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6年12月10日,晴。
文圖拉船長無聊地坐在羅洽港碼頭邊的石質欄桿上,修建得寬闊大氣的羅洽港深水棧橋邊,停泊了幾艘懸掛著聯合省(即荷蘭)旗幟的商船。不過你不要誤會,這些商船并不是從荷蘭本土駛來的,而是從荷屬巴西的港口開過來的。這些船上滿載著蔗糖、巴西蘇木、熱帶干果以及至關重要的棉花,可謂都是東岸急需的物資。
“荷蘭佬還真是鉆到錢眼里了,哪都有他們的身影,真是見鬼了!”文圖拉船長瞇著眼睛看著那幾艘船上忙忙碌碌的德意志水手,嘟囔著說道:“都是一幫窮鬼!”
“所以,我們國家的生意被荷蘭人接管了是么?他們從此成為了我們的管家了?”一名穿著灰色制服的男子突然在文圖拉船長背后說道。
“見鬼,西爾維奧,怎么哪都能看見你!”文圖拉船長嚇了一條,差點一頭栽進漂浮著菜葉、爛木頭和腐爛魚蝦的港內,只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鄉,悻悻說道:“你不是在梅機關當調查員么,怎么跑這邊來了?休假?不像啊……”
“別猜了。”西爾維奧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的頭犯了事,被發配遠東了。新來的頭頭是原來被免職的憲兵隊司令蒲廷,但似乎我并不招他喜歡,所以我被清洗了,現在我在羅洽港海關工作。嗯,還是老本行,統計進出口物資。”
“倒霉的家伙。”文圖拉船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說道:“不過說真的,西爾維奧。你也覺得我們國家的經濟要被荷蘭人接管了嗎?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是我開玩笑的。”不理文圖拉船長的白眼,西爾維奧繼續說道:“不過事實上我們國家在戰爭爆發后立刻就派人前往好望堡與累西腓,分別與荷蘭東印度、西印度公司展開磋商,希望他們兩家能夠加大對東岸物資的出口力度。荷蘭東印度公司不置可否,但西印度公司卻一口答應了,并且與我們簽訂了一份貿易協定。我們在價格方面讓了一些步,并給了他們東岸五金制品、皮具、棉布、葡萄酒、武器等商品在荷屬巴西、圭亞那、西印度群島、西部非洲、英屬北美殖民地等地區為期十年壟斷專營權,同時徹底斷絕對巴西人的武器供應;而作為交換。他們則同意將東岸需要的各種物資運輸到羅洽港來出售。這是我們前陣子開會的時候領導提到的,報紙上也報道了,戰爭期間使用中立國的船只來運輸物資,這對我們有好處。”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荷蘭此時與西班牙在名義上還未結束戰爭狀態,但事實上兩國之間已經基本停戰了。西班牙人也開始逐步歸還欠下荷蘭放貸人的大筆現款,很多西屬美洲的銀條就交由荷蘭船只運回阿姆斯特丹鑄造銀元。扣除每年度應還的錢款后荷蘭人再將剩下的銀元就地采購物資,然后輸送到西班牙北部的桑坦德港,以支持西班牙人還在繼續的戰爭。
而荷蘭西印度公司目前的經濟狀況也不是很樂觀。這家以澤蘭省為基地的荷蘭公司(東印度公司的基地為荷蘭省)就經濟層面來講,他們在美洲和非洲的經營是完全失敗的。他們為與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曠日持久的戰爭花費了上千萬杜卡特,但所得卻非常有限,如今他們又要維持越來越龐大的控制區。花錢更是如流水一般,這令公司的財政狀況始終無法好轉。
其實說到底,荷蘭人在美洲陷入困境還是自己的問題。與英國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荷蘭人的殖民地一般都只是商業型殖民地,而不是所謂的開發型殖民地。即荷蘭人只注重如何快速攫取當地的商業利益。而不是像英國人那樣先進行巨大的先期投入,然后再談收益。荷蘭人無法忍受投下大筆資金卻不能很快回本,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在美洲失敗了。
如今碰上東岸與西班牙之間爆發戰爭,這伙在經濟上陷入了困境的商人立刻便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與東岸人一拍即合,達成了合作協議。要知道,東岸商品在新大陸可是很暢銷的,而且也是出了名的物美價廉。如果在一些地區擁有專營權的話,那么還是很有賺頭的,至少他們不用去阿姆斯特丹市場買那些價格高昂的次品貨了。
