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藍,空氣很清新。一條帶著斑駁銹跡的鐵軌延伸到遠方,鐵軌兩旁,是青翠的小草,是嬌艷的野花,幾只蝴蝶在花間飛來飛去,快樂得像是小精靈一般。
鐵軌傳來一陣震動,一只正在期間上下縱躍,啃噬青草的青蟲猛地一驚,三下兩下便消失在了稀稀拉拉的草叢中。
“嗚——”“拉普拉塔之星”列車拉響了進站的汽笛。老舊的車頭拉了足足十節車廂,吭哧吭哧地開進了車站,然后慢慢停了下來。這是一列從南方青島港開來的客貨兩運列車,除了兩節車廂裝滿了旅客之外,其余都是來自當地的各類商品。東方港雖然已經不是首都了,但依然居住著大批富人和中產階級,是東岸重要的工農業產區,消費能力極強。
須知一個地區的發展與衰落是有慣性的。東方縣當了幾十年的首都,底蘊深厚,財富眾多,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內消失。而且,當初穿越眾花費幾十年時間,苦心孤詣修建起來的港口碼頭設施,確保這個曾經的第一大港即便二十年不投資,也可以坐穩一線港口的地位。投入了那么多,沒理由草草放棄!
因此,東方縣至今仍有相當規模的工商業,雖然大魚河兵工廠、大魚河海軍造船廠已相繼搬遷,本地最大牌的企業僅僅只是東岸精密儀器公司(下轄科學儀器廠、河南玻璃廠、量具廠等)、大魚河紡織廠和東岸建材公司,但中小型企業眾多,主要集中在農產品加工、木材、皮革及金屬加工,實力仍然強勁,不是什么新晉工業縣份可比。
另外,東方縣是全國發展最早的幾個縣份,各項基礎設施齊全,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甚多。而隨著各種重工業企業的陸續搬遷,這座城市的環境也在慢慢變好,尤其是城市近郊,大量有些年頭的別墅已經成了城市的一道風景。即便是象征工業文明的鐵路基本也與環境融為一體,鐵軌旁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藍花楹每年都會吸引大量游人前來觀賞,是人類工業文明與自然環境和諧相處的典范——沒辦法,有錢就是任性,沒有重污染的企業,靠高新技術及強勢商業收割利潤,人與自然就能和諧相處,就能轉嫁污染。
而環境既然如此之好,機會如此之多,那么原本居住在本地的很多人就沒必要搬離了。尤其是那些達官貴人的子弟,如果你不想從政或經商,僅靠公司股份分紅過活的話,那么東方縣確實更適合他們生活,更何況很多人經營的產業就在這邊了。
火車進站后,照例是旅客先下。隨后,這列火車還會沿著支線鐵軌開往專門的貨場裝卸貨物,不過這就和旅客們無關了。黎鵬背著個大包下了車,東張西望一番后,與一位車夫談妥了價錢,然后直接包了車,前往城郊的一處別墅,今天那里有一個小圈子聚會,主要是來自文化界的熟人。
馬車在柏油馬路上行駛得又快又穩。黎鵬也有兩三年沒回東方縣了,這些年東奔西走的,四處采風、游歷,見慣了新工業城市的勃勃生機,遍攬了西部荒野高山的狂放不羈,如今回到東方縣,發現還是小時候長大的地方更能給他帶來靈魂上的安寧與嫻靜,雖然在很多人眼里這座城市正在逐步衰老,一直沒什么大的變化。
“黎記者、黎作家、黎音樂家、黎畫家,我該叫你的哪個頭銜呢?”馬車抵達目的地后,正在院子內閑聊抽煙的錢清走了過來,一把攬住黎鵬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道。
“還是叫我黎記者吧。”黎鵬苦笑道:“在鎮海港前前后后忙了十天左右,腿都跑細了,總算把第一混成團這幫大爺給送走了。后來又被發配到上海港,采訪當地五年來的工業發展歷程,還要做專題報告,奶奶的,忙死了。完事后沒休息兩天,又跑去了汴河上游,當地的防洪設施初具規模,也得好好表彰一下。最后,在青島港跟著一幫意大利人商人轉悠了一周,各種事務,唉,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話說第一混成團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他們是從鎮海港出發的,整整一個團五千人及裝具在那座海軍第一艦隊的母港登船,然后漂洋過海前往歐洲,為大東岸的事業拼殺。這個團之所以引起如此之大的關注,主要原因還是其成分:首都子弟。
