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唐寧街10號的首相官署里，身材高大的英國陸軍大臣基欽納一掌重重拍在了面前的長桌之上，用滿是驚怒憤恨的語氣對周圍的同僚們大聲說道：“一年之前，正是這幫法國人一手挑起了在摩洛哥的爭端，驟然引發了歐洲自1870年以來前所未有的矛盾沖突；而我大不列顛為了履行援助盟友的條約大義，毅然選擇了拋棄繁榮富麗的和平生活，投身到戰壕當中，幫助他們抵御德國人的進攻炮火。在一年的戰爭里，有超過25萬的不列顛的健兒永遠埋葬在了海峽對岸那片本不屬于他們的土地上；他們并不像法國士兵那樣有著守土之責，只是憑著一顆為友邦承擔困難的赤誠之心浴血奮戰，甚至付出了生命！而現在，他們為之流血拼殺的國度卻要向對手屈膝投降，那我們的小伙子所付出的犧牲又算什么？”

被基欽納這般拍著自己的桌子一頓咆哮，首相阿斯奎斯卻沒能表露出絲毫的不滿之色。對方的資歷和頭銜都是當前整個英國首屈一指的巔峰存在，即便是代替自己拜相組閣，也不過就分分鐘的事情。更何況，現在由基欽納所領導的英國陸軍，正是當前協約國一片崩壞的局勢當中的唯一亮點；目前，在法國戰場上的英軍早已成為獨當一面的核心支柱；如果沒有這40個師的砥柱中流的話，法國說不定在半年前的進攻中就被打趴下了，根本不可能還能以這種狀態活到現在。

“元帥閣下。法國人剛剛在陸地戰斗中再遭重挫：他們在一個月內就損失了15個師。戰斗意志發生動搖也是難免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我不列顛的陸軍身上。也同樣是近乎不可承受的慘重損失。”外交大臣格雷輕聲開口，算是為坐在上首的阿斯奎斯解了圍。他頓了頓，而后又道：“事實上，現在也的確到了我們該考慮未來的時候了。我們決不能任由這場戰爭再以當前這種形勢繼續發展下去，那樣的話，其后果無論是對于法國還是我們而言都將是一場災難。”

“怎么，愛德華，難道連你也要向德國人求和了？”基欽納轉過身來。有些難以置信的對格雷說道。自從1905年起，面前這位鰥夫就一直擔任聯合王國的外交大臣職務，歷經數任首相而從未倒臺；而正是在他的一手促成之下，原本與英國有隙的法俄相繼成為了不列顛的鐵桿盟友，并對以德奧為首的同盟國陣營形成了在陸地和海洋上的雙重包圍。現在俄國巨人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脆弱而宣告崩潰，他就要放棄自己此前所奉行了十年之久的夢想理念了么？

“雖然我很想說不列顛完全有能力將戰爭進行下去，但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我們已經再不能把戰爭往下拖延了。”格雷語氣沉重地開口，話語中的苦澀之意再也掩飾不住，“就在德斯戰役結束之后的4月23日當天。眼見德國人獲得戰場勝利的華盛頓政府，就一口氣吞下了4億美元的德國國債；即便是德國人把利息降到了5厘的新低。那幫嗜錢如命的美國人竟也是甘之如飴！”

“與此同時，我們的債券卻在華爾街上被大量看空拋售，美國民眾普遍以持有我們的債券為憂慮恐懼，即便是以本金甚至是虧本拋出也是在所不惜。我們在美國的融資規模急劇萎縮，今年第一季度的成績比戰爭初期的三個月間下降了70以上。而缺乏資金的王國，已經無法再像之前一樣大規模向美國購買各種物資，就連那些美國船主們，現在也更青睞于向漢堡運貨甚于南安普頓和利物浦。當前的北大西洋，已經成為了為德國輸送新鮮血液的通道，公海艦隊的每一次出動，都會護送數十萬噸的船隊抵達德國本土，而我們卻只能呆在港口中默默坐視。與之相反，我們的海上航運局面卻變得日益惡劣，不僅被擊沉的商船噸位大大增加，就連運送的總量也在以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速度降低著！”

