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本土針對耶穌會傳教區的原住民們展開血腥清洗行動的同時,在與東岸本土隔著大西洋相望的南非河中殖民地,由荷蘭東印度公司開普敦殖民地總督德揚、城防軍官哈格爾為首的高級外交代表團正騎馬慢行在空曠悠遠的大草原上,準備前往東岸人的好望堡舉行定期的外交磋商。在他們周圍,是由南非騎兵連副連長列昂尼德率領的百余名騎兵護衛。
這些年來,荷蘭人與東岸人在充分考慮了彼此的需求后,都覺得雙方應該舉行一個定期的外交談判機制,以解決東印度公司與華夏東岸共和國各海外殖民地在各方面的利益爭端乃至領土爭議。通過這些年的不斷磋商,雙方已經就南非西開普省這一片的領地劃分達成了一致;同時,在遠東的領土劃分也基本有了眉目,在東岸放棄對東印度群島、錫蘭島、馬來半島以及臺灣島的領土訴求后——事實上東岸對這些每年會死大批人的熱帶地區也充滿了心理陰影,荷蘭人也擬承認東岸人對濟州島、煙臺地區、國會之地、公司之地、薩哈林半島及其毗鄰地區(荷蘭人認為其是半島)的統治權。
而且,在去年下半年的談判中,荷蘭人統治遠東的最高機構——東印度事務委員會的諸多委員們繞過了固執的范迪門總督,與公司派往遠東的全權特使進行溝通,然后在與東岸人的談判中加入了雙方遠東殖民地之間開放商貿往來的可行性磋商條款。當時負責東岸方談判的南非開拓隊隊長劉昂對此表示了謹慎的同意,并與對方就雙方兩大殖民地之間的貿易商品種類進行了探討。結果發現。兩地之間的貿易互補程度還是很高的。
荷蘭人需要黑水地區提供的獸皮(主要是海豹皮、鹿皮,少量牛羊皮)、馬匹、磚塊、絲帛瓷器茶葉(搶掠而來)甚至奴隸人口。而東岸人對荷蘭殖民地的優質造船木材、糧食、蔗糖、胡椒(最廉價的一種香料)也是日益渴求,雙方完全可以開放貿易嘛。
當然,這只是雙方的遠期美好愿望。但就近期來說,全面開放貿易似乎還不太可能,因為雙方要從原本冷淡偏敵對的關系轉向全面的友好商業合作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和心理轉變。更何況,雙方之間的矛盾也還不少呢,雙方陣營內也不是所有人都樂見東岸與荷蘭達成友好關系的,這些都需要時間來改變。
旭日初升。一行人騎馬靠近了貝格河南岸地區。東岸人的居住區原本是在北岸的,但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土地肥沃的南岸也漸漸有了人煙,一些農民廬舍和牧場次第出現,使得這片荒涼的大草原上出現了許多的生氣。
一些穿著棉麻混紡衣褲的東岸小孩赤腳走在河邊的小沙灘上,一邊在牧羊犬的協助下看守著正在河岸邊低頭吃草的綿羊,一邊好奇地看著從遠處走來的大隊騎手。而在遠處的廬舍邊。一些肩上背著步槍、穿著五花八門的衣服、頭戴皮帽的東岸農民正揮手與相熟的騎兵致意。打完招呼后,他們又在攤曬機的幫助下開始攤曬草料。而他們的波斯妻子則一邊背著年幼的嬰兒,一邊在菜圃邊上辛苦地勞作著。
在地廣人稀的河中地區,居民們的房屋面積普遍較大,屋后是響應政府號召種植的各種樹木——此地水量豐沛,大量種植樹木并不用擔心會導致土地沙漠化。屋前的自留地里則種植著芹菜、洋蔥、蘿卜等多種蔬菜,部分自用,部分出售給途經此地的遠洋船只。如果加上每年出售給國家物資儲備庫南非分庫的羊毛、鴨絨、高粱、小麥、腌肉、獸脂等農牧產品,他們的日子還是相當不錯的。據去年前來調研的政務院官員們感慨,基本沒什么工業基礎的河中殖民地老百姓的生活水準。已經全面超越了本土的工人階級了。
騎兵依次通過兩片居民區之間的狹窄道路,然后來到了渡口邊。穿過居民區時。細心的德揚總督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居民社區看起來相當干凈、整潔,不同于英格蘭、荷蘭鄉間農閑時紡線、織布的傳統勞動,這里的東岸農民在農閑時除了照料牲畜外,大部分時間要么在政府組織下不斷興建水利設施,要么就是在進行嚴格的軍事訓練,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女人在田間勞動,男人在工地上勞動,而大一點的小孩也要分擔家庭的重任。德揚總督注意到,在一些弄堂里,成群結隊的小孩在用漂白粉或純堿處理羊毛。他們將原料和工具放在一起,一邊勞動一邊嘻嘻哈哈地玩鬧著。處理羊毛應該是他們家庭的一項重要的副業收入了,經過漂白、去脂的羊毛被政府收購站統一收購,然后用船運回本土進行紡紗織布,而織成的呢絨、毛毯什么的甚至還會再返銷到這里來,典型的殖民地經濟體系。
