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納扛著一把破鋤頭,開始挖起了壕溝。以往在西班牙軍中服役的時候,他們也經常承擔一些勞役,因此對這些活動并不陌生。
神奇的是,西班牙王國正規在冊軍人承擔的勞役并不是政府項目,而是私人雇傭的,一般是建造某個花園、平整某塊土地、修建某條道路。但桑塔納等人并不排斥,因為這些富人們支付雇傭費,毫不拖欠,是桑塔納這類被長期欠薪的軍人們的重要來源之一。
沒辦法,國王不發錢,大伙生計困難,也只能勉為其難自謀生路了。軍官們多是貴族,即便領不到軍餉也不至于饑寒交迫,但他們也無法禁止士兵們出外做工謀生,否則部隊可能就要散了。事實上一年來他們這個團已經跑了兩百多人了,加上以前跑掉的,目前仍待在軍營內的不過七百人上下。
可笑的是,東岸人在占領這里后,還派出士兵大肆搜索,因為按照西班牙軍隊的編制,有五百人不知去向,這是一個很大的威脅。為此,他們還審問了許多團里的軍官和士兵,逼問他們是不是有人藏起來了。
聽到這事時,桑塔納的肚皮都快笑破了,人都跑出去做海盜,當雇傭兵,或者去新大陸了(他們不敢返回家鄉,因為會被抓起來),你到哪里去找?
今天上午東岸人把所有俘虜都集中在一起,發現還有四百多人,去掉昨晚死傷的百余人,大概只有一百多人趁著夜色和大霧逃走了。但逃走了真的好嗎?桑塔納不這么認為。他覺得那些人很愚蠢,因為一旦被國王的官員抓住,下場會十分凄慘。唔,好吧,現在情況特殊,他們也許不會被處死或貶為奴隸槳手,但大概率會被送往萊茵河流域的西班牙陸軍大營,充當戰場上的炮灰,下場同樣很慘。
比起這些人,桑塔納倒有些欣賞今天上午跑回來的那十幾個同袍。他們之前出海捕魚——老爺們不但不發錢,食品供應也有不小的缺口,逼得士兵們要自己捕魚彌補虧空——本可以逃過一劫,但在聽聞小鎮被東岸人占領后依然跑了回來。雖說有家人也在本地的因素,但這膽識卻非同小可。
逃回來的漁民士兵被編入了桑塔納所在的組。早上沒什么可說的,兵荒馬亂的,什么也顧不著。但到了中午,東岸士兵卻給他們抬來了食物。桑塔納見過這種東岸的面包(面餅),都是有小麥粉制成,非常可口。和他同一組的俘虜們也驚呆了,他們沒做俘虜之前,一兩個星期都未必吃得到一次小麥粉,能有黑麥吃就不錯了。有時候斷了糧,橡子、野菜、海麥也得硬著頭皮吃下去,何時有過這種待遇啊?
桑塔納眼尖,注意到東岸士兵吃的面餅里是有牛肉的,雖然都是腌制的紅肉,但也非常不錯了。出外打仗,居然頓頓吃肉,這待遇也太好了吧?難道我這次被東岸人俘虜,是上帝的旨意?上帝可憐他饑一頓飽一頓的子民,于是讓他們到東岸人那里吃飽飯?
桑塔納等人現在已經不想跑了。因為跑了未必能吃飽飯,但在東岸人這里當俘虜,一定能吃飽飯,雖然還得干一些沉重的體力活,但比起能填飽肚子,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桑塔納等人需要的干的活計是在東岸人的控制區與西班牙王國腹地之間挖一條壕溝,壕溝內遍布荊棘,以達到阻礙作用。而在他們后方,還有大批俘虜及小鎮居民們被動員起來,拆毀房屋等建筑,修建野戰防御工事。
看得出來,東岸人是打算在這里長期據守了,并不打算很快離去。那么問題來了,他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呢?直布羅陀灣并不是什么貿易重鎮,那是加的斯的角色,這里只有有限的貿易額,整個灣區才不過幾萬人口,東岸人目前控制著的狹長海岬上更是只生活著三千多人,實在算不得什么寶地。
桑塔納知道自己不識字,文化水平有限,想不通的問題干脆不想。在看到上午又一艘滿載補給品的船只入港后,他就滿足了:只要能繼續吃飽飯,其他的關我什么事呢?
“趕緊干活!別偷懶!”冷不防地挨了一槍托,正在走神的桑塔納趔趄了一下,不過他趕緊抓起出頭,討好地朝監督他們的東岸士兵笑了笑,露出了一口豁牙,然后麻利地干起了活來。
壕溝目前才挖了淺淺一道,離徹底完工還早著呢。因此,這里分布著大量的東岸士兵,他們荷槍實彈,嚴密關注著對面的動靜,生怕那邊有大隊西班牙人殺過來。
桑塔納在干活間隙瞄過幾眼這些人,發現都是些年輕的小伙子。嗬,原來他們也會緊張,也會擔心啊!那昨晚怎么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把老子給俘虜了?還有他們那槍是真好啊,刺刀雪亮雪亮的,不過與王國進口的那些東岸槍械有些不同,應該是他們自用的。
好東西留著自用,差一點賣到西班牙,果然是異教徒的作風!
