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鎮唐總兵領著千余騎兵逃走!”
“前屯衛王廷臣王總兵戰死!”
“薊鎮兵被兩黃旗兵馬咬住!”
一個個壞消息被哨騎們流水價一樣飛馬送到洪承疇面前,請督師大人定奪。
擺在洪承疇面前,其實只有兩個選擇,一,不顧前軍和先鋒,領著馬科與曹變蛟二鎮人馬返回廣寧城據守待援。只要他這個督師還在,遼東的仗就沒有打完,朝廷就會督促在寧遠的吳三桂和在天津的李守漢繼續向遼東作戰。二,命令馬科與曹變蛟二人就地結陣,接應白廣恩所部薊鎮人馬,之后再圖他舉。
但是,說起來容易,大批的輜重車輛堵塞往廣寧回城的道路,那幾門三十二磅炮,皇帝欽賜名號的定遼大將軍,更是將城門堵得嚴嚴實實的。
前屯衛已經在清軍的重甲兵強攻、猛沖之下,被分割的支離破碎,一波波重騎,從缺口處四下殺入。他們不斷的包抄,分割,撕裂,驅趕,不停的打亂明軍的建制和指揮系統,將一個個明軍營伍變成若干個個人。讓明軍覺得,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馬,己方各部己經攻破,不可防守。
恐懼之下,潰兵們慌不擇路,他們大多隨著人流,在清兵驅趕下,往后方的大陣沖去。很多人擁擠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為了奪得生路空間。相互的纏斗廝殺。
王廷臣便是在這樣的亂軍之中中了流矢身亡。他一死,前屯衛兵馬越發的混亂,原本他的數百家丁還是一個有效的核心,不斷的組織起小規模的反擊,將沖進來的清軍重甲騎兵趕出去,同時收攏各部潰兵。力圖恢復建制。王廷臣一死,家丁們的心也散了,立刻慌作一團,轟的一聲,如洪水潰壩一般,這些原本是前屯衛兵馬核心的家丁也崩潰了,行成了更大的潰敗洪流,在一望無垠的遼西平原上到處狂奔。
讓走了唐通,黃太吉不過是行圍三缺一。令明軍的軍心士氣更無斗志罷了!他哪里會讓唐通的兵馬逃走?當即見唐通所部近萬人散布在空曠原野上,旗幟委地輜重遺棄,兵士惶惶然不知該往那里去,軍官們則是忙著收拾細軟搶奪馬匹準備逃走。此時不去收拾殘兵,奪取輜重,更待何時?
“豪格!”
“兒臣在!”
“帶著你的正藍旗滿洲,朕再調兩旗蒙古八旗歸你指揮,去收拾明國密云軍所部殘兵!記住。多多的俘獲,盡量少殺人!”
幾個月的戰事下來。八旗將帥王公們都從多爾袞那里學到了一招,那就是盡量的俘虜明軍,之后擴充自己旗內實力。黃太吉也不例外。
“鰲拜!圖賴!”
瓜爾佳氏家族中第二代中的兩位佼佼者,此時是黃太吉心中頗為看重的人,能夠在多爾袞的官職爵位奴才兵馬誘惑之下不動心的人,本身又是極其能征慣戰。如何不好好的栽培一番?
“奴才在!”兩位瓜爾佳氏的少年英杰,齊齊的打千行禮,等候皇帝差遣。
“你們兩個奴才,如今都是兩黃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有人說是朕偏袒你們。你們這就帶著人下去,朕更是要好好的偏袒你們一番!收拾明軍王廷臣所部人馬!”
腿腳尚未好利索的鰲拜,在幾個親兵的幫助下上了戰馬,揮動著手中數十斤的重劍,一聲狂吼,領著數千兩黃旗的重甲騎兵從大營沖出,直奔王廷臣所部前屯衛的兵馬潰散之地。
黃色的一道鐵甲洪流剛剛沖下山頭,在人們眼睛的視網膜上尚未來得及退去,黃太吉口中又有軍令傳出。
“恭順王何在?”
隨著一聲召喚,漢軍旗之中的三順王頭目,恭順王孔有德,分眾而出,稍稍的整肅了一下衣冠,恭而敬之的行了個跪拜禮,“奴才參加皇上!”