說到這里，格雷的情緒逐漸變得激動起來：“現在倫敦市面上的貨物總量，至少比戰前清減了兩倍以上，市民們經常只能買到單一的主食和蔬菜，我們甚至已經被迫實施生活用品配給制。就連元帥閣下的陸軍部隊，不也是難以得到足夠的軍火彈藥及補給保障？因為它們都是要通過外界的直接運輸，或是在輸送原料之后才能被我們的工廠所生產出來的！在這種局面下，有誰能告訴我戰爭再持續下去會是一個怎樣的情況？更何況，戰爭絕不只是單純的為了戰爭，必然是要通過訴諸武力的方式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而現在，不列顛卻已經失去了這項關鍵性的原則和理念。我們將戰爭繼續持續下去，是指望著能攻破柏林，還是讓皇家海軍從公海艦隊手中奪回重掌世界海洋的三叉戟？今天的不列顛根本駕馭不住那頭氣勢如虹的普魯士野獸，如果還要強行呆在它的背上的話，不是等著對方將我們摔下來、而后用鐵蹄狠狠踩在我們的身上么？”

基欽納聞言張了張口，最終是沒有就格雷的這番話語做出反駁。當前，英國陸軍的表現雖然可以用優秀來形容，但也只限于堪堪維持住西線的局面：至于反攻挾東線大勝之勢歸來的德軍，即便是一向精力充沛、雷厲風行的基欽納也沒有這種不切實際的計劃。進入1914年后，英國艦隊在海洋上的頹勢也大大輻射到了陸軍領域，上百個完成訓練的后備營缺乏足夠的軍火來予以武裝；與此同時，彈藥補給的供應也嚴重下降，這同樣在相當程度上拖累了陸軍戰力的正常發揮。如果德國人近期發起的這兩場進攻是放在英軍身上的話，基欽納也沒有把握能比法國同行做得更為出色。

“可是愛德華，難道我們就這樣放任法國政府中的投降聲音不斷滋生蔓延，最終跟隨法國人一道向德國求和么？如果現在就結束戰爭的話，不列顛在談判桌上所面臨的形勢之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十倍！”沉默半晌之后，基欽納終于再度開口說道，“就算真的失去了贏得戰爭的希望，我們也必須要通過一些戰場上的積極行動來輔助談判，以求讓對手在對不列顛的忌憚中達成相對體面的和平。那幫布爾什維克人能夠奴顏婢膝、同德國人達成那種恥辱至極的和平，我不列顛卻是絕對不能與之簽署類似的屈辱條約！”

“貝爾福閣下，現在海軍準備得怎么樣了？”聽得基欽納的最后一番話語，坐在上首的阿斯奎斯眼眸中突然精光一閃，隨即對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海軍大臣貝爾福出聲詢問道。

“首相閣下，大艦隊在進入1914年后得到了2艘戰列艦，它們都是南美智利和巴西向我們訂購的超無畏，裝備統一的10門14英寸主炮，火力比之前大艦隊中的任何一艘戰艦都要強大。而快速艦隊則得到了3艘期盼已久的伊麗莎白女王級戰列艦，這些擁有8門15英寸巨炮的艦艇，已經在皇家海軍水兵夜以繼日的訓練中形成了相當程度的戰斗力，足可在海上與德國人進行真刀實槍的交鋒。”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阿斯奎斯會有這一詢問，貝爾福毫不遲疑，當即便把海軍的情況向會場眾人盡數道來：“盡管當前大艦隊的實力已經不足與德國公海艦隊主力爭鋒，但新添了3艘女王的快速艦隊，卻完全能與德國人的偵查艦隊一戰。我們在南愛爾蘭海戰中擊沉了2艘德國戰巡，而德國人卻從1911年起就停止了戰巡的建造；因此，他們的偵查艦隊只剩下4艘戰巡，而以6對4的我們無疑擁有近乎碾壓性的優勢！航速高達24節的女王級戰列艦，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能伴隨快速艦隊行動，這也是溫斯頓所留給我們的一筆寶貴的遺產。”

阿斯奎斯長吁了一口氣。經過半年多的海權淪喪之后，即便是他這種政客也在久病之下對海軍有了一定程度的認知；現在皇家海軍在集群決戰的重裝武士領域已經沒戲，但在偵查襲擾的快速騎兵上卻仍舊掌握著主動，憑借這一點就已經能滿足最低要求了。一時間，阿斯奎斯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道：“基欽納元帥所言極是。我們必須收獲一個沒有割地賠款的體面和平，而要想達成這一目標，只能是讓德國人感受到不列顛的海權底蘊！只要我們展示出足夠令德國人感到棘手的海上力量，就足以遏制住他們那無限膨脹的野心；畢竟海軍不是能隨意志改變的速成品，德國人的貪婪終將屈服在殘酷的現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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