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爾瞄了海軍參謀長一眼，臉上卻是沒有任何喜悅的神色，道：“自從歐戰爆發以來，協約國集團屢戰不捷，不列顛國民心的憤懣和壓抑在接連傳來的敗訊不斷積累，所以才有了當前遍及整個英倫的抗議示威。因此，我們只需要在同盟國身上找到所應得的勝利，就能夠緩和下當前格局。”

“是同盟國么？”斯圖第敏銳地捕捉到了丘吉爾話的關鍵，疑聲詢問道。

丘吉爾緩緩點了點頭，道：“當前，德國陸軍的陣容威勢已臻頂點，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軍都不可能和他們在正面爭鋒。而德國海軍主力雖然長期蟄伏港內，但誰也不能懷疑這支艦隊所蘊藏的巨大威力。要想從德國人身上下手的話，其難度和風險都將極大。然而其他國家就不同了。無論是奧匈還是意大利，其陸海軍實力都與德國有巨大差距，小亞細亞半島上的異端們更是一群病夫劣馬，不列顛能輕易對他們形成碾壓！下一階段，我們應該先對這些國家下手，從而將地海牢牢掌握在協約國集團的手。要想殺死一頭兇猛的鱷魚，就應該避開它的尖銳利齒，而選擇猛擊其柔軟的腹部。”

斯圖第有些疑惑地道：“可是閣下，當前的不列顛，似乎已經沒有多余的力量來投放到地海去了。來自印度、加拿大、澳、新等各聯邦的部隊，需要優先部署到法國戰場；法國人正迫切需要我們的軍隊來接管北部防線，以便能將他們全部的兵力都投入到巴黎城的爭奪去。而在海軍領域。我們的主力艦數量更是拮據到了連抽調2艘無敵級前去遠東都辦不到，又怎么增援的了地海？”

“我正是要抽調大艦隊的主力艦趕赴地海，先徹底打垮奧匈和意大利的海上力量！”丘吉爾眼流露出一絲堅定之色，斷然說道，“意大利加入同盟國之后。奧匈海軍的地理限制也隨之消除；可以預見的是，當前地海的平靜局勢，必將在短時間里被打破。這既是我們地海航線的巨大威脅，也是我們獲取勝利的絕佳機會。”

“斯卡帕灣地處蘇格蘭極北，蒼涼荒僻，警戒嚴密；如果我們秘密派出一支分艦隊。德國人將很難發現大艦隊出現了缺陣的情形。只要我們謀劃得當，考慮周密，那么把一支分艦隊秘密調入地海，將完全是一件有可能實現的事情。而地海海域相對狹窄，這無疑給軍艦能及時趕到戰場支援提供了可靠的外在條件；等到同盟國艦隊和我們地海艦隊激戰的時候，這支從大艦隊抽調入地海的分艦隊。就將一舉定鼎海戰的勝局！”丘吉爾夾出口的雪茄，用肥短的手指在東地海區域重重一點，用略微提高了語調說道。

“可是閣下，從斯卡帕灣到東地海是一段漫長的路途，即便是德國人無法進入到斯卡帕灣當偵查大艦隊的陣容情況，我們這支分艦隊在路途也是很有可能暴露行蹤的！如果德國海軍趁機傾巢出動，失去了數量優勢的大艦隊又將如何選擇？”斯圖第面容驚愕。似是沒想到眼前的胖竟然會有這種不靠譜的想法，當即便提出了自己的反對意見，“一個多月前，費希爾爵士的派遣戰列巡洋艦前去剿殺德國遠東艦隊的提議，不就在會議上被否決了么？”

丘吉爾搖頭道：“將軍，我想我們之前都陷入了一個定式思維的誤區。我們總想著要在本土集結盡可能多的軍艦，以便能保證在海上決戰戰勝德國人，為此不惜放任施佩艦隊在遠東恣意獵捕我們的商船。然而我們在付出了如此多的代價之后，就獲得了與德國海軍正面決戰的底氣了么？答案無疑是否定的！”

“當前，本土艦隊和德國海軍的主力艦數量對比是34比26；再算上德國人那7艘裝備6到8門11英寸主炮的決戰裝巡。我們在數量上幾乎沒有任何優勢可言。畢竟海戰的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僅憑大艦隊的火力投射這一點優勢，顯然還遠不能成為我們有底氣與德國海軍決戰的關鍵因素。”

