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的那么肯定。”高陽微微搖頭，沉聲說道“人心是最難計算的東西。任何事情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條件下都有可能會出現變化。你一定要時刻注意，一旦有什么不對的苗頭出現，必須立刻強制處理掉。”

“是。”耶律余里衍輕聲應道。

第二天一早，朝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常勝軍的大營外面已經是人山人海了。常勝軍招募軍士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座汴梁城。

發現錢，發吃食。在這個漕運斷絕，城內糧食供應緊張，物價飛漲的時候。常勝軍的招兵對于許多人來說幾乎就是救命的事情！

在這個就連吃飯都吃不上的時候，誰還會去在乎什么做軍士地位低下，誰還會在乎打仗危險，會死人？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高陽在了解了姜虎的事情之后得知在汴梁城里面曾經有過一支新軍。

按照姜虎的說法，還有許多像他一樣的敢戰之士當時都加入了這支新軍。只不過他們此刻一個個都過的非常悲慘。

這件事情讓高陽非常感興趣。冷兵器時代作戰需要面對面的慘烈廝殺，有勇氣敢戰的軍士是一支軍隊最基本的組成。貪生怕死不敢打仗的懦夫們要多少都沒用。

而且，他們都是汴梁城里的本地人，都因為被趕出新軍吃空餉的事情而對這個國家和這個朝廷極度絕望。這簡直就是完全為了高陽準備的一支拿過來訓練一番，配上優良裝備就能用的大軍啊！

八萬人！

哪怕不是每一個都敢戰，哪怕已經有不少人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或是死了，或是轉行，或是離開了汴梁城。但是只要還能有一半，高陽就心滿意足了！

這些可都是種子。

方明鏡去了樞密院。找到吳敏要來當年那支新軍的花名冊。大隊的軍士們按照記載一個個的找上門去。能戰的，愿意加入常勝軍的更好。哪怕不合格，或是不愿意也沒關系。看在他們敢于主動加入新軍的份上，高陽也會給出一份基本的生活救濟。

隨著時間的流逝。常勝軍招募新軍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這讓那些原本等著看高陽笑話的大臣們都慌了手腳。

“這怎么可能？！”李邦彥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他們進城的時候帶了多少輜重咱們都算過了。就算再加上之后圣人給的賞賜也最多能夠供給他們自己吃上十余天。可是你們看看，皇城司送來的消息說，單單是常勝軍在軍營外面和城內各處設置的施舍粥蓬一天用掉的糧食比他們帶進城的還要多！這怎么可能！？”

年近八十的蔡京半瞇著眼睛靠在政事堂的主位上，面上古井無波的聽著李邦彥在那邊發飆。過了半響才微微咳嗽一聲，說道“他們買糧了？”

“沒有。”坐在他下首的御史中丞王黼微微搖頭，說道“皇城司查的很清楚，他們沒有買過一粒糧食。而且，這么大量的糧食買賣根本就瞞不過人，也買不到。沒有誰能在汴梁城里面存下這么多的糧食。”

常勝軍幾乎取之不竭的糧食讓這些原本準備用后勤供給來卡住常勝軍脖子的大臣們全都傻眼了。這不符合規矩啊，他們從哪里搞來的這么多的糧食？

“此事該當如何回復圣人？”吳敏緊皺著眉頭。沉聲問道。

政事堂里的人都沉默了。

兩位皇帝和他們手下的這些大臣們一個個都是人精，早就將權謀之術玩的爐火純青，狡猾的像是狐貍一樣。早在常勝軍入城的時候就準備用后勤供給來卡住常勝軍。

拉攏，分化，一步步的滲透進去。封官許愿。以朝廷正統的名義引誘高陽下面的人。他們準備將整個常勝軍都吃進肚子里面去。為了穩住高陽，宋徽宗甚至還拋出了自己的女兒！

原本信心滿滿的計劃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常勝軍根本就不缺糧食！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夠卡人家的地方！

至于拉攏的事情，那就更別提了。先不說常勝軍整天待在軍營里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是有人外出，派去拉攏的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打斷。

脾氣好些的直接掉頭就走，差一些的就是直接暴打一頓，再遇上那性情暴躁的可就慘了。暴打一頓之后還會把人帶回大營之中。等再見到的時候就已經被掛在了旗桿上面，身上還掛著牌子‘金賊奸細！’