好吧,準確地說其兵員主要來自東方縣和洛陽府新舊兩個首都。官宦子弟甚多,大概占到總數的三分之二以上,是名副其實的“衙內團”。不過你也別小看這個團,他們先后在本土、遠東及歐洲服役過,戰斗力并不低。人們詬病這個團,也主要是說其作風霸道、蠻橫,軍紀一般,愛吹牛,喜歡搶風頭,但該沖鋒沖鋒,該拼刺刀拼刺刀,一點不含糊。東岸民風尚武,即便是這些含著金湯匙出身的貴人子弟,也自有一股傲氣,他們分外不愿被別人看輕了,因此拼起命來絕對不可小視,至少比兵源地為青島縣及周邊地區的某團要強多了,那個團一邊打仗一邊做生意,實在讓人絕倒。
派第一混成團前往歐洲,也是軍部和政府妥協的結果。軍部原本打算派更能吃苦耐勞的鋼鐵工人子弟去歐洲,好好展現一下新時代東岸軍人的風采。無奈政府內部很多人希望第一混成團有更多的露臉機會,幾番扯皮之下,最后還是他們得逞了——該團團長蕭光中校就是一個“大衙內”,大衙門帶著一群愛出風頭、愛惹事且不怕惹事的小衙內,波蘭人就自求多福吧。
“第一混成團這幫孫子,去歐陸不知道搞成什么樣呢。憲兵對他們向來是寬容有加,但在本土多多少少還有點約束,這會撒丫子都放出去了,就可勁兒禍害波蘭人吧。”錢清哈哈一笑,說道:“對了,我前陣子剛剛參加了一個波蘭大使館舉辦的宴會,那位楚楚動人的科爾茨卡小姐——哦,現在應該叫張夫人了——在宴會上不斷宣傳東、波友好,呼吁東岸改善與波蘭的關系,對他們國家增加援助。哈哈,都是些趣事,那次沒幾個級別高的官員去,我也就是在里面混吃混喝。”
“波蘭大使現在支持哪個國王?我很久沒回來了,不太清楚這里面的道道。”黎鵬一邊與熟人打招呼,一邊問道。
“誰在中央支持誰唄。”錢清不屑地說道:“最開始他們支持奧古斯特,不斷說今天又殲滅多少瑞典軍隊,明天又在哪里打敗了查理十二。結果有心人拿出地圖一看,發現他們‘打敗’瑞典人的地點一次比一次靠近首都華沙,哈哈,這是搞笑呢。后來奧古斯特連戰連敗之下心灰意冷,宣布辭去了波蘭國王的職務,結果他們又開始代表列辛斯基,整天鼓吹東岸、波蘭應睦鄰友好,也不知道睦的哪門子鄰。他們最近在波蘭裔國民群體中搞籌款呢,說是為了在東岸國內采購糧食,緩解波蘭的糧食饑荒。這可真是新鮮了,波蘭一個糧食出口大國,居然也鬧得糧食不足,這該死的戰爭啊!”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黎鵬擺了擺手,說道:“我研究過波蘭歷史和文學,發現這個國家小聰明有,大智慧欠缺,關鍵時刻是要付出代價的。瑞典人、俄羅斯人、土耳其人、奧地利人,哪個不盯著他們?甚至就連同樣一盤散沙的德意志人,都覬覦著他們的土地和資源,前有條頓騎士團東征,現在有普魯士人反噬舊主。這個國家,還有的鬧呢!對了,老錢,最近有沒有什么新消息?有關歐陸戰爭的。咱們國家到底何時參戰?”
“參戰?你是多想不開現在就要參戰?”錢清樂不可支地說道:“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嘛參戰?你小子不是剛剛去過那些工業區采訪么?咱們國家工農業大量出口,幾年來出口額幾乎翻了一番還多,航運業、保險業也深受其惠,各項事業蓬勃發展,每個人都分潤了其中好處。另外,即便沒參戰,很多國家也對我們出讓了許多利權,不少還是以前我們很難得到的,這就更可貴了。如今老百姓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深受其利啊!待價而沽懂不懂?越晚參戰才越能榨取好處,身價也越高。放心吧,最終肯定還是會參戰的。最近荷蘭人在青島金融市場上發行了那么多債券,總額超過法幣一千萬了,且還在繼續增加之中,國有的幾大商業銀行、政策性銀行也給了荷蘭人不少貸款,這么多錢,我們能讓荷蘭人打輸嗎?早晚會入場連本帶利收回來的!”
“呵呵,這倒是我不夠敏感了。也是,借了荷蘭人那么多錢,就連英國人、意大利人都開始過來商量借款,他們要是輸了,那不就成了一疊廢紙了?”黎鵬笑了笑,說道:“走,讓我看看今天都來了哪些人,剛才瞄到了好幾個,群賢畢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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