丘吉爾頓了頓，而后又道：“除此之外，艦隊決戰不僅是軍事問題。更是國家戰略的問題。相比以陸權為基石的德國人，不列顛的艦隊顯然是更加珍貴且不能損失的；一旦艦隊損失過大，我們又拿什么來維系遍及全球的殖民地和海上通商線？要知道，在當前的這個工業化時代，新建一艘戰列艦平均最快也要花費兩年半的時間；一旦有主力艦沉沒，整個海軍就勢必將面臨長期的戰斗力缺失。這種種因素，都迫使皇家海軍必須盡可能避免不確定度極大的艦隊決戰。”

“也就是說，即便是現在德國人突然橫下一條心，讓公海艦隊開到北海進行戰斗巡航，本土大艦隊也是要避免與之決戰的了？”斯圖第瞪大了眼睛說道。

“如果我們不能準確探知對方詳細情況，并作出最有效的應對的話，那么我們的確是應該避開同德國人的直接交鋒。若非如此，杰利科又怎么會一直都在北部的蘇格蘭海域巡航，卻始終不肯南下深入北海一步？”丘吉爾深吸了一口雪茄，慨然道，“雖然我本人不喜歡杰利科，但我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當前皇家海軍里僅有的幾名頭腦清醒的智者之一。費希爾爵士選定他擔任這一至關重要的職務，果然不光是出于個人喜好的原因。”

“我明白閣下的意思了。既然當前的大艦隊不具備和德國海軍決戰的條件，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要以避讓為先；那么我們干脆就從根本上放棄這一任務，先全力解決我大不列顛在海外所遇到的困難。”斯圖第微微點了點頭，不過眼卻仍是有未曾盡數明白的困惑之色，“不過閣下，當前德國海軍主力之所以仍舊蟄伏港內，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由于忌憚我大艦隊所擁有的陣容優勢。一旦我們的主力艦出現在地海，德國人見有機可乘，直接傾巢而出打上門來怎么辦？”

丘吉爾臉上流露出些許復雜之色，似得意，似苦澀，又似悲涼，輕聲說道：“德國人要尋求決戰，我們就一定要迎戰么？只要我們利用手遠多于德國人的輕型艦只大量布雷，再配合皇家海軍所擁有的67艘現役潛艇，足以讓德國主力艦隊在不列顛的海岸線附近的巡弋膽戰心驚。況且我們也不會抽調太多的主力艦前去地海，杰利科手的艦隊仍舊是足以致德國人于死地的一支力量，想來這幫德國人的心也會有所忌憚。”

“可即便是這樣，我們也無法對憤怒的民眾交代。德國偵查艦隊對不列顛本土的炮轟，就已經引發了大規模的抗議和示威騷亂；如果讓德國公海艦隊全家一波都打上門來、而本土艦隊依舊沒有動作的話，溫斯頓閣下，你我不僅將被告上軍事法庭，成為三百年來撒克遜民族最恥辱的罪人，收到彈信封也將是百分百的事情！”斯圖第有些急切地說道，話語也因為焦慮而變了音，“要不然，我們再從海峽艦隊那里調幾艘前無畏去地海？”

丘吉爾吃力地站起身來，一雙深邃的眼眸透過窗戶，直直眺望著遠方大門口那一大片黑壓壓的示威民眾，用平緩的語氣徐徐說道：“只要我們所抽調而出的那支分艦隊，能在地海取得整個協約國集團都亟需的一場勝利；那么即便是被德國艦隊打上門來而沒有還手的污點，也將因此而被全部洗凈。現在民眾們之所以聲嘶力竭地叫嚷著讓我丘吉爾，而不是基欽納下臺，無非是被接連傳來的敗報所刺激，并苦于他們最為信賴的海軍，沒有用一場勝利來填補他們焦躁而又恐懼的內心罷了。而地海的勝利，將足以在現階段解決這一切。更何況，從之前的情況來看，德國海軍未必會有殊死一戰的意志和決心，這種極端的情況也未必會出現。”

“轟隆！”一聲滾滾雷鳴突然在當空炸響。丘吉爾抬頭看去，只見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被烏云所籠罩；不時有一道藍紫色的閃電瞬息亮起，并隨即帶來更加猛烈的雷震轟鳴。潮濕的狂風呼嘯卷舞，混合著大雨即將來臨的獨特氣息。過不片刻，滂沱大雨果然傾瀉而下。在海軍部大樓門前示威的倫敦市民大感不忿，他們一邊狼狽不堪地撤離現場，一邊大聲咒罵著這該死的鬼天氣和自丘吉爾以降的海軍酒囊飯袋串通一氣，成心驅散他們的正義行為。見到變得空蕩蕩的海軍部大門口，丘吉爾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現在，我們可以去找費希爾爵士商討這一議題了。”(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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