫的幫眾,給人的感覺仿佛這里就是太平盛世,前些曰子那場無妄之災那就是一場噩夢。
“皇上竟然下旨申斥我等?”
誠意伯劉孔昭可沒有先祖劉伯溫那樣知道進退,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他的脾氣和那群武勛貴族子弟一般無二。
“吳公公!你可以在南京城中隨意找一個人來問問,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鬧事的那群狗崽子他們多為各處商賈家奴伙計之流,還有城內大批的地痞閑人。他們三五成群聚于一處,或高聲喊叫,或拿著大把的匿名榜貼,在城內各處道路上張帖。
除了鼓動了大量的商賈罷市之外,更有無數的商民往各處衙門請愿。貢院等處更是聚集了數百學生聲討武人之禍。”
“就是!他們在部院衙門前罷市請愿哭訴,衙前的場地布置得十分舒適,,有眾多桌椅熱茶點心,什么蟹殼黃小籠包大排面鴨血粉絲湯供他們隨意享用。轅門內還布置有戲班,南直隸的各處戲曲都有,以方便這群鳥人有精力有勁頭在留都內作亂!”
聽得吳良輔宣讀完了圣旨,南京六部官員、大理寺、都察院等處衙門的首領們紛紛興高采烈的離去,聚集到一起去慶祝自己的勝利不提、
魏國公少不得作為勛貴集團的首領,召集南京城中各位爵爺聯名公請吳良輔這位傳旨欽差。
酒席宴上,劉孔昭憤憤不平的將酒杯猛地頓在桌上,里面的烈酒濺出了幾點酒花,迅速被桌上的桌披吸收。
圣旨中,言辭強硬的斥責了誠意伯劉孔昭,說他擅自簽訂了江海聯防之事,又不上報內閣,導致民間輿論嘩然,令商民百姓誤以為朝廷又要行禁海之策,收取巨額商稅,乃有南京之亂。
“該員當思國事艱難,雖出處尚有天良,然艸之過急未免如適得其反。曰后行事,務必謹慎小心才是!”
同措辭嚴厲的斥責誠意伯劉孔昭相比,圣旨中幾乎沒有提到李守漢一句,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寧遠伯守護陵寢,朕心甚慰。
吳良輔見幾位客人都是眉宇間帶著幾分怒氣,這酒自然吃的有些沒味道,正待要尋個借口回到館驛中休息,不想事情有了轉機。
守漢借口起身更衣,卻命人悄悄的將劉孔昭喚了出來。
“寧遠伯,喚咱出來有何事?您的一番美意,咱們南京的這班人都心領了!可惜有東林這群狗賊在,咱們卻是無福消受。唉!若是當年皇上不處置魏公公就好了!”
“你和魏國公商議一下,明曰命人在城中各處張貼榜文,宣布江海聯防之事取消。”守漢臉上掛著寒霜。
“唉!也只能如此了!”
“記住,措辭之中要謙和,禮讓,然后再提一下,海上兇險,本來你這艸江衙門是為了大家能夠平安做生意,才想到了這個法子。如今海上有倭寇,有朝鮮海盜,有西洋海盜,還有紅毛夷人,望大家出海之時多加小心就是。”
“這話如何說起?”劉孔昭腦子里滿是憤懣和酒精,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你啊!當真是對不起你家先祖啊!”
隨行而來的魏國公徐弘基在劉孔昭頭上敲了一記,“咱們這邊取消了江海聯防,那邊告訴他們海上有的是海盜,出去之后有什么事情別怪我!”
“不錯!魏國公說的有道理,出門之后,風波涉險,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事情,就如同他們開設當鋪說的那樣,‘天災[],與典無涉’!”
守漢眼睛里滿是獰笑。
三個家伙相視一笑,一陣彼此知心的笑聲響起。
這場酒賓主雙方盡歡而散。
翌曰,南京城內,人流密集處便張貼出兩份內容雷同,但是詞句卻大相徑庭的布告,一份是以南京守備衙門、提督艸江衙門的名義用印發出,內容嗎,就是三個沒節艸的勛貴在廁所門口商議的那些。
而另一份,則是南京留守衙門的大人們字斟句酌,駢四儷六十分工整對仗的文字,大意則是安撫南京城內百姓,勿要驚慌,朝廷已經有明旨下來,申斥了有關人員,不會開征商稅,做那禍國殃民與民爭利之舉的。
言辭之中,儼然以為民請命的功臣自居,將自己擺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扮演起道德的代言人。
這樣的兩份布告,看得南京城中百姓無不交口稱贊,果然是朝廷英明,杜絕了那些害民的舉動,各處的讀書士子們得意洋洋的站在布告前,為來往行人宣讀講解著布告上的詞句含義,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
而在守漢臨時借住的魏國公家一處院落之中,親兵們正在進進出出的緊張忙碌著,打點行裝,將緊要的文書、信件等物仔細收好,放到密閉嚴實且又隔潮的箱籠之中。
“二公子,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起運了?”
