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阿國是印度古國,在被德坎吞并前,這里的人就很強壯、精明,說著獨特的語言,在海陸上都辛勤勞作。沿果阿海岸,那里有一連串的港口,港口之間都有河流通航,交通非常便捷。那里至今生活著大量的摩爾人,城外的土地也是他們開發的,并由塔南達利(一般是指地方警察長、稅吏等等)負責繳納賦稅,數額非常巨大,只可惜現在一切都處于英國人的控制之下,早些年政府內還有許多我們葡萄牙人,但現在已經很少了,這真是該死。”廣州西關的東岸臨時收購站內,一位幾個月前剛從果阿抵達澳門的葡萄牙船長,面對臺灣銀行副總經理黃漢華,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這是一位在戰爭中被東岸人俘獲的葡萄牙資深水手,后被憲兵隊發展成了一名間諜,定期向東岸人秘密匯報澳門及其他葡萄牙遠東殖民地的情報,以便可以事先做出應對。值得一說的是,東岸人也沒虧待這個間諜,這些年他在東岸人的暗中幫助下,已經做成了好幾筆生意,積累了一定的資金實力,現在成了一艘300噸級的貨船的船長,常年跑孟加拉、帝汶島到澳門的航線,也算是成功人士了。
當然了,這位名叫平托的葡萄牙船長如果沒有東岸人在背后幫忙的話,他又怎么可能屢次從廣東商人那里收購到足夠的生絲、錦緞、茶葉或瓷器呢?根本不可能的啦!所以,東岸人真的不是惡意壓榨、隨意驅使他的,而也是給了足夠的好處的(比如生意方面的便利),這也極大提高了平托這廝的積極性。
“最近果阿的當地居民中爆發了一場叛亂,當地的盜賊、土耳其人、阿拉伯人聯起手來暴動,一度搞得聲勢極為浩大。但我主的裁決是難以想象的,叛亂很快被平定,大量摩爾人被殺死,拋尸大海。如果不是開墾內陸山區需要摩爾人的技能的話,我懷疑主的子民會將他們全部殺光,由此也可見使得伊斯蘭崩潰的注定是我主……”平托口沫橫飛地說了一大通,結果發現周圍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反應過來的這廝立刻緊閉上嘴巴,沒再說什么主啊神啊的東西了,畢竟這間屋子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可都是異教徒呢。
“說重點吧,你說最近果阿那邊新增了一家規模不小的造船廠?好吧,是英格蘭人在原本葡萄牙修船廠的基礎上擴建的?”黃漢華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那家修船廠——好吧,現在是造船廠了——連同附近的碼頭,現在也被英王查理租賃給了東印度公司使用,有沒有這回事?他們又有多少船停在那里?”
“很抱歉,我不清楚那家船廠目前歸誰,但確實有很多英國船只在那兒進行補給、維修,當然對葡萄牙船只也是開放的,就是收費高了一些。”平托仔細想了想后,說道:“現在蘇拉特、果阿、萬丹一帶的英國船只很多,總數多少我不是很清楚,但經常看到的大概有10艘以上的樣子,全部都是東印度公司或其代理人的船只。那些船只噸位不是很大,最小的150噸,只能勉強航行于大洋之上,最大的也不會超過600噸,而且設計上來說都是遠洋商船,頂多加裝了一些火炮罷了,與貴國海軍的‘加的斯巖石’號這種巨艦是沒法比的。”
確實,“加的斯巖石”號排水量800多噸,且是專業戰艦,火力強大。即便服役了多年,目前仍然是遠東洋面上單體戰斗力最強大的船只,同時也是東岸人在中國近海霸權——至少是表面上的制海權——的象征。有它在,很多事情確實要好辦得多!
