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面有陰影。越是宏偉壯麗的建筑后面的陰影面積便是越大。
賣場深處,李沛霆的大帳之中,他已經和十幾個遼東軍將的親信商人達成了協議。
協議規定,隆盛行可以將自己的分號、商鋪開設到遼東各處屯堡衛所城池之中,各地將領有保護的職責與義務,而隆盛行則是有向所在地區提供充足商品的義務。(當然,也得有利可圖才行,至于說支付方式和手段,請各位往下看。)
遼東軍鎮地處關外,茶、鹽、糖、油都不出產,此時的遼東還遠不是那個漫山遍野大豆高粱的好地方,糧食都遠遠不能自己。至于說各種必需的生活用品,都要依賴從外地輸入。商人都是精明的,如大明腹地一樣,各糧食米面行、油鹽酒店行、布行、紙張商店、茶葉行、鹽商等,如雨后春筍般紛紛出現。
作為南粵軍在商業領域的代表,李沛霆又怎么能夠放過這樣的一個機會?遼東之戰在他看來,非敗不可。而大敗之后,則更是需要大量的物資補充,如何能夠讓那些老西和徽州商人拿著咱們南中出產的貨物到遼東來大賺特賺?
“各位,這次郡主秉承伯爺的旨意,為遼東軍鎮將佐士兵大加犒賞。郡主有話請各位回去向各位將軍和營中士兵轉達,今日之事,只是一個開始!他日攻克塔山,郡主有更大的賞賜!解了松山之圍、解了錦州之圍,解了廣寧之圍,直至收復沈陽,都有不同的賞賜!在下只能說,今日之事,同日后的賞賜比較起來。微不足道!”
“過幾日總攻塔山之時,率先突破的,先登之師。便可獲得郡主所賜之大禮!”
(額,怎么和網游一樣。先注冊的便有禮物送,裝備還是點券?)
李沛霆頗為傲慢的掃視了一遍在場的這些代理人們。
“至于說咱們方才所說之事,便要勞煩各位好生去用心辦理了。”
他口中所說的事情,便是一樁不好明面辦理的事情。
人口販賣!
這種事情在關內可以打著移民就食、以墾代賑的旗號來辦理,但是在遼東,這種地廣人稀的地方,便行不通了。
不過,李沛霆的一雙眼睛盯著的卻是關外的人口。那些蒙古牧民!
這些年來,以胡家為首的幾個家族,在富瑯山區、耽羅島等處大量養馬,放牧牛豬,配種騾馬,為整個南粵軍和南中地區提供了大批的畜力。同時也將大批肉食提供給市場。不但為肉食加工企業提供原料,制造出了在各地都十分受歡迎的肉瓷罐、火腿、腌肉、風雞、風鵝等方便肉食品種,同時也將自己的銀庫充填的滿滿的。
這些肉食品種經過腌制,風干等環節,不受季節所限。可以儲存較長時間,攜帶、食用便利,所以飽受民間。特別是軍隊的歡迎。更是在中原各地不同的軍隊之中被視為上品,可謂是獲利豐厚的產業。
肉食加工場不但需要大批的肉食原料,更需要鹽、瓷罐等物,這樣一來又帶動了相關產業的商人出現。胡家、李家的各大畜場附近,又有大量的皮毛場地新興建立,便是每年畜場收集的糞便,都是商人們爭奪的對象。這些糞便可以賣給各地田莊,用來肥田,加速生荒迅速轉化為良田的過程。
他們快速形成一道道商業網絡。形成犬牙交錯。利益相關之勢。在很多人預想不到的時候,蓬勃發展起來。而他們每一次壯大。又帶動更多的行業發展,然后又是新一輪的擴大。
不僅如此。除了肉食加工業之外,像運輸業,通往各地的車行,也有他們的影子出現,利用騾馬大車,把一批批的貨物、物資、原料、人,從一個地方運到另外一個地方。
除了富瑯山區和耽羅島之外,幾大家族更是將目光投向了萬里之外的十州。那里的沃野萬里,早已被家族派出的子弟詳細的通過書信向各家家主稟明。
“此地最是適合放牧!”