“恭順王,你部向來以火器馳名。朕今日便派你去對付此人!”黃太吉鞭梢一指,卻是正是薊鎮總兵白廣恩的軍陣。
白廣恩手下大概有一萬多人,因為距離清軍稍稍遠些的緣故,隨著軍官們的呼喝口令,這些人馬漸次形成了一大兩小兩個陣型,將糧草輜重護在陣中,不斷的調動火炮到陣前,試圖以火炮為主要力量,形成一個攻防兼備的陣型,擊退清軍進攻之后,再行撤退回廣寧城。
“奴才遵旨!奴才便以火炮對火炮,轟開他白廣恩的軍陣,看看這些薊鎮兵,比起當年戚爺爺所練的兵馬成色差了多少!”
靠著不計拖曳火炮的牛馬損耗,累死了一頭便再換上一頭,孔有德的烏真超哈炮營,在圖爾格領著千余名白甲兵的護衛下,沿著戰場邊緣,越過正在瘋狂捕捉明軍散兵俘虜,搶奪各種輜重車輛糧草火炮的前屯衛陣地,很快,大小數十門火炮便出現在了薊鎮兵馬軍陣之前。
白廣恩的薊鎮兵,編制在二萬人左右,去除空額,留守兵馬,帶到遼東的也有一萬三四千人,這些日子雖然大家在廣寧城中被圍困,但是大仗硬仗打得不算多,所以,白廣恩部下兵馬仍舊是有一萬二三千人知道。
照著大明軍隊的傳統戰術,白廣恩將他營中的戰車和火炮羅列在陣前,火炮在戰車的間隙當中放列,一個個黑洞洞的炮口盯住遠處那洪水般呼嘯而至的清軍隊伍!
“還好!都是些附逆賊子!”看了看旗號,白廣恩稍稍的松了一口氣。來的都是漢軍旗,漢軍旗的戰斗力同明軍比起來也是伯仲之間。
不但戰斗力遠不如八旗滿洲,從編制、裝備上,漢軍旗的兵馬,也是遠遠不如八旗滿洲。雖然旗號、裝扮上與滿蒙軍隊并無不同,但是兵丁人數、披甲比例都遠不如八旗滿洲,同樣是披甲戰兵。漢軍旗的甲胄也是以棉甲為主,而且很多人的棉甲,并非那種內嵌鐵葉的鑲鐵棉甲,只是普通棉甲,類似于一件大棉襖罷了。
“咱們就在這,干掉這群二韃子。然后回廣寧城固守待援!”白廣恩吆喝了一聲,吩咐部下們準備作戰。
孔有德瞇縫起眼睛,拿起黃太吉賞賜給他的單筒望遠鏡,仔細打量著對面白廣恩的軍陣,很傳統的三疊陣。車營和火炮在前,騎兵在兩翼和后方護衛,步兵在車營和火炮的后方列陣。
“陳板大那個奴才,給皇上造了這許多的火炮,打得遠不說。造價還比老子在登州時低了不少!今天,咱們就告訴對面那群明狗,怎么在野戰時用炮!別以為有幾門大炮擺在城頭上就了不得了!”
孔有德粗魯的臉上肌肉猙獰的笑了幾下,望了望炮隊,見已經裝填完畢,便揮動手中令旗,發出一聲嘶啞粗豪的大吼,“開炮!”
炮兵陣地一陣抖動。發出震耳欲聾的炮聲,二十五門由如今已經是滿洲正黃旗下奴才。身上有著半個前程和一個昂邦章京官職的陳板大用雙層套鑄法制造出的十二磅大炮齊聲怒吼,炮口向前方噴出濃密的白煙,濃濃的煙塵,瞬間覆蓋了各門火炮的粗大身影,在炮陣地上空凝結成一團團煙霧。
二十五發十斤以上的炮子,咆哮著向里許之外的明軍軍陣飛去!
陣陣尖銳的轟鳴聲中。一枚枚沉重的鐵球呼嘯而來,狠狠的砸在早春的土地上,濺起一團團泥土煙塵,呼嘯而過的炮彈,落在身旁的炮彈。讓薊鎮軍陣前列戰車間隙的那些明軍炮手,被驚嚇的個個渾身大汗淋漓。
好在孔有德秉承了黃太吉的旨意,火炮故意不曾仔細瞄準,旨在多多的驚嚇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明軍!故而炮彈的準頭極低,大部分炮彈,都是打落跳空,在明軍陣地之內到處亂滾亂跳。不過還是有一枚十二磅炮的炮彈,這顆熾熱的大鐵球,在砸毀了一輛戰車之后,斜斜的向一旁飛過去,直直的撲向一門有七、八個炮手正在侍弄的六磅火炮。
見炮彈劈頭蓋臉而來,火炮旁的明軍炮手們一聲鬼叫,便告一轟而散,火炮后方,幾個手上拿著鞭子,正在那里看熱鬧的明軍馭手們也是轉身就跑。
火熱的鐵球旋轉著便砸到了火炮炮位上。
煙霧騰起,轟轟隆隆之聲不絕,火藥爆炸之聲大作,這顆沉重的鐵球,好死不死的正好砸在了堆放在炮位旁的發射火藥桶上!頓時引發了殉爆!巨大的爆炸將一枚枚六磅炮的炮彈激射出去,將周圍戰車后面的兵丁和馬匹放倒了不少!慘叫聲中夾雜著陣陣血霧。
明軍陣中頓時大亂!