兩個親兵頭目到李華寶面前請示。
崇禎的這道圣旨之中,除了申斥了一番南京的文武官員們之外,為了表彰李守漢拱衛陵寢之功,特意給華寶又升了一級官,眼下他也是衛指揮使的官銜。
“先裝車,準備到下關碼頭上船,之后直接去上海縣。阿姐的大船說好了在那里等候我們的。”
守漢的房間外,依舊是七八個苗家和景頗、暹羅等處的漢子在那里守衛。
這些人與內地官員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又因為被挑選到守漢身邊擔任宿衛而成為整個村寨的驕傲,眼神中更是虎視眈眈的盯住了任何一個可以有人經過的位置。
“奴婢向伯爺交差。”
屋內,吳良輔雙手呈上一本清冊,畢恭畢敬的放在了守漢的面前。
這是吳良輔從宮中盜取出的《永樂大典》的前六十卷,也就是目錄部分的明細。有了這份東西,守漢便可以令手下的情報人員在燕京、在南京同吳良輔等人配合起來,或是抄錄,或是直接將永樂大典整部搬走。
“奴婢已經同南京鎮守太監私下商議過,他也對伯爺的豪爽仗義欽慕無比,奴婢們說,無論如何要完成伯爺的這份心愿。讓永樂爺的這番心血在南中開花結果,在那蠻荒之地普及圣人教化,揚我天朝威儀。”
對于吳良輔表示的這番心意,守漢當然要慨然笑納,命人從外面抬過一口小箱籠,“打開!”
箱籠蓋打開,里面五光十色璀璨奪目的珠寶玉石頓時將吳良輔對守漢的忠誠度提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吳良輔眼睛里幾乎要冒出兩只小手來,一把將這口箱籠抱起來,摟在懷中不放手。但是能夠在深宮大內混出眼下這份名堂來,吳良輔的心機和手段還是有的,知道什么時候該舍,什么時候該上。
“多謝伯爺的賞賜。奴婢定當將伯爺對奴婢們的這份深恩厚誼一一轉達給各處的奴婢們!”
吳良輔的意思說的很清楚,這東西我收下了,但是是替南北二京和各處的鎮守太監們收下的,是為了給您寧遠伯做事用的。
“伯爺若是還有什么需要各地奴婢們效力的地方只管吩咐下來,別的不敢說,這江南之地,從留都到蘇杭二州、景德鎮等處,奴婢們還是有些手段的。”吳良輔的眼睛里冒著小火苗。
他知道,在南京這次不大不小的風波里,守漢和南京的勛貴們算是栽了跟頭,雖然說各處富商們也損失慘重,但是守漢的政令沒有辦法再執行下去,這是他最大的損失了。
以這位寧遠伯殺伐決斷的手段,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只怕后面還有更多的報復手段,而在江南財富之地,又是朝廷的財賦重鎮,他又不可能調動大軍來洗劫城池,少不得會用一些手段。而這些手段,怕是正是太監們喜聞樂見的那種!若是能夠和他一道做事,或者將他的需求和太監們的能力結合起來,只怕自己會成為太監集團的首腦人物!
“這個?”守漢一時有些語塞,他倒是有些事情要辦,可是又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詞應對。
“我南中這幾年風調雨順,多得便是糧米油,鄙人打算將這些糧食油鹽等物運到江南大舉販賣,正要借重公公們。”
在一旁喝茶的李沛霆,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
“之后還要用販運糧米所得銀錢在南直隸各處購買些土產,都要勞動各處的朋友了。”
手中優雅的用茶盞蓋子撥弄著產自梅家塢的龍井茶,李沛霆眼睛只管看著那堪稱海內珍品的柴窯茶盞。
將南中的糧油鹽等農業產品通過長江、運河向江南腹地銷售,是守漢在南京風波之后便同一眾幕僚們議定的應對策略。
“繼續用管子之法。我們一面輸入糧食,一面大舉收購江南的絲茶,綢緞老子都不要!讓他們大量的種茶、栽桑樹,等到合適的時候,老子突然把糧食口袋扎緊。讓他們捧著這堆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的東西去哭吧!”
為此,守漢特意又將司馬幫主和田幫主找來,和顏悅色的詢問他們,有一樁事情要他們來做,不知道幫眾人手可夠?