當然了,考慮到“加的斯巖石”號的服役年限,即便東岸人在遠東對其進行過多次整修,延長了使用壽命,這艘船也沒多長時間可以繼續使用了。本土海軍部必須加派一艘具有一定分量的新艦到遠東來服役,否則可能有些鎮不住場子。
而除了主力戰艦外,其余一些小護衛艦、小巡航艦(一般做緝私、緝盜用)也急需補充。要知道,目前海軍第三艦隊鄂霍次克海分艦隊的戰斗序列內除了“加的斯巖石”號外,就只有兩艘風帆護衛艦、一艘快速巡航艦可用了,且也已經老態龍鐘,不堪驅馳。海軍部多年來漠視遠東海上力量的惡果終于初步顯現,目前急需追加投資換血,否則可能無法維持住在海上的霸權優勢。畢竟,你總不能一直靠黑水造船廠生產的250噸“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和內河炮艇打天下吧。
不過考慮到現在本土海軍第一、第二兩大艦隊也急需投資,添置新艦(背景是英、荷、法等國近年來掀起的大規模造艦軍備競賽,尤其是法蘭西,幾乎一年砸幾千萬利佛爾),因此向遠東撒錢似乎有些困難,只能另想其他辦法。這不,當連年巨額分紅、客戶存款數目屢創新高、現金流充足的臺灣銀行向本土訂購兩艘“星”級輕巡洋艦時,本土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其中似乎也不無讓臺灣銀行這家大型辛迪加企業先頂一陣的意味在內。
如今兩艘新艦——分別被邵曙光命名為“紫電”號、“青霜”號——已經到位,就駐泊在亞娘鞋島的炮臺下面,算是東岸人在遠東最新式的海上武裝力量了,專門為臺灣銀行乃至遠東三藩的利益服務,作用相當不小,唯一遺憾的就是數量仍嫌少了些。當然如果考慮到臺灣銀行是一家以營利為目的的股份制企業,不事生產、專門打人的軍艦對其也是不小的負擔,故兩艘的數量已經差不多夠了,至多增加到四艘,再多股東們可能就會有意見了。
“果阿、蘇拉特、萬丹,英國人的海上勢力真是越來越大了呢,看來與印度和中國的貿易讓他們吃得滿嘴流油啊,以后確實得想辦法了,不然這每年白白流失貿易利潤,累積起來可不是個小數目。另外,荷蘭東印度公司也不干凈,媽的,以后都得想辦法給他們上點眼藥!”黃漢華聽完平托的話后,心思不知道已經飛到哪里去了。
月中旬,就在黃漢華等人于廣州西關討論近年來在中國近海活動得越來越頻繁的英、荷商人時,因故在響水港多滯留了一些時日的豪克斯·克利福德的船只“烏賊”號,和另外三艘英國武裝商船一起,緩緩駛入了東京河(該河是紅河的一條支流,現代入口的口岸是北面的海防,該處河水較深,可容大船進入內陸地區),然后上溯了很遠,抵達一個叫興安的地方。在這里,他們遇到了“越南國王”的代表,并向其討要一些貨物尾款。
貨物既有公司的,也有很多是船上的水手或軍官自己的(東印度公司默許船長、水手們夾帶不超過手提箱大小的貨物到外國售賣,所得歸他們自己,這也是提高水手士氣的主要途徑之一),因此“烏賊”號是不來也得來,不然水手們可要造反了!