“好!奴才們打得好!就這樣的打!再打一輪!”孔有德在坐騎上笑得大嘴都合不攏,只管手舞足蹈的揮動著手中皮鞭命令手下的炮手們繼續射擊!
又騰起了大股濃密的硝煙,隨后數十顆巨大的實心炮彈呼嘯而來。這一輪射擊,清軍的火炮,將火炮炮口調低,幾乎是直接平射,目標便是橫亙在明軍陣前的那些戰車和火炮,打垮了他們,八旗滿洲的那些重甲騎兵才好往來馳突,不必擔心有障礙。
轟隆隆炮聲響起,一波一波的炮彈,落在了戰車和火炮周圍,它們或是射空,彈跳起來也沒撞到人馬。或是直接砸在、撞在薊鎮兵的戰車上,將那些戰車擊成碎片,橫飛的尖利木刺。讓身后中招的炮手翻滾嚎叫。
還有些炮彈落入稍稍靠后布置的火銃手陣地上,或是薊鎮援兵營游兵營奇兵營的冷兵器陣地,在春天干燥堅硬的地面上奔跑跳躍。帶起陣陣殘肢血霧。一時間,哭嚎聲四起,明軍的前鋒陣營陣勢大亂。
看他們的慘樣,布在丘陵上的薊鎮正兵營兵馬,也是一陣陣騷動,很多人面如土色,韃子火炮,太兇猛了。
遼賊也是深諳人的心理了,孔有德的炮陣地上,又是尖嘯聲四起,又是一批炮彈,帶著恐怖的尖嘯聲音。激射過來。
這波炮彈,聲勢更猛,因為遼賊們為了制造更大的恐懼和慌亂,炮隊使用了霰彈!
栗子大小的霰彈,被數十門火炮發射出來,空中一千幾百顆炮子交織成一層密集的彈網飛來。便是炮子威力有大有小,射程有前有后,但大多射入明軍陣中。無數實心鐵球劈頭蓋臉過來,亂射、亂彈、亂滾、亂跳、亂砸,不時有戰車與兵士遭了毒手,到處是血肉橫飛,碎屑飛揚。
在軍陣前鋒戰車后面列陣的明軍,落炮之處,己經是哭爹喊娘。士兵到處亂跑,牽動的一旁的軍陣也是陣陣不穩。
其實清軍火炮聲勢雖猛,但是距離在那里擺著,發射實心彈和發射霰彈的有效殺傷距離是不同的。霰彈的有效距離要短得多。所以,這一輪霰彈射擊,帶給薊鎮兵馬造成的實際殺傷并沒多少。
因為一萬多人馬,還有大量的戰車和火炮,整個薊鎮的軍陣。從東到西排了有幾里遠。各營之間的小陣,還隔著空地。只是這個時代。火炮,就是無法抵擋的力量,特別在光站著做靶子,光挨打不能還手的情況下,那種恐怖,更被放大了無數倍。
特別旁人的慘樣。是會傳染的。一個軍陣騷動,就波及旁邊無數人,特別在士兵們不能嚴守紀律,戰力不銳的情況下。
而且顯然的,明軍挨炮的經驗。遠沒有他們千里轉進的能力強大,面對炮火時,這免疫力更是低下。
這一輪炮火停歇之后,薊鎮兵馬的陣型已經隱隱然有了崩潰的跡象,各個軍陣之中,那些參將、游擊、守備等軍官們,無不是奮力的吆喝著手下兵馬,試圖約束他們,不令兵馬潰散。
冷兵器時代,步軍若不結成軍陣,如何是騎兵的對手?特別是面對以騎射見長的遼賊?便當年的炮皇拿破侖,也是要命令部下保持住隊形和紀律,才能對付埃及的馬木留克騎兵。明軍的陣型若是亂了,大軍變成一團散兵游勇,在這遼西平原上對戰遼東反賊的騎兵,毫無疑問的是死路一條。
但是,圖爾格、孔有德等人會給白廣恩整頓軍隊的時間嗎?
