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樹德已經安坐煙臺港好幾個月了。如今山東的局勢相當微妙,但短期內看來似乎也無任何大戰的可能。
在攻克濟南后的四個多月時間內,東岸軍隊趁著清軍主力云集山西,平定該地的姜鑲、王永強、高友才、韓昭等人的叛亂時,在山東迅速清掃清軍殘余勢力。6月下旬,茅德勝率領的步騎主力向北攻擊德州,清軍數千滿蒙八旗接獲指令后退入河間府境內,斷后的李率泰部綠營堅守城池五日,后被擊破,麾下七千余軍隊大部投降,少許死硬分子死于巷戰。
6月30日,邵樹德率部分得勝之軍南下,進擊由淮安府北上的高第及退守此地的孔希貴部殘兵。7月10日,雙方在沂州大戰,清軍大潰,損兵兩千余人,余部皆退往徐州;7月中旬,東岸大軍并杜沖引來的兩萬多農民軍一起殺進徐州,一番大戰后再度擊潰清軍,孔希貴所部遭到毀滅性打擊,其本人僅率數十騎狼狽南逃,與高第一起退入淮安府境內;8月上旬,在淮安府北部大掠一番后,邵樹德下令收兵返回濟南。
回到濟南后,一邊緊張地組織物資搬運工作,一邊大力搜羅東岸所需的各類手藝人;到了入秋后,又征發民夫收割田野里的糧食,然后統統裝車運回登州。除預留了少量口糧給當地百姓外,邵樹德是一粒糧食也不愿留給清軍。
到了10月下旬時,濟南府、東昌府、兗州府、青州府地里的糧食收割結束,濟南城近些年來的積蓄(崇禎十五年濟南已被入關清軍屠戮搶掠一空)也已被東岸人搬空。就連其城墻也被盡數拆毀。再也不復當年舊觀。而此時北征德州的茅德勝部主力。也剛剛從河間府諸州縣返回,同時還驅趕著大量百姓和牛羊。無論是百姓還是牛羊,都將被送到登州去待命,或者運往東岸本土,或者等待開春后運往后方庫頁島。
11月初,由數千蒙古馬隊組成的清軍前鋒在河間府、歸德府一帶連續擊破榆園軍各部,這是半年多以來,八旗兵首度出現在山東左近;11月10日。更多的消息從陸續潰退回來的榆園軍處傳來:清軍已經陸續攻克大同,姜鑲敗亡;由于山東情勢緊張,多爾袞在攻破大同之后,第一時間責令敬謹郡王尼堪率領滿蒙八旗前鋒數千人直撲與山東交界的河南、北直隸各府,以迅速穩定局勢,不讓戰火徹底蔓延到北方諸省。因此時山西局勢尚未徹底平定,除姜鑲、王永強二人伏誅外,其余各地多有踞城而守的“逆賊”,因此譚泰、滿達海、博洛等人率領的八旗主力,仍在和吳三桂、李國翰、石廷柱、左夢庚等漢軍將領一起“平賊”。
當然以上消息并不是榆園軍們帶來的。而是茅德勝、邵樹德、張旭東、楊明陽等東岸主要軍政官員,通過各種消息以及歷史軌跡判斷推導出來的。而實際上他們的判斷很準,基本符合事實。
雖然認定了清軍主力一時間仍然難以集結起來進攻山東,但邵樹德卻不打算在濟南府一帶繼續逗留下去了。長期征戰了整整一年,東岸大軍士卒皆有些疲憊,因此還是早些返回登州為妙。正好也趁此時機論功行賞,并徹底整編一下各部仆從軍。
12月初,隨著越來越多的清軍出現在北直隸、河南一帶,邵樹德終于率軍離開了濟南城,直朝登州府而去。此番回師,因為船只都已被征調去運輸移民,因此大軍只能靠兩只腳走回去了。邵樹德撤后,茅德勝率領的東岸陸軍主力也開始緩緩收攏,依次撤離了濟南府。他們走之前,也分派了大量信使去到各路抗清義軍營中,向他們痛陳厲害,希望他們不要做無謂的犧牲,與東岸人一起撤到登萊二府安身,也好“互相照應”。
只可惜榆園軍等地方土賊戀家難舍,不愿東去登州,他們打算返回東昌府的老營固守,就像這十幾年來所做的一樣。其他各路人馬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意思,只有丁維岳的團練軍、曹州李化鯨反清義軍殘部,以及追隨杜沖的少量騾子軍愿意東去登州看看。
茅德勝對此非常惋惜。他覺得這些人雖然戰斗力不咋滴,但抗清意志卻普遍很頑強,至少比姜鑲、金聲桓、李成棟之類的投機分子要強多了。隨著清軍平定山西局勢——這差不多就是接下來幾個月內的事情——精銳的滿蒙八旗主力以及大量綠營也將能夠隨之東調山東,這對山東西三府的各路抗清義軍而言幾乎是致命的。只可惜他們都是“坐寇”,而不是“流賊”,鄉土意識又濃,幾乎很難說服他們放棄老巢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所在,最終的下場多半是被清廷一一剿滅。