“對面的西班牙人有什么動靜嗎?”就在桑塔納不遠處,幾名氣勢不凡的東岸軍官走了過來,為首的赫然便是東岸海軍陸戰部隊的總指揮周亞夫中校。
“長官,上午那會對面打過幾次冷槍,后來就消停了。我們兵力不足,沒有派人過去驅逐他們。”一名中尉軍官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密切關注動靜,如果有敵軍大隊過來,立刻予以痛擊,不要手軟。”周亞夫中校說道:“你們手里的槍,不是燒火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發生。”
“是!”中尉一個立正,答道。
“工事抓緊修。住宅、教堂,該拆的就拆,不要有顧忌。如果再有抗拒不從的,直接動手,不要和他們廢話。”周亞夫叮囑道。
他這話是意有所指的。因為就在今天上午,當東岸士兵要求拆一些民房獲得建筑材料時,小鎮上的居民們是強烈是強烈反對的。東岸人昨晚來得太快了,攻下炮臺和碼頭后,數百人騎著自行車風一般地沖進了小鎮,打倒了幾個民兵,然后在小鎮居民的一臉懵逼中控制了大局。有些人想要反抗,但沒有機會,直到東岸人為了修建工事而開始拆民房。
這些人搶在東岸士兵搜剿武器之前開槍暴動,結果很快被鎮壓了下去,但也造成了陸戰營士兵一死一傷的代價。周亞夫聞訊后暴怒非常,直接下令將這些人全部處死,其家人全部趕去最苦、最危險的炸山取石的工作隊中,并且口糧減半,以震懾宵小。
“嗚——”正在海上巡弋的“汴梁”號鐵甲戰艦拉響了汽笛。剛剛檢查完壕溝工地的周亞夫立刻跳上了高處的一塊巨石,舉起望遠鏡朝海上望去。
“轟!轟!”兩聲炮響,“汴梁“號發出了警告性的射擊,只見一前一后兩道沖天的水柱在一艘西班牙船只附近濺起。
在受到這一番驚嚇后,那艘頂多一百來噸的西班牙帆船立刻升起了白旗,表示自己毫無惡意。同時,他們放下了一艘小艇,由幾名水手劃著,帶著一位軍官模樣的中年人朝“汴梁”號靠近。
“我們的外交特派員來了吧?”周亞夫放下望遠鏡,問道。
“還沒有,大概要晚上才能到。”中尉回答道。
“給‘汴梁’號打旗語,拒絕西班牙人的交涉。”周亞夫很干脆地下令。很快,碼頭附近的燈塔上出現了信號指令,“汴梁”號在接到指令后,最前邊的一號炮塔又發了一炮,巨大的水柱在西班牙小艇面前濺起,差點把它給浪沉了。船上的西班牙軍官愣了愣,然后無奈地吩咐水手們原路返回。
東岸人拒絕接觸,他們也沒辦法。有些事情,還是交給更上級的人來辦好了,他們實在有心無力。整個直布羅陀灣一帶只有一個像點樣子的步兵團——嗯,去年年底一次性補發了六個月的欠餉,還算有點士氣——其他都是些裝備老舊、士氣低落的貨色,決計干不過驍勇善戰的東岸人的。
或許集結大軍靠人數堆是一個辦法,但這需要時間。西班牙內地大部分的守備部隊常年欠薪,倉庫里的火藥等軍事物資也嚴重不足。一般而言,上頭都是要打仗了才補發部分軍餉,臨時采購物資,不像東岸等國的部隊齊裝滿員、物資齊備,處于隨時可以作戰的狀態。當然這不是說西班牙沒有這種做好了戰爭準備的部隊,事實上是有的,但如今要么派往了國外,要么在首都一帶駐防。至于這南方的偏遠之地,因為軍事壓力較小,武備常年處于極端廢弛的狀態。這次東岸人一打來,所有問題都暴露了,他們根本就沒做好戰爭的準備!
而且,東岸人那艘在海灣內游弋的鐵甲戰艦也太嚇人了!不但噸位大、防護好,這炮打得也極準,直布羅陀灣內僅有的幾艘西班牙小型戰艦愣是一艘也不敢出港叫陣,生怕被人給打沉了——說句玩笑話,就憑那些兩三百噸的小戰艦,裝備了撞角的“汴梁”號怕是都不用開炮,直接撞過去都能把人撞沉了!
“這事,還是得靠外交途徑解決,東岸與西班牙和平許多年了,兩國間的貿易也一直十分穩定,他們沒有理由破壞這個局面。”這是直布羅陀一帶的西班牙人此刻的想法。可憐他們連東岸人為什么打過來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一臉懵逼,打又不是,不打又不是,到最后還是層層上報,把麻煩交給馬德里去了。
不知道新王菲利普五世陛下,到底會怎么處理這個棘手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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