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茗緊了緊身上的皮衣,在治安隊斥候的團團護衛下登上了釜山港的碼頭。
此時的釜山港,秋風蕭瑟、草木凋零,一派蕭索的深秋景象。不過與氣候相比,在洛東江東岸的釜山港區,大群朝鮮夫正被一些所謂的東岸“僑民”支使著在修建碼頭棧橋、倉庫以及公路。由于《華朝修好條約》的簽訂,釜山港作為兩大開埠的貿易港口之一,東岸商人有權在當地購地、定居、經商。甚至與元山津不同的是,作為曾經被東岸軍隊占領的地盤,釜山港的東岸僑民擁有更大的“自治權利”,當地的朝鮮官員不得過問與阻撓,否則就將引起極為嚴重的外交事件。
正因為有這樣的規定,今年冬天,原本在庫頁島、廟街、恒袞寨等地整訓的東岸軍隊便次第開拔到釜山港過冬,東岸人對外宣稱這些人都是武裝僑民,來此進行短暫定居。當地乃至鄰近的慶尚道、全羅道的朝鮮官員們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他們一面如臨大敵地整軍經武,一面通過釜山當地官員向東岸人送來了不少豬羊慰勞,同時探聽風色。
不過東岸派駐此地的商站負責人羅天生羅科長卻口風甚緊,一絲一毫的風聲也沒向朝鮮人透露,這讓朝鮮釜山縣令金洪范大為驚異,繼而也有些不安。他懷疑東岸人可能對朝鮮拖拖拉拉地沒有將江華島贖島費的尾款五萬兩銀及時支付而感到憤怒,在看到碼頭上挺身隊第一大隊兩千名老兵英武挺拔的軍容后,越想越害怕的金洪范立刻派心腹仆人快馬給慶尚道及漢陽城送信。并在信封上標上了事態緊急的暗號。
與此同時。在花費幾根百年老山參的代價后。金洪范金縣令終于從羅科長這里打探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威震東海的莫大帥即將巡視此地,以了解釜山港的建設狀況以及本地貿易的開展進度。眼下這兩千多軍隊,可不就是來打前站的!
得到準確消息的金洪范金大縣令終于稍稍放下了心,原來不是再次興兵來攻的!不過轉而他又有些愁眉苦臉了起來,這東岸人要求開放貿易,朝鮮人攝于其軍威明面上不敢不答應,但暗地里的拖延掣肘卻從未消停過,甚至一些準備動身前往釜山地區碰運氣的朝鮮商人都被下獄問罪。這樣一來。東岸人設在釜山港與元山津兩地商館便自然是門可羅雀、生意凋敝了。
東岸人不是傻,他們在看到一個月的成交額才區區百來元后,自然知道這里面有人搗鬼!羅科長為此還質詢過幾次金洪范金縣令,但此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托病不見,讓羅天生好不郁悶。不過他手頭只有從煙臺帶來的兩百多名武裝僑民護衛隊——這些人是真正的明人僑民,只接受過三個月的短期軍事訓練,戰斗力不足,再加上也不好公然興兵包圍朝鮮官署,因此便只能向上面打報告指責朝鮮人不履行條約。
此番莫茗帶兵前來釜山港,一是為了部隊有個條件良好的過冬訓練基地。二也確實是為了讓朝鮮人老實履行《江華島條約》的一些條款而努力。這些朝鮮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你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這幫人就絕不會乖乖辦事。
莫茗一下船后。派駐此地的最高負責人羅天生便第一時間跑過來告狀,其言辭激憤,將這些朝鮮人毀諾背信的行為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一點也不似剛收了人家好處的樣。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羅天生在此次開設商館幾個月了,才做了四百多元的生意,賣的多是一些金屬農具、染色棉布等朝鮮很難見到的稀罕品。而對東岸人事關重要的糧食,卻是一粒也未買得,這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因此,羅天生一見面立刻就倒起了苦水,將朝鮮人從作梗的伎倆和盤托出,以充分減輕自己的責任,免得自己丟掉這個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職位。
莫茗對羅天生的聒噪有些不耐煩,只見他翻身騎上了一匹隨從們牽過來的安達盧西亞戰馬,然后用馬鞭朝羅天生一指,說道:“帶路,朝鮮官署!”
