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南粵軍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是有各部當中編制的郎中和衛生員進行救護、治療。
每個士兵和軍官身上背包里都有被稱為救命包的急救包,包含有潔凈的棉花、紗布、繃帶,用小瓷瓶包裝的碘酒,止血粉等物。當有人受傷后,如果還能夠自己動,首先會用這些急救藥物對自己的傷口進行處理,之后會有郎中帶著隨行民夫抬著軟硬擔架跟隨沖鋒隊伍上來,將這些傷員進行分類。
最常見的軟擔架,就是兩根棍子一張布的那種,主要用于抬傷不是很重的重傷員。第二種則是帶支架的擔架,抬到位后可以放下來休息的那種,在傷員較多的時候可以使用。第三種則是帶支架的硬擔架,主要用于抬受傷比較嚴重的重傷員,也別是出現骨折了的,硬擔架可以防止二次受傷和骨頭變形。
將傷號從火線上搶運回出發前集結地后,自然有人接力把傷號用騾馬牽引的救傷車運輸到更加靠后開設的救護所進行急救。這是一整套的戰地急救體系,至于說傷員的手術、救治,住院治療期間的撫慰金,一旦因傷退役,這些人會拿著一筆撫恤金回到家鄉,頂不濟也會當一個村莊的村長或是守望隊的隊長、巡警所的巡警。不會為后半生的生活發愁。
當然,如果換了是那些急于為家人脫貧致富的倭國志愿兵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現在,這些清軍的郎中,可是沒有這些條件。
且不說黃太吉的傷口沒有進行戰地救治處理,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便被吳拜等人抬了回來。右腿上滿是血污。并且已經開始出現了傷口發炎等癥狀。更加要命的是,彈丸還在大腿里。
這如果是換了別的清軍官兵將領倒也簡單。直接把傷者綁好,灌上些烈酒,將彈丸從體內取出便是。至于說取出彈丸的過程當中,傷者如何殺豬般的嗥叫。如何失血,手術后的恢復,會不會留下后遺癥,或者能不能死里逃生,都是一個未知數。
至于說截肢的,那就更是比比皆是了。
可是。這不是別人,是大清國的皇帝!不要說截肢了,就是手術后有些后遺癥,黃太吉變成了瘸子,都是有失威儀的事情!
幾個郎中向黃太吉討了個旨意。退出帳外,聚到一處低聲商議了一陣,又走進帳內。
“皇上,以奴才等人愚見,當以烈酒先行為陛下清洗傷口,將創面上所附著的各類污物、火藥殘屑一一去除,之后輔以止血藥物,用棉花細布包裹好傷口。皇上這些日子便不要操勞國事軍機。只能安心靜養。”
雖然沒有急救包,也沒有大黃、三七這些公認的止血療效最好的藥物,但是。遼東自然也有遼東的草藥。特別是黃太吉,既然是身為一國皇帝,供奉他的藥物自然是上品。當下,幾個郎中命人將帳內文武大臣們統統請出帳外,開始為黃太吉處理傷口。
吳拜和張存仁、英俄爾岱、科爾沁親王巴達禮、察哈爾固倫額駙額哲等人在帳門口提心吊膽的等候,聽著從帳內不時傳出的陣陣低低的悶聲哼叫聲。讓這幾個隨行的文武大臣背后陣陣冷汗冒起。
出出進進的侍女們不時的將滿是血污的棉花,被污血染紅的熱水用木盆端了出來。急匆匆的尋找個隱秘所在處置了。過了好半晌,里面終于停住了聲音。
幾個郎中擦著額頭的汗水互相攙扶著從帳內走出來。
“列位大人。皇上請你們進去。不過,皇上失血過多,不宜多說話,不宜過于操勞。”
“皇上龍體情形如何?”額駙額哲頗為急切的開口詢問。這個蒙古察哈爾部的末代大汗林丹汗的長子,在父汗林丹病逝后,迫于多爾袞、岳托等人的兵鋒威壓而投降。投降后因為獻上傳國玉璽和他的母后蘇泰給黃太吉之功,被冊封為察哈爾親王。并且黃太吉將自己的第二個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哲哲所生的固倫溫莊長公主馬喀塔,嫁給了他。(不知道我孝莊和額哲之間該怎么稱呼,是額哲稱孝莊為母后,還是孝莊管他叫表妹夫?)原本的歷史上,在松錦戰事期間他就應該死去了,但是,此時他卻依舊活的好好的。
“回王爺的話,皇上失血過多,尚需靜養。以奴才們的愚見,此地并非久留之所,為了皇上的龍體著想,既然戰事已經平定,望各位大人早作回盛京的打算才是。”
若是額哲的弟弟阿布奈聽到這樣的話,少不得心里會有些想法。但是作為一個仰仗老丈人的兵力權勢才能安享富貴的軟飯男,額哲自然自然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從腰間荷包里掏出幾枚金幣,挨個塞給郎中們。
“佛祖保佑!”