當初賣給越南人的貨物包括53捆布匹、237擔鉛塊、10門火炮、16桶硫磺、618擔胡椒、159擔檀香木、38捆藥用植物及8包什物,目前尚余一千多鎊的尾款沒給。之所以如此,根源還是在于與越南人做生意的艱難性,即他們與越南人做生意,必須要面臨送禮、犒賞和勒索的困擾,賣貨往往得不到現金,甚至買貨也不能用現金,只能從君主處收到以“禮品”形式交來的出口物品,數量多少則隨君主的情緒而定。
這次的問題就是如此了,幫助英國人牽線搭橋的中間人給出的貨物,在英國佬看來還遠遠不足,差不多少了1500鎊的樣子,因此他們必須索回這些“尾款”,否則船員們的士氣將很難維持得住,那樣可能會出大事。
只不過,索要欠款的行動很是困難。中間人(一位退休的越南官員)態度蠻橫,根本不答應之前許諾支付的1560鎊尾款,只同意用一些質量不怎么樣的東京生絲做抵充,且價格比當年的好絲還要貴上40,這如何能讓英國人滿意?于是乎,雙方又斷斷續續扯皮了一個多星期,在克利福德等人以開炮相威脅后,這位中間人才同意在上述東京生絲之外,額外補償克利福德等人五百英鎊的款子,這才堪堪了結了此事。
經歷了這次事情之后,克利福德等人(同時也是英國東印度公司首次嘗試和越南人進行貿易)對于是否繼續和越南進行貿易持一種悲觀態度,因為他們實在太不講理、太不講信譽了。與響水的清國人和廈門的明國人相比,越南人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商業合作者,這一點必須如實匯報給公司上層,以免其他人過來后繼續被坑。
而說到在明國廈門的貿易,這次與克利福德一起駛入東京河的,有一艘名為“福爾摩沙”的300噸級的武裝商船,就是剛從廈門離開——在此之前,該船曾滿載貨物前往日本長崎,試圖重開對日貿易,但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均未獲得許可,最后只能放棄——在那個著名的物資集散市場上,“福爾摩沙”號同明朝的擁護者、親王鄭成功進行了貿易,大量呢絨、硫磺、鉛塊、硝石、火炮、鎧甲等物資被出售掉,換來了裝滿船艙的茶葉、生絲、綢緞、瓷器及其他一些商品。
據該船船長介紹,鄭成功麾下主持貿易的官員李光地批準了英國東印度公司建立商站的請求,并極力邀請包括“福爾摩沙”號在內的外洋船只明年繼續前來貿易,這令英國人很是振奮,因為福建王的實力可并不弱,而且治下的特產也不少。
另外,福建王鄭成功這幾年絲毫不避及外人,一門心思在廣東、福建一帶搜羅人手,然后送他們跨海至臺灣中北部一帶(臺灣南部尚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地盤,臺灣銀行總部亦設立于熱蘭遮城),進行墾荒種植。種植的作物品種除糧食外,最多的就是甘蔗了,這是鄭成功定下的大戰略,既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后路,同時也希望掌握一個重要的蔗糖來源,以便維持住對日貿易。
鄭成功開發臺灣的舉動,其實東岸人也是樂見其成的,甚至還出售了一些金屬農具、藥物給他們,黑水造船廠和釧路造船廠也各接了鄭氏兩單總計四艘的“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的建造業務(當然是無蒸汽動力系統的閹割版)。之所以如此,大概還是因為東岸人在自己無力開拓臺灣的情況下,不想看到荷蘭人獨占這個位置甚為關鍵的島嶼。因此,他們便小小地支持了鄭氏一把,日后在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談判的時候,臺灣島說不定也能被作為一張牌拿出來打呢。
就這樣,鄭成功這個軍事政治集團在英、東兩方面有意識的貿易援助下(荷蘭東印度公司出于貿易因素,也經常和他進行貿易),大概是南中國大地上最最富庶的勢力之一了。軍隊的裝備水平也很不錯,雖然看起來戰術思想偏了一點,但也算是馬馬虎虎了。相信如果其盡全力爭奪臺灣島的話,荷蘭人估計也不敢直攖其鋒吧。雖然荷蘭人從南洋調集船只過來打肯定能戰勝鄭成功的水師,但這又何必呢?大家是來做生意求財的,耗費巨資打來打去,什么也得不到,這不是傻是什么?
“以后不要再與越南人進行貿易了。”好容易雙方各退一步收回了些貨款的小克利福德對其他幾位船長說道:“我們先回萬丹和蘇拉特,清點一些現金和貨物。明年的時候,我希望大家一起前往清國的響水港進行貿易,人越多越好。我回去后會在倫敦、布里斯托爾、樸茨茅斯拜訪一些老朋友,然后說服他們一起去清國做生意,這是有大利可圖的事情,并且我們已經在那里建立了穩固的商站,這給了我們很多的便利。至于東岸人的不滿,就讓他們去吧,我們有滿洲韃靼皇帝的友誼,這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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