在此時的荷蘭、英格蘭與西班牙的鄉間,處理羊毛確實也是一件相當繁瑣而又重要的工作。只可惜當地的歐洲農民們沒有東岸人工業化生產制得的廉價純堿與漂白粉,他們只能依靠陽光、雨以及酸牛奶通過很長的時間來進行漂白、脫脂處理,比東岸人效率低多了。
相對應的,舊大陸的農民們的生活水準也遠遜于此地的東岸農民,至少他們是穿不起這里的婦女們人手一件的印花布衣裳的。在荷蘭,即便是稍微講究一點的農民妻子,也只會用一些黑羊毛和白羊毛通過巧妙的手段織成自己想要的效果(省的染色),要想購買真真正正的染色布,那是斷斷不可能的。
德揚總督隱隱約約聽說,東岸人在他們國家的北方整合了好幾家生產化工制品的工廠,然后成立了一家叫什么北方聯合化工廠的企業,專門大規模生產硫酸、純堿,小規模生產漂白粉、肥皂等商品,這讓德揚總督很是嫉妒,這都是來錢的玩意兒啊,東岸人是怎么做到的?是該想想辦法了!
當然,德揚總督所說的想想辦法并不是準備通過暴力手段從東岸人手里取得各種技術,這不現實!東印度公司是生意人,他們會對每個行為做出準確的評估,對于可能會招致遠東香料貿易全線崩潰的愚蠢舉動,不但是東印度公司的股東們不會同意,就是那些航行在大海上的水手們也不會同意的——他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葬身魚腹。
德揚總督所想的還是通過和平的手段,比如外交談判、支付技術轉讓費等方式從東岸人手里取得一些實用的小技術,比如那些水力鋸床、刨床,有漸開線齒輪的各種型號的水力鍛錘,修路技術,大批量生產磚瓦的技術,捕魚技術等實用的小技術。至于鑄炮、煉鋼、紡織、純堿和硫酸的制造,荷蘭人還算有自知之明,這些是絕無可能買到的。
荷蘭的紡織技術經過這幾年的高額懸賞,目前已經取得了極大的進展,但生產成本仍然是降不下來,這說明他們的設備缺少革命性的改變,始終無法與遠渡重洋而來的東岸紡織品進行競爭。不服輸的荷蘭資本家們繼續砸下重金,在全歐洲范圍內進行懸賞,以改進機器。因此,即便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德揚總督依然沒有動過向東岸人購買紡織技術的念頭,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不過大的技術、核心的技術買不到,不代表普通的小技術也買不到。荷蘭人不是消息閉塞的傻瓜,他們也看到了如今拉普拉塔地區的西班牙人與東岸人之間一步步走向毀滅的關系,東岸這個由大量黃皮膚的異教徒以及丑陋的混血兒組成的國家對聯省共和國也不是沒有一點想法,他們似乎急需要聯省共和國在外交方面的支持呢。既然這樣,那么雙方就有的談了,各取所需嘛。
德揚總督一行分乘很多艘渡船往河對岸而去。東岸人并沒有在這里修建橋梁,據說是為了不阻礙大船的自由通航。在花費一定時間渡河完畢后,首先映入抵達北岸的眾人眼簾的便是一個巨大的石質太上老君神像,這讓德揚總督、哈格爾上尉等人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
“黃皮膚的異教徒崇拜的邪惡神祗!”哈格爾上尉臉色鐵青地說道。
德揚總督看了他一眼,這個德意志鄉下佬不是個合格的生意人,所以他只能是個武夫。德揚總督是個正經的生意人,他認為為了錢可以和魔鬼做交易,就像那些猶太人一樣。和異教徒做生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有足夠的利益,那么一切都不是問題。
“注意你的言辭,上尉,東岸人的總督來迎接我們了,不要給我弄出什么狀況。”德揚總督用警告的意味朝哈格爾上尉說道。說完,他便含著矜持的笑容朝迎面走來的劉昂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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