額哲的地位雖然高,但是眼下黃太吉身邊最重要的人卻是吳拜和英俄爾岱兩個。他們作為黃太吉的心腹,執掌著噶布什賢兵和日常事務,毫無疑問的是這支軍隊眼下的靈魂和核心。
“你們和我二人實話實說,皇上的身體到底情形如何?”
將幾個郎中帶到了自己的大帳之中,命幾名心腹護衛和家奴將帳篷圍得嚴嚴實實的。吳拜和英俄爾岱兩個沉著臉向那幾名郎中問話。
“回二位大人的話,皇上的傷,傷口是清理了,眼下血也止住了。至于說淤血、消腫的事,因為剛剛敷了金創藥,還要等藥力發揮出來才可。”
“皇上中的那一發彈丸呢?爾等打算如何處置?”吳拜顧不得身上的刀傷疼痛,虎著臉厲聲質問。
幾個郎中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原本就是一套保守治療的方案,本打算拖延到黃太吉回盛京后再行為黃太吉取出彈丸,或是另作他想。不想吳拜卻是急切的要知道他們的治療方案。
“昂邦大人。皇上所中的那枚鉛彈,入體甚深,且又與腿骨相距甚近。一旦莽撞行事,傷了皇上的腿骨和筋脈,便是罪過大焉!何況此間各色器械均不湊手。一時間難以為陛下取出彈丸。我等商議過,只能是回到盛京后,多方尋覓藥物,再行為陛下手術取出此彈丸。”
兩個郎中囁喏著說出了自己的主張。心情極度低落的吳拜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去了。
“英俄爾岱大人,你看如今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又該如何?”
“該如何?昂邦大人。您不是已經安排人到江邊準備船只了嗎?皇上龍體有恙,自然不適合騎馬,最好是乘船南下,直奔盛京。”
“不提前籌劃好不行啊!皇上這一負傷,軍中人心不穩。將士都有南歸之意。何況,有人已經往盛京城中送去了前敵的消息,遲歸數日,只怕盛京城中有變!”
“如此甚好!”
兩個黃太吉的心腹商量妥當多時,趁著夜色掩護,悄悄的回到黃太吉的營帳之中向他稟告眼下的軍情。
斜靠在床榻上的黃太吉背后幾床厚厚的被子為他充當臨時的靠枕,眼前的小幾上,一小碗粳米粥和幾碟子錦州小菜被他吃得一干二凈。本來手下人要為他燉些雞湯。再放上吉林老山人參也好滋補一下他失血過多的身體。但是,郎中們卻是嚴詞制止,“皇上失血過多。此時切切不可用那些大補之物,防止虛不受補,引火燒身。至于說那些山間林中野味,大多為發物,皇上的貴體,此時不可以食用。”
礙于被黃太吉十分信任的郎中們。眾人只得命廚房給黃太吉煮了粥送來。不過,剛剛從高熱之中緩過來的黃太吉。精神狀態和胃口倒是都不錯,幾口便將一小碗粥打掃的干干凈凈。
“你們所慮不錯。朕受傷的事情若是傳到盛京城。只怕有些人便要不甘寂寞了。”黃太吉用手中的筷子敲打著盛著錦州醬菜的小碟子,沒有節奏的聲音,在帳內單調的回蕩著。
黃太吉說的是誰,吳拜和英俄爾岱都是心中明亮,黃太吉用筷子敲擊著錦州醬菜,心里只怕恨不得用棒子敲打此時帶兵在錦州與吳三桂所部關寧軍對峙的多爾袞頭上!