于是各大家的家主們又是聯名出面寫呈文給李守漢,又是各自寫信給李沛霆,除了要求加大往十州移民的速度和力度之外,更是要求想辦法多弄些懂得畜牧之道的人來。
話雖然是說的冠冕堂皇的,可是如今放眼大明,放眼天下,懂得畜牧之道的,除了太仆寺的那些馬夫和獸醫之外,便是九邊各地的蒙古人了!這些人不曾會走路便在馬背上生活,一生與牛羊駱駝騾馬為伍,若是稍稍加以培訓,讓他們懂得了人工配種的法子,用不了幾年,整個十州,怕不是牛羊馬匹漫山遍野了?
“到那時,主公便是要練二十萬鐵騎,咱們也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馬匹不成問題!”
所以,李沛霆今天與這些遼東軍將的代理人會商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
人口買賣!
他的算盤打得也不曾錯過,除了畜牧之外,那些礦山、林場、船廠、冶煉場等處,哪里不是缺少勞動力的所在?特別是礦山,幾乎每挖出一批礦石煤炭出來,都會有幾條人命搭進去。所謂的四塊石頭夾著一塊肉,便是下礦井的寫照。血煤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紀都不可避免,何況在資本主義剛剛出現,正在野蠻生長的十七世紀?
雖然南中大量使用那些戰俘和土著部族所謂的官奴來做采礦工人,成本相對低廉,但是也是消耗巨大,需要不斷的有新鮮血液進行補充。
塞外部落處于苦寒之地,生存環境嚴酷,便是婦女小孩都是與天地斗爭才能生存下來的強者。不但能吃苦,又有放牧或制作皮毛技術,就算是不能用于十州的畜牧業,也可以將強者送到各處礦場之中充當官奴。
薊鎮與山海鎮防區之外不遠處便是有蒙古部族游牧,暗中去搶掠一些塞外小部落的人口,強壯者送去充當礦場的勞動力。老幼婦孺之輩將她們收入各縫衣廠、皮毛作坊、肉食加工場,甚至是畜牧場中充當奴工便是。
這些人甚至不需要工錢,只要給她們吃飽飯就可以。
所謂無利不起早。殺頭買賣搶著做,賠本買賣沒人做。聽說那些膻呼呼臭烘烘的韃子。不分老弱都可以在李大掌柜這里換來好東西,不由得這些商人們拍著胸脯向李沛霆保證,大掌柜的要多少,咱們就能夠給您弄來多少!
更有人心中盤算,咱們的兵馬打不過滿洲韃子,難道還打不過那些上千人、幾百人的小部族嗎?
當下,以各部將領親信家丁為骨干組成的一支支的捕獵隊便悄悄的形成。
“好好的干,大小姐早已有話。任何一部先破塔山的,除了朝廷一份恩典之外,寧遠伯府另有一份。日后朝廷給該部關一份軍餉,寧遠伯府也會同樣關一份軍餉給他!”
關雙餉!這個巨大的吸引力,不由得讓這些代理人們眼睛變得如同草原上餓了一冬天的狼群一樣。
賣場內熱火朝天的交易著,賣場外,更是絲竹鼓樂不斷。
按照李華梅的布置,南粵軍的一支宣傳隊,在賣場的東側搭起來了寬大的戲臺,在這里演出《珊瑚頌》的遼東版本。
不過。在這里演出這樣的戲碼,效果是出奇的好。那些遼東軍將士,幾乎都有家人死于建奴的刀下。都有親戚被建奴擄走。
戲臺上演著生活在遼河岸邊的一對情侶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戲臺下,那些往日里酗酒賭錢打發時間的家丁、馬兵、步兵們,卻是一個個收起了往日的油滑猥瑣,時不時的有抽泣聲在人群之中微微響起,大概是有人想起了傷心往事。
在戲臺后面帶著十幾個女伴為小麻桿在這里站腳助威的胖頭魚,不住的鼓勵著自己的好朋友,“沒關系。你嗓子那么好,那么亮堂。調門那么高,還怕一開口不是滿堂紅?”