“圖爾格大人,本王這里命奴才們上去打一輪火銃,一輪齊射之后,您的鐵騎便沖上去,撕開明狗們的陣型口子,咱們兵馬一起壓上去!打一場圍獵!”
野豬皮的女婿、額駙鑲白旗固山額真鈕祜祿圖爾格,這些日子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跟隨饒余貝勒阿巴泰往內地劫掠,結果被流賊打得差一點回不來,帶進關內的奴才們喪失殆盡。幸好皇帝不計較,又賞賜了他兵馬奴才,又加封他的官職,這樣的恩典,如何不令他感激涕零?
當下圖爾格督促部下的重甲騎兵一起下馬,更換坐騎,整頓刀槍不提,另一側,孔有德搖動令旗,二千余火銃兵奔跑著在炮隊前列成射擊隊形。
火銃都是陳板大領人照著繳獲的南中火銃樣式精心打造而成,雖然到現在也不曾仿制出九轉鋼出來,只能仍舊采用上好精鐵打造銃管,比起原裝正版的南中火銃來,整個銃身重了不少。但是,同樣的燧發龍頭,同樣的彈簧,卻令孔有德大為滿意射擊效果。
“南蠻的火藥,陳板大那個奴才都仿造了出來,老子今日就用南蠻的火銃,南蠻的火藥,來好好的招待一下你這個薊鎮總兵!”
孔有德將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揮,排列成三列的漢軍旗火銃兵們扣動了手中扳機,齊齊的打了一個齊射,排銃的聲音爆豆般響起,濃重的白煙騰起,密集的彈丸迅疾向對面已經亂糟糟的明軍陣營飛去!
顧不得觀察這一輪火銃帶給自己營中的殺傷,被火銃打得亂作一團的薊鎮,完全沒有了當年戚繼光時代的風采,做一聲喊,前鋒的車營和炮隊丟下戰車和火炮四散奔跑,早就將自己也有火炮,也有火銃,自家的火器遠遠的勝過對面的這些遼賊!
但是,現在就算是戚繼光從地底下跳出來,也是會被前鋒的敗兵浪潮卷走。潰敗的兵馬就像大堤上的管涌一樣,迅速的將原本就不是十分牢固的防線破壞!
“哈!火候夠了!巴圖魯們,跟著本官沖上去!”
圖爾格一聲虎吼,如同洪水決堤一般,數千滿洲騎兵,蹄聲如雷,旗幟如云,只管朝著白廣恩的陣前猛撲過來!
煙塵滾滾,人喊馬嘶中,不知多少遼賊重騎沖了過來。
這些重甲騎兵如同一隊隊的坦克一般,轟轟聲響中,沖到了車營的陣中!或掀翻戰車,或撞開戰車,或騰空從火炮上越起,破營而入!
立時薊鎮軍中,那些炮手銃手慘呼一聲,爭先恐后往后逃去。
他們將后背留給那些沖殺過來的騎兵,不斷被烈馬撞翻在地,被重甲騎兵用八旗長槍,用虎牙刀,用樺木鐮刀砍翻在地,哀嚎聲,慘叫聲響入云霄。
有一些人想要停下腳步抵擋,不過身旁的人都在逃,又看到韃子重騎包抄過來,外又有清騎不斷騎射,恐懼之下,也不得不隨同逃去。
一波又一波的重甲騎兵,不斷從缺口處沖進來,他們不斷的包抄,分割,撕裂,驅趕,讓明軍覺得,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馬,薊鎮陣地各處己經攻破,不可防守。
恐懼之下,潰兵們慌不擇路,他們大多隨著人流,在清兵驅趕下,往后方的大陣沖去。很多人擁擠在一起,被推倒,踩死,或是為了奪得生路空間,相互的纏斗廝殺。
遼賊的精銳騎兵,仿佛魔鬼的影子一般,不斷的從他們身旁掠過,不斷射來利箭,投來標槍,甩來飛劍闊刀,將他們內中最強悍之人擊殺。
隨后這些重甲騎兵撥轉馬頭,又當頭迎面沖來,將他們撞翻在地,用馬蹄踩踏于下,使用他們的彎刀長槍,將他們一一砍倒戳死。
清騎還不斷的穿越包抄,使這些潰兵,形不成系統的抵擋,潰兵們除了崩塌似的逃竄,根本無法他想。
有些薊鎮的將領軍官,還想著收攏潰兵,重組戰線。
不過那些清騎最善包抄,他們直接越過大股潰兵,到達可能抵抗的人群之外。
“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
眼看著薊鎮崩潰已成定局,圖爾格這才想起,皇帝交代過的,少殺人,多俘獲。
頓時,薊鎮兵馬成百上千的棄械跪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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