可惜,此時多爾袞距離盛京要比黃太吉距離盛京近的多!
“你們兩個去安排一下,命張存仁等人擬制幾道旨意。”
“請皇上傳旨!”
“第一,明日便派人快馬南下,到盛京傳達朕此番北征所獲大捷之事,并令官民人體一體周知此次北征的戰果。俘虜索倫部男女丁壯超過十萬以上,拓展土地數萬里!”
“第二,選拔得力之人,領三五千人馬,押送至少兩萬以上索倫部俘虜男女南下,沿途大造聲勢,令各處官吏、牛錄們提供住處、糧草等項供給,告訴他們,后面還有數萬索倫俘虜和投順大清的索倫披甲兵陸續開來。令他們籌措糧草準備房屋柴炭。”
“第三,頒布幾道密旨給盛京城中的瓜爾佳鰲拜等人,令他們嚴守盛京城防,外兵未奉朕之旨意,不得有一兵一卒入城!同時給肅親王豪格一道旨意,令他領鑲藍旗兵馬,并統領正藍旗濟爾哈朗所部,一道入城防衛!”
一道道的命令從病床上的黃太吉口中吐出,在吳拜和英俄爾岱二人聽來,都是針對兩白旗和鑲紅旗三位旗主王爺的利刃繩索。
“皇上,是不是給禮親王代善主子也發一道旨意過去,請他約束兩紅旗眾人?”英俄爾岱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個建議脫口而出。
“不必了。朕的這個二哥是聰明人,而且膽子有些小。以他的嗅覺一旦發現盛京情勢不對,勢必會立刻約束兒孫舊部,不得外出亂竄。他那里,不要擔心!”
“給朕傳一道旨意給前線諸將,令他們不必再追趕了。速速收兵回來,變作后隊人馬,返回盛京的便是!”
“奴才們這就去辦!”英俄爾岱與吳拜二人打了個千起身退出,各自去辦差事。不過,吳拜在離開時,將黃太吉面前的碗筷食碟等物一一收拾起來。有意無意的用手背觸碰了一下黃太吉的傷口。隔著幾層紗布和藥膏,吳拜依然能夠感覺到傷口處的滾燙。
“嗯?”吳拜的心里不由得往下一突!久經沙場的他自然知道黃太吉眼下的傷情是什么狀況,若是黃太吉從今天起不再發高燒,體溫能夠回到正常人的狀態,那就算是佛庫倫女神開眼保佑。大清氣運綿長。倘若是還是如此,只怕黃太吉這個大清皇帝也和那些最低賤的包衣阿哈沒有什么兩樣。
“唉!要是在軍中能夠有南蠻的救命包就好了。據說里面對傷口處理的藥物極為靈驗,用上了便不會有化膿高熱等事!”
將手中端著的木盤交給在帳外值班的衛士,吳拜漫不經心的向自己營帳走去,驀地,他腦海當中蹦出一個念頭。雖然是如同電光火石一般,卻也嚇了他一跳,急忙向左右望去。“倘若皇上真的傷勢過重,那我又該如何?豪格主子會是睿王爺多爾袞的對手嗎?”