果然。當扮演女主角,出演后半段戲文故事的小麻桿一上場開場,便是讓擁擠的水泄不通的大兵們興奮異常,這姑娘的嗓子太好了。
“好!”
“唱得好!”
“殺了那個韃子!”
不停的有人根據劇情的推進給臺上的演員叫好。
不過,也有不長眼的貨色在這個時候出來攪局。
當小麻桿和一個宣傳隊的男兵扮演的男主角一起手執刀槍追殺韃子頭目的時候,不小心腳下一滑,摔到在臺上,這本來是一起不那么明顯的演出意外,如果沒有人起哄的話,完全可以當做劇情的安排。
“呦!臺上的小娘子,怎么沒力氣了?剛才不是叫的蠻兇的嘛!是不是昨晚上在誰的床上叫的沒力氣了?!”
“哈!大爺兜里有銀元,是大爺們出力賣命砍韃子腦袋換來的,要不要拿點回去花?爺們掏得起錢!”
幾個不知道是哪個將領的家丁擠到臺下,又是口哨又是起哄,口中亂七八糟的話說個不停。
小麻桿在李華梅身邊久了,雖然是東番女子,卻也是自恃甚高的人物,平日里除了李華梅和幾個南粵軍的將領之外,一般的人都是不假辭色。不料想卻被這幾個兵痞子好一番言辭上的羞辱。
而在后頭領著人在給小麻桿站腳助威不住的叫好的胖頭魚,又如何能夠咽得下這口氣?自家的姐妹居然被幾個不知道從哪個耗子洞里鉆出來的家伙污言穢語的調戲了,這真是不但嬸子不能忍,連叔都不能忍了!
當即便如同一頭母獅子一般,領著人從戲臺后面猛撲出來,將為首的一個家伙按倒在地便是一頓好打。
一旁圍觀的兵丁們,見有郡主的親兵出來圍毆這幾個賊廝鳥,不但不曾有人上來勸阻,反而不停的有人叫好。“打!打得好!”更有人在心中罵道,該!哪個要你們調戲老子的女神?那是你們能夠調戲的嗎?!?要調戲也得老子先調戲!更有甚者,趁亂朝著那幾個肇事者身上踢上幾腳,打上兩拳,反正這個時候打了便打了,郡主的親兵和執法隊就算看到了也會當成沒看見。
有人從那幾個家丁身上的軍裝號坎上辨識出,那是山海軍的參將秦守仁的部下。此人平日里最能袒護部下,軍紀極為敗壞,偏偏又是個不能打仗的貨。只能靠著溜須上司,做些令人不齒的吹牛拍馬勾當維持自己的官職。日前山海軍和寧遠軍諸多將領拜李華梅做干娘之事。便是他最先起的頭。
但是,今天他的親兵卻惹到了李華梅的親兵頭上,在場的許多人不由得打點起精神,準備看這出好戲,看看這平日里惹厭的家伙,會落得個什么下場。
消息傳到李華梅面前的時候,她正在大帳之中與吳三桂、莫鈺、施郎等人研討休整幾日之后,如何一舉攻破塔山防線。與駐守松山堡的吳標等部明軍連成一片,進而或者聚殲多爾袞所部,或是將多爾袞所部包圍,監視起來,大隊人馬直撲錦州,擊破那里的濟爾哈朗所部,一舉而附廣寧黃太吉所部之后背。
當胖頭魚氣急敗壞的從外面怒氣沖沖的闖進來,附到李華梅的耳邊將事情講述了一遍,不由得李華梅這頭緋翅虎也有些惱火了。
一旁的施郎看得很清楚,李華梅臉上的一塊肌肉稍微的蠕動了一下。那是她的習慣動作暗自咬牙在面部的細微反應。每次李華梅有這個動作的時候,要么是她極為歡喜,但是要控制情緒的時候。要么便是暴怒之前努力壓制情緒的反應。
總而言之,每次有這種細微面部變化之時,便是她情緒異常激動的時候。
“這個秦守仁,卻是該死!打仗不利,還不知道約束部下!母親大人,大軍作戰,軍紀宜嚴不宜寬!三桂請命,持伯爺的尚方寶劍往他營中走一趟,斬殺此獠。以為全軍榜樣!”