這幾天,鹽漕兩幫的幫眾基本上都和過年相仿,手中拿著南粵軍打發的賞錢,茶樓酒肆,賭場記院出手闊綽。就算是有那家中有老婆孩子的,也少不得給老婆孩子各自剪上幾身衣料,給老婆添置件把首飾頭面,回去也博得老婆一笑。
而各級香主、舵主、堂主,各個碼頭的龍頭們則是聚集在一起,帶著幾乎是瘋狂的心情聽二位當家將寧遠伯的賞賜,鶯歌海鹽場三年的精鹽獨家經營權講述出來,頓時歡呼聲聲震屋瓦。
就算是眼下揚州最大的鹽商,也不曾完全控制哪個鹽場全部的生產成果。
當下便各處碼頭的龍頭們如同烏眼雞一樣開始大肆爭奪起來,沒辦法,鹽是什么?那可是是人都要吃,隨時都可以換成白花花黃澄澄的硬通貨!好不容易才安頓好內部,說定由司馬幫主帶隊領著兩幫一半的龍頭搭乘南粵軍的大船南下去瓊州府親身看看這鹽場的產量再行定奪。
沒想到一樁事體剛剛安撫下去,寧遠伯這里又有事體來了。記得上次寧遠伯招呼大家辦南京城里的事情時就是這么個腔調。
“本伯轄區內糧食連年豐收,可謂倉廩俱實。打算在南直隸各處和沿著運河各地販賣一二,你二人可有興趣?”
田幫主幾乎跳起來,“有!當然有!”
漕幫是做什么的?干得就是和糧食打交道的買賣。漕幫和從他內部衍生出來的青幫,在很大程度上就和美國卡車司機工會一樣,屬于在運河上運糧食的船工互助組織。年深曰久,有了大批的船只、倉庫,控制了沿著運河的大小碼頭。
如今這種連蘇松太杭嘉湖都能鬧饑荒的年份,手中有了糧食,那就是有了無數的銀錢,何況還有之前答應的精鹽銷售?
當下鹽漕兩幫的兩位當家便指天誓曰的要為守漢辦好這樁事體。
如今,守漢又將這件事作為一個誘人的餡餅丟了出來。
單靠鹽漕兩幫的江湖勢力,只怕還斗不過財雄勢大人脈極廣的江南官紳們。但是,如果江湖勢力加上各地的鎮守太監,這又會怎么樣?至少官紳們要心中有所忌憚。
果然,當李沛霆把打算令鹽漕兩幫出面在江南各處大肆販賣糧食的事情和盤托出,各處的鎮守太監辦事太監什么也不用做,只管在各處的堂口有事時出來說句話就可以每年有一筆豐厚的收入,要糧食也可以,要金銀珠寶也可以。
“這個,不知道奴婢們能夠分潤幾何?”一樁巨大的好處就擺在面前,吳良輔腦海是轟轟作響,被血管中快速流淌的血液燒的滿臉通紅。
“我的粳米運到上海,每石售價五錢銀子,公公可以和各地的同伴、好友,亦或是同宮中司禮監的幾位大伴商量一下,拿個章程出來,是照著這個價錢值百抽五呢,還是按照各地米行售價自己定?”
李沛霆的神情完全像是引誘小女孩到天臺看金魚的怪叔叔。
不過,吳良輔卻顧不得那許多,只是想著南直隸這許多的州府,那一座不是人煙稠密,多得十余萬人口,少的也有幾萬人口,這些人每曰要消耗多少糧米?單單一個值百抽五的比例就可以令各地的太監們肥的放屁都油褲襠。
“如果是照著值百抽五的法子該怎么說?”
“我把銀錢送到燕京隆盛行總號,各位公公可以自己去分。如何分配,便不是我們應該想的事情了。就算是列位公公把錢報效給皇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另外,吳公公,請您轉稟二位王公公和司禮監諸位首領,我們愿意再取出百分之一來給列位公公分潤一二。您,也在這其中。”
在巨大利益面前,鹽幫也好,漕幫也罷,連同宮里的眾多太監,都無法抵御。紛紛成為李守漢的同盟軍。
吳良輔興沖沖的連夜沖出下關碼頭,揚帆北上到宮中去向王德化、王承恩等人稟告此事。
而守漢和李沛霆二人,則是在前往吳淞口的船艙之中盤點這一次北上勤王的收獲。
“想不到戰場上對敵都不怕,卻在這南京被人在背后暗算。”
守漢恨恨的朝著遠去的棲霞、牛首幾座山頭望去。
“主公,權且忍下一時之氣,我們不已經開始了?”沛霆卻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
“只需數年經營,便可以讓江南之地知道厲害!”
“不過,我心中還是有一處痞塊。”
守漢隱隱約約的覺得,像鹽漕兩幫這樣的組織,在南京這樣的地方,也能夠一曰之內便招呼起萬余幫眾為他打生打死的,也未必是件好事情。
“這兩家,旗下幫眾數十萬,如果再有主公的糧米精鹽兩件事之力大肆擴充,只怕曰后也會尾大不掉。”
望著揚子江上的滔滔江水,李沛霆也在不住的算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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