黑龍江岸邊的河套內,陳泰、卓布泰等人的部隊眼睜睜的看著博穆博果爾、鄂瓜多爾等人的數百殘兵敗將丟棄了二千余匹騾馬和更多的馴鹿。丟下了滿地的輜重物資,劃著獨木舟越過了江心,向江北逃去。
但是他們卻不敢追趕。
數條形制粗糙簡陋的大船橫在江面上,十幾門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南。
這些彪悍的兩黃旗兵馬,奔襲追擊近千里,雖然疲憊,但是士氣卻是絲毫不減,而且。因為沿途豐厚的戰果,更加令他們戰意高漲。
但是,眼前的這一幕。卻令這數千彪悍勇武的戰士躊躇不前。
奔騰咆哮的黑龍江,江如其名,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一般。這條大河,由于兩岸土壤多為具有大量腐殖質的黑土,流經黑龍江的水流沖刷岸邊的土壤,使黑土沉入江中。沉積在江底。因河水含腐殖質多,水色發黑得名。
滿洲八旗。在山林,在平原都是一往無前的戰士。但是。在這黑龍江的河套地區,卻是遇到了令他們十分為難的問題。面對著滔滔江水,一時竟無人敢向前。
何況,江中還有那幾條耀武揚威的大船阻攔。
更加令陳泰等人為難的是,為首的一條大船桅桿上,竟然赫然懸掛著一面巨大的正黃旗滿洲的織金龍纛!
按照清軍制度,織金龍纛,至少是旗主固山額真或是旗中統軍貝勒、巴雅喇纛章京才有資格享用的旗號,從這面龍纛的形制和規模來看,至少是旗主親王一級的人物才能使用的。
眾人心中頓時疑團叢生,“難道大清又有親王或是旗主不幸在明軍刀下殉難?以至于織金龍纛為明軍所獲?”同用漫山遍野的馬群而打造出的鐵騎,耗費巨資鑄造出的紅衣炮隊相比,清軍的水師力量幾乎為零。何況是在這極北的黑龍江上,如何會有清軍水師船只?何況又坐視博穆博果爾等人渡過江面而毫不理會,將炮口對著追擊而來的清國兵馬,自然眾人會疑心是明國水師到此了!
“吩咐奴才們,把隊形散開,盡量的疏散些!免得為炮火所傷!”幾個帶兵將領大多是在塔山為李華梅的炮火鍛煉出來的,深知炮彈最喜歡的就是密集隊形了。
伊爾德、陳泰、卓布泰、巴哈、蘇勒達、都爾德等人忙不迭的在河套內將各自的部屬疏散開來,這才有心情仔細打量對面的船只。
忽然,伊爾德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他懊惱不已的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胸口,“該死!該死!誤了主子的大事!”
陳泰與卓布泰巴哈等人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向了捶胸頓足不已的伊爾德,打算在他臉上找到原因,究竟是什么讓他如此失態。
“這些大船不是明賊的,是李家二主子手下的船只!想來是見我們大隊人馬沖殺到此,不明就里,才發生了誤會!”他指著桅桿上那面巨大的織金龍纛,“當日李家二主子有大功勞于我大清,皇上特意命肅親王豪格代他前往李家二主子的下榻之處,賜了這面正黃旗織金龍纛給他。更是有明旨,在大清境內,便可以打起來,龍纛之下,各部官民人等便是見到了主子一般!”
伊爾德恰好便是當日隨同豪格前往面見李沛霆的隨行軍官之一,他可是知道李沛霆在廣寧、錦州戰役之中所起到的作用。這些船只若是他旗下商號的,只怕自己雖然是正黃旗滿洲出身的奴才,卻也得罪不起這個主子!
既然得罪不起,那索性便傳令大軍一律下馬休息片刻,命人去到江邊與這些船只聯絡,看看到底他們的目的何在?倘若只是路過此地,大家說清楚,看在一番香火之情的面子上,說不定還能幫助大軍渡過黑龍江,去追殺那群逃走的蠻子!
一聲令下,幾乎所有的騎手們都是如蒙皇恩大赦一般,一齊倒在草地上,盡量的伸展開四肢,讓腰背挺直些,聽得關節骨骼發出陣陣喀吧喀吧的輕響聲,不由得這群騎手們覺得便是升官發財,也不如此時的片刻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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