羅天生聞言后先是一愣,然后便屁滾尿流地從自己的手下那里也找了匹朝鮮矮馬,走在前頭帶起了路。而在他身后,是莫茗帶著的三百名治安隊斥候騎兵,在這些斥候騎兵后面,則緊跟著三個營兩千三百名黑人步兵。
自從釜山開埠后,朝鮮人便在這個小漁村設了個級別不低的縣令,以總管這里的一切“洋務”。這個縣令名義上歸慶尚道管轄,但實際上他擁有向王京漢陽城越級上奏的權力,可見絕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兩千多人浩浩蕩蕩地沖向朝鮮官署,頓時將街道上不多的朝鮮商人和東岸僑民嚇得閃到了一邊。待沖到這座新修不久的官署門前后,幾名身強力壯的山丹士兵上前趕走了驚駭欲死的朝鮮守衛,然后持械侍立在門前,充當起了衛兵。而莫茗則在十余名精銳親信的護衛下進抵到了衙內,而此時金洪范才剛剛穿好官服從后衙過來,一見院內院外擠滿了氣勢洶洶的大兵,心里頓時一陣驚慌,暗嘆事情壞了。
他心里著急,于是便上前想要分說。不料剛走幾步,就被幾名如狼似虎的山丹士兵架起,一名軍官模樣的山丹人在金洪范身上仔細摸了一通確認沒有身藏利器后,這才揮手放開了他。金洪范得了自由,卻也吃了教訓,不敢靠莫茗太近,只是站在一旁用流利的遼東口音漢語謙卑地說道:“朝鮮國釜山觀察使、總理慶尚道洋務、判釜山縣令金洪范見過莫將軍。數月之前江華島之約,下官曾有幸位列會場,得睹莫將軍風采,真是幸甚。莫將軍威震東海,百戰百勝,彼時下官尚在成均館求學……”
“廢話就不要多說了!”莫茗揮斷了金洪范的喋喋不休,一屁股坐在心腹親信端來的金洪范的縣令座椅上,然后說道:“只兩件事!第一、江華島贖島費尾款五萬兩銀究竟何時支付?第二、條約規定的每年十萬石糧食貿易究竟何時履行?”
金洪范聽了莫茗的問話后怔怔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支吾著說道:“關于贖島費,敝國正四處籌措,萬望寬限些許時日。將軍你也知道,那清國需索無度,動輒要我國助餉助戰,靡費甚多,因此這五萬兩銀尚須等本年忠清、全羅二道秋賦征完后方能履約交付。至于那十萬石糧食,更是籌措不易。敝國地狹民貧,物產不豐,即便是向稱富饒的慶尚、忠清、全羅幾道,百姓生計也是不易。萬望莫將軍掛念蒼生百姓生活多艱,蠲免部分米糧,使百姓得以存活,如此,則感激不盡。”
“那就是不允了?”莫茗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管貴國有何難處,也懶得管!我只告訴貴國一句,以三月為期,若是贖島費再不交至釜山港我東岸商館內,那我等便要去慶尚、全羅二道自取了。還有那糧食,我等又不是強搶,條約里寫的每石二兩八錢銀的買價亦是我國官價,已經很公道了。貴國左一個難處,右一個為難,說到底就是不允!那還有什么好說的!我還是那句話,以三月為期,若是貴國未能履行條約協議,我國便會出兵,以占領的慶尚道為擔保,催促貴國盡快履行條約。”
一聽莫茗如此強項的話語,金洪范的額頭頓時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對方口風如此嚴厲,顯然不是說說而已,若是真讓這些丑惡已極的黑藩鬼奴兵殺過來,那么慶尚道全道糜爛便不可避免,這可如何是好,看來要速報王京才是!
“還有,已經不短時日了,我聽聞貴國使清的使團已經回國,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嗎?”說完了錢糧問題,莫茗又很關心地問起了情報方面的事。
金洪范左看看右瞅瞅,見莫茗無意在私下場合說,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國使清的使團確已在兩月前歸國。別的事倒也沒什么,無非是清國借著占了神州的東風,對敝國勒索無度,還要敝國王世留質于京師。其實這些事本也無關貴國,但敝國使節在清國京師曾聽聞,清國攝政王曾在殿接見了幾位貴國口的荷蘭紅毛,對,就是敝國解送過去的那幾位。攝政王對荷蘭紅毛的船、炮都興致盎然,要求其為清國鑄炮。后又放歸了其兩人,囑其盡快返回大員,似乎是向荷蘭紅毛許了通商厚利,換取紅毛為清國鑄炮造艦……”
“竟有此事!”聽到金洪范這話莫茗頓時也有些驚訝。滿清竟然這么快就和荷蘭人勾搭上了,這讓莫茗有些意外,也感到了一些壓力,也許東岸人在北方沿海地帶蹦跶的好日要一去不復返了?
想到這里,莫茗頓時無心繼續折騰朝鮮人,再又警告了其按時履約后,便率兵匆匆回到了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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