拉攏的事情沒做幾天就不得不停下來。死亡率太高了！那些負責去游說的人都不干了。為了賺點錢把命丟了可真心不值當！

現在常勝軍又整出了糧食這么場戲，屋子里面這些大臣們真心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只是，皇城里面的圣人還在等著他們的好消息呢。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沒能做好事情，應該怎么去說呢？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政事堂里面的各位大臣的地位和本事了。當屋子里面沉默下來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的投向了那位已經年近八十。單單是在這里坐上一會兒都已經快要睡著了的蔡京老相爺！

屋內沉默片刻之后，蔡京緩緩睜開了渾濁的雙目，心下里輕嘆口氣，出聲說道“如實回報吧。”

咳嗽一聲，外面的門被推開。幾名妙齡少女來到蔡京身旁，服侍著他緩緩起身，離開了政事堂。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一番之后，最后還是王黼起身代表諸位大臣入宮去稟明事情原委。至于接下來要怎么做，那就不關他們的事情了。

“一群蠢材！寡人養你們有何用？！”面容俊朗，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的宋徽宗趙佶滿臉怒意，伸出手指著王黼的鼻子大聲喝罵！

王黼也沒有辦法，只得唯唯諾諾的連稱有罪。

“滾！”氣急敗壞的趙佶把王黼給攆走。

“圣人。”被稱為隱相的大太監梁師成此刻手心也冒出了汗。這件事情太過詭異了，常勝軍哪里來的這么多糧食？

只不過多年養成的氣場讓他依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來到趙佶身旁，躬身說道“既然此事已經不可解，不如將計就計？”

“嗯？”趙佶猛然回過頭瞪著梁師成，微微瞇起眼睛，冷聲說道“你是讓寡人將嬛嬛真的嫁給那個逆賊？”

天家嫡脈公主出嫁，一般情況之下。在宣系之后，至少要定在幾個月之后的某一個黃道吉日才是正常。

趙佶原本的打算就是利用這段時間卡住常勝軍，拉攏分化之后，將常勝軍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等幾個月之后，隨便尋個由頭，將那已經沒有了兵權的高陽處死，對外就說暴病身亡。這樣就不用嫁女兒了。

“圣人。”梁師成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低聲疾疾說道“圣人最為憂心不過二事。一為城外金賊環視，國柞動蕩。二為太子不孝，竊據帝位。”

“嗯。”趙佶伸出手捋著下巴上的美髯，微微點頭。這種話也就是梁師成這種鐵桿心腹才能說。而且也只能在這種無人的地方說。這話雖然大逆不道，但是確實是說進趙佶的心里去了。

“你是什么意思？”趙佶沉聲問道。

“稟圣人。”哪怕是一個太監，是一個奸臣。可梁師成的一副皮囊卻一點都不差。身形偉岸，面容俊朗，滿滿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ps:這一點其實挺有意思的。像是北宋六賊，還有秦檜等人這樣史上留名的奸臣，都是有才華而且長相不差。而像包青天和海青天這樣的大忠臣根據記載，雖然都是才德兼備之人，但是那長相看來以貌取人自古就有啊！）

“這倆件事情其實都著落在那高將主身上。”梁師成面帶和煦笑意的說道“那高將主既然有安邦定國的本事，而且現在又是非常時刻。為何不直接拉攏他呢？圣人乃天下之主，只要那高陽真心投效，內可鏟除叛逆，外可抵御金賊。待到日后大勢已定，如果那高陽識時務的話還可以安心的做個駙馬爺。如果他不識時務，到了那時再用手段也不急于現在這一時啊。”

趙佶微微揚著頭，目光深沉，伸手輕捋著胡須。默然良久之后才猛然一揮手，恨恨的一錘大腿，沉聲說道“罷了罷了。便為天家的基業，為了這大宋的萬年社稷，寡人便舍了這個女兒罷！”

“圣人英明！”梁師成神色肅穆，行大禮！

宋徽宗趙佶舍棄的可不止是柔福帝姬這一個女兒。此刻他另外一個女兒正在常勝軍的大營之中失聲痛哭！

茂德帝姬，這個被稱為天家第一美女的柔弱女子，在極短的時間里面遭受到了無情的打擊。先是被自己的丈夫和父皇出賣，被當成交易的貨物送往女真人的大營去做軍季。

好不容易邀天之幸般的從尸山血海般的戰場之中逃得性命出來，卻沒有想到，等待她的卻更加讓人絕望心碎的打擊。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被夫家和父皇宣布已經暴病身亡！

更讓她心如寒冰的是，那名給陳方亮帶口信的太監就在馬車邊上說的話！她的父皇，讓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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