而東岸人對于荷蘭西印度公司的合作也是求之不得。雖然比自己花錢去歐洲淘貨要貴上不少,但坐擁阿姆斯特丹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商品集散市場的荷蘭人在搜集貨源方面的速度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一些緊俏物資,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他們就會在最快時間內給你找到。
歐洲大部分國家的國際貿易甚至沿海航運業務都被荷蘭人所包攬,甚至在波羅的海,瑞典、波蘭、北德意志等地區負責收集當地特產如谷物、木材、桅桿、亞麻、焦油的商人都是荷蘭人。他們控制著一切貿易,甚至于當英國向法國出口一批物資時都要先運到阿姆斯特丹,被荷蘭人買下后再通過萊茵河運往法國。這讓法國人暴跳如雷的同時又無可奈何,因為荷蘭人能威脅他們的地方太多了,比如商品禁運、停止貸款等等。在這個年代,也只有尚未徹底融入歐洲市場的東岸人敢對荷蘭橫眉冷對了,因為他們不需要從荷蘭獲得貸款。
此外,讓在海牙(荷蘭首都)擁有巨大勢力的大商人們來為東岸操辦進口貿易,等于變相向荷蘭人施加了一份商業賄賂,對于他們在這場戰爭中保持住中立應該會起到一定的作用——雖然他們不一定看得上這筆“小錢”。
“看,這些荷蘭船只運來了我們急需的船材和棉花。這些商品,全都是免稅的!”西爾維奧看著他的手下在荷蘭船上進行檢查、登記,慢悠悠地說道:“他們回程時會往船上裝滿糧食。土豆、紅薯、玉米等雜糧45元/噸,小麥價格一年一協商,今年只有75元/噸,我們甚至連定價權都沒有。荷蘭人控制了歐洲70以上的糧食貿易,他們從但澤與阿爾漢格爾斯克收購谷物,然后運至阿姆斯特丹進行交易。他們掌控了價格,同時也控制了糧食的流向,饑荒蔓延的各國為了得到他們的貨物或者貸款而卑躬屈膝,荷蘭人非常好地利用了糧食武器來敲打一些國家,這真令人嫉妒。”
“出口了那么多糧食,我們國內的糧食價格會不會大幅度上漲?”文圖拉船長突然坐直了身子,擔憂地問道。
“不會!”西爾維奧毫不猶豫地說道,“現在可是戰時體制,很多商品都是實行價格管制的,而糧食恰好是其中之一。另外,去年全年我國(包括南非、新華夏)可是收獲了3.2萬余噸各類糧食。雖然大部分都是些高產但不怎么好吃的紅薯、玉米和土豆,但終究也是糧食,賣到歐洲也能賺不少錢呢。況且,國家今年的糧食出口配額只有三千兩百噸,只占糧食收獲量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我們從拉普拉塔搶回來的牛羊數目已經達到令人驚喜的五萬余頭了,這么點糧食出口在國內還造不成什么影響,至少國家儲備糧庫里現在還存滿了六千多噸今年剛收獲的新糧呢。”
“我不喜歡荷蘭人。”文圖拉船長看了半天那些在碼頭上談笑風生的德意志水手,酸溜溜地說道:“難道我們就要靠荷蘭人來渡過艱難的戰爭歲月么?他們都是奸商,就和那些該下地獄的猶太人一樣!”
“別傻了,我的朋友。”西爾維奧嗤笑了一聲,說道:“你看看進入港口的各國船只,荷蘭船只所占的比重在這些年來是越來越大。你等著看吧,隨著我國與西班牙王國之間戰爭的持續發酵,以后來自歐洲其他國家如葡萄牙、法蘭西、英格蘭、德意志的船只會越來越少,因為他們不確定他們的船只會不會在我國近海遭到攔截。這個時候,也只有無畏的荷蘭人擁有沖破一切阻撓的勇氣了,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他們,他們的成功是有道理的。”
“你睜開眼睛看看,上個月一共有二十七艘荷蘭漁船進入了羅洽港出售貨物,其中七艘是捕鯨船。以往向我們出售海產品的西班牙、葡萄牙漁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荷蘭人很好地填補了這個空白。還是上個月的數據,鱈魚的供應量只降低了10,魷魚的供應量降低了15,即便是降幅最大的紅蝦的供應量也只減少了20,市場上并未出現大面積的貨物短缺。雖然價格確確實實是上漲了一些,但終究還算處于可控制的范圍內。沒有荷蘭人,我們甚至連根海帶都吃不著。而且,你看看,那些荷蘭船只上的德意志水手們就住在羅洽港內,他們花天酒地,從我們手里賺走的銀幣很快又通過購買酒類、腌肉、皮鞋、皮衣等玩意兒重新回到了我們的手里。他們的存在對我們沒什么損害,相反還大有益處,其中一些水手甚至請求入籍我國,這對我們絕對是好事。”
“或許吧。”文圖拉船長跳到了石質永固棧橋上,看了一眼停泊在港口內的“河運007”號蒸汽船,說道:“他們已經往我的船上裝滿了木材,我得回去了,但愿今晚能趕到西湖堡。再見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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