東岸主力撤走后,12月底,譚泰、博洛二人也率軍抵達北直隸河間府,瓦克達、滿達海、吳三桂等人繼續在山西清剿,固山額真李國翰、陜西總督孟喬芳等人率軍返回西安,因為據報賀珍那廝已經沿著李自成敗退湖北的舊路,從湖廣西部、陜西南部的群山中一路反攻了回去,目前已經直逼西安左近,形勢萬分危急,由不得二人不回救。
陜西都如此危急了,前陣子剛剛被清軍攻陷了大半的四川就更是不堪了。六月,張獻忠大軍圍攻成都百日,終于克下了此座川中名城。隨后,張獻忠義子孫可望領數萬兵東行,攻取川東地區,然后一路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克復重慶,威震一時。與此同時,劉文秀、艾能奇二人亦率部分兵力南下,監視正處于內亂中的楊展所部明軍,并伺機進取。至于張獻忠本人,則和義子李定國一起攻取成都附近州縣,并在李的勸說下準備深固根本,學李闖當年在襄陽立軍制官制,打算將川中當做根本來經營。最后,他還派遣了少許騎卒進入川北,一面招降當地清軍,一面打探漢中消息,似有北進意圖。
除了這兩路之外,整個反清戰場上規模最宏大的當屬大順派出的左、右兩營十萬余人共伐荊州之役了。由劉芳亮、袁宗第二人統率的這支部隊,在湖北清軍要么被東調江西,要么收縮漢陽(孔有德等部漢軍)之際,利用優勢兵力和優勢火力(青銅火炮),一舉攻克了已經數易其手的荊州,然后又鞏固了周圍一些州縣,徹底將湖北西部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打下荊州后,他們一面在幾乎已被徹底摧毀的荊州城墻(明末以來荊州攻防激烈,城墻損毀嚴重)原址上筑城,修建帶有棱堡風格的要塞,一面舉兵東進,威逼漢陽。八月中,大順軍前營高一功部襲取了長江南岸的武昌城,但劉芳亮、袁宗第二人率領的左右二營主力卻在漢陽城下遭遇大敗,被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沈志祥二人因江西戰場進展遲緩已東調)追殺十數里,損兵折將幾達二萬余人。在此不利大勢之下,高一功也被迫放棄已經占領的武昌,再度退守武昌府西南九宮山一帶。
大順十萬大軍在漢陽遭逢近年罕有的大敗后,九月下旬,重整旗鼓的順軍左營劉芳亮部北上攻打襄陽,不料因為前次漢陽大敗損失了過多火炮,故屢攻不克,只能怏怏而返,與袁宗第一起經營鄖陽府,準備先把湖北西部好好消化了再說。至于他們的大敵孔有德等人,因為江西濟爾哈朗的嚴令,目前仍駐守在漢陽周邊,不敢擅自出擊,因此一時間雙方竟也相安了起來。
由此可見,在山西姜鑲反正之后,被清軍暫時放棄的四川、湖廣戰場上起了多么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如今之勢看來,清廷丟失四川全境、湖廣大部已是大概率事件,至于何時奪回,那就得看山東與江西這一南一北兩個戰場打得如何了。
江西先不去說他,即便濟爾哈朗手下兵力比歷史同期少得可憐(少了武漢東下以及南京西進的援軍,八旗兵數量也銳減),即便東岸海軍炮艇不時騷擾清軍運輸補給的船只拖后腿,即便黃衣賊鬧騰得浙西清軍不得西進,死守南昌的金聲桓依舊在49年九月份敗亡了。金敗亡后,其殘部撤往江西中南部地區,與贛州王得仁部合流。濟爾哈朗統率的數萬清軍因為損耗頗大,且糧餉不濟,目前只對金部殘兵進行了象征性的追擊,主力仍在南昌一帶休整。
江西戰場暫時不得解脫,那么山東戰場上的清軍能夠取得突破嗎?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很難很難!天殺的黃衣賊,讓濟南府、東昌府、兗州府、青州府諸州縣幾乎天高三尺,從12月以后陸續開進山東的清軍竟然連糧草都難以籌集,更別提到處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城墻和被毀得不像樣子的官道了。
沒奈何之下,清軍開始從北直隸、河南以及江北調糧,但遠水救不了近火,短時間之內又哪是籌措得起來的。就這樣,從12月底到3月中旬,陸續開進山東的上十萬清軍才陸續置辦齊備了作戰所需的海量糧草和軍資,處于隨時可以征戰的狀態。而這個時候,東岸人在膠州灣北岸修筑的膠州堡也已經安放完畢了火炮,挺身隊第四大隊兩千名士卒也開進了這里,一切也都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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