吳三桂第一時間跳出來主動請纓,要借秦守仁的人頭。來給全軍嚴明軍紀。順便把他的威望和影響從寧遠軍伸展到山海軍中去,如果可能的話。他不介意將秦守仁的那一營兵吞并到自己麾下,所謂的螞蚱再小也是肉啊!
李華梅哪里看不出他這點小心思?大家都是一樣的出身,經歷也是各有擅長,所謂都是一個山上的狐貍,你給我演什么聊齋?但是心中明白,臉上卻不能說破。正要想著如何回答他的時候,卻聽得外面有人說話。
“母親大人,不孝孩兒來給您請罪了!”
一聽這聲音,李華梅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秦守仁。這貨的聲音真是扒了皮都能分的一清二楚,充滿諂媚和阿諛。本來李華梅不想見他,不過自己正好有一口氣沒出,既然這貨這么欠揍,那就讓他好好挨一頓揍。
想到這兒,李華梅說:“讓他滾進來。”
帳外有人告知秦守仁,不一會,便聽得秦守仁規規矩矩的報上自己的官銜,“標下山海關總鎮游兵營參將秦守仁,參見河靜郡主!”這廝也是知道今天大禍臨頭,執行的是所謂的報門而進的禮節。
所謂報門而進,門一般指的是轅門。也就是軍營所設的門。報門而入是指從進轅門開始直到中軍帳要走一步報下你的家門,包括名字與職稱,(比如某某人參見或拜見某某人)其實就是羞辱的意實,一般情況下只有敗軍之將才會被要求報門而入。這個禮節,多年前洪督師洪承疇曾經在潼關南原之戰前,給投降的大天王高見來過一次。但是今天,秦守仁為了保住自己,很是自覺的使用了這個禮節。
有人將大帳帳門掀開,就看一個胡須花白,滿臉諂媚的家伙貓著腰走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跪地磕頭,然后口中說:“給干娘見禮了,兒子請罪來遲,望請恕罪。”李華梅哼了一聲說:“既然知道來遲了,那就領罰吧。胖頭魚,先抽他二十鞭子。”
言出令隨,還沒有等在場的幾個人反應過來,便是秦守仁自己也不曾想到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竟然開口便是二十鞭子!不待他反應過來,胖頭魚的鞭子就下來了。
不得不說,胖頭魚的鞭子力度也是當真對得起她的體型,每一鞭子下去都是帶著風聲,將戰斗力指數發揮到了最大。每一鞭子下去,幾乎都讓秦守仁身上的肉都熟了一條,那是紅里透著紫,紫里透著黑,加點佐料你可以放心的吃。直把秦守仁揍的學狗叫,不過秦守仁反應也快,他一邊用手擋著鞭子,一邊喊:“干娘別打,我是來獻計的,您老要是把兒子我打死了,就沒給給您出謀劃策了。”
眼看著二十多鞭子打完,李華梅這才緩緩的開口冷言相詢。
“你說你是來獻計的?獻什么計?”
“兒子的這個計策,可以讓干娘一舉破賊!讓奴酋多爾袞、多鐸等輩,即便不能兵敗身死,也是要元氣大傷!母親大人的帥旗可以直薄錦州城下!”
秦守仁的這番話,不由得讓莫鈺和吳三桂二人眼眉向上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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