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情況如何?”塞維利亞以南約兩公里的一處村莊內,東岸陸軍第一混成團副團長急匆匆地趕了進來,問道。
蕭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先是朝副團長擺了擺手,在屋子里踱了幾步后,對副團長和參謀人員們一笑,“通知各部”,他掀起袖管,看了看表,神色驟然冷了下來,肅然道:“于10時向當面之敵各陣地發起總攻擊。”
按照慣例,發起總攻前是要進行火力準備的,一般是半小時甚至更長。但蕭光帶的這三千人屬于輕裝疾進,把炮兵落在了后面,這就沒辦法了。好在裝備了線膛槍的步兵也不是吃素的,士兵們有戰意甚高,打就打了,怕個鳥!
十點整,總攻如期展開。當面之敵大約是東岸人的兩倍,由塞維利亞城內出發,意圖阻擊東岸人——事實上蕭光一直很困惑,他們為何不留在城內打巷戰?那樣他還未必敢貿然一頭扎進去。到城外與東岸陸軍野戰,你這是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呢?難道城里面的貴族和富商們生怕城市被打爛了,所以特別要求西班牙士兵出城作戰?
不管他了,就當是西班牙人腦殘吧!戰斗以第三步兵營兩個連的當先出擊開始,而沖在最前頭的就是他們的營長安達忠。此人是活躍在東岸陸軍成軍早期的安達十五的孫子,今年三十多歲,少校軍銜,畢業于定遠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后來又到洛陽府的陸軍大學內短期深吞噬小說網造過,深得校長楊亮的賞識,對外自稱是他的門生。
此時安達忠沖在最前頭。只見他光著上身,瘋狂地揮舞著指揮刀,大聲吼叫著身旁的士兵們前進。充作先鋒的480名步槍手們訓練有素,他們排成較為分散的隊形,以班為單位聚集,在西班牙人步槍及輕型火炮的射程外進行著瞄準射擊。
西班牙人的反擊有氣無力。他們只有七八門火炮可以打到東岸人這邊,而且準頭也不行,在排成稀疏隊形的東岸陸軍當中造不成多大的傷害。反觀東岸陸軍的步槍手們,在經年累月嚴格訓練中養成的素質令他們戰果頗佳,有條不紊地收割著西班牙軍人的性命,先是炮兵,再是步兵,槍槍咬肉,打得又準又狠。
西班牙人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了。當面的五六千人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職業軍人,其余都是從市民中招募的新手。這些新兵們,雖然談不上毫無訓練,但確實非常薄弱。他們手里的武器是格拉納達軍團抵達時從北方運過來的,聽到東岸人在瓜達爾基維爾河登陸的消息時才打開箱子,配發到各部,新兵們只能說勉強會使用,打得準純粹是想多了——廢話了,本來就是滑膛槍,你指望打多準?
維克托·費德羅亞一臉驚慌地躲在掩體后,旁邊就是他的指揮官,一位塞維利亞富商之子。他的父親聯合二十多位大商人,一起給全城的士兵們補發了三個月的欠餉,同時招募了大批新兵,迅速把被格拉納達軍團搜刮后銳減到兩千人的駐軍規模擴大了兩倍。費德羅亞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應募從軍的,沒辦法,戰爭一起,原本的生計都廢了,要想不被餓死,從軍打仗是一條明路,費德羅亞抓住了機會,成為了重組后的塞維利亞紳士二團的一名步槍手。
原本費德羅亞對他的職業軍人生涯還是有那么一點遐想的。手里的火槍給了他無限的勇氣,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抬頭挺胸了。亂世,槍可不就代表著力量和尊嚴么?不過沒等他去想好的姑娘面前顯擺,部隊在緊急集合,然后在亂哄哄的狀態中出城,據說要和東岸人作戰,他們已經殺到離塞維利亞很近的地方了。
東岸人長什么樣,戰斗力如何,費德羅亞沒清晰的概念,他也懶得去打聽。周圍弟兄們也多半一無所知,軍官們也不會解釋給他這種卑微的小兵聽。反正就是混唄,知道那么多干啥?費德羅亞想得很開,反正一個月有三個比索拿——據說戰時有五個比索,但不知道那兩個去哪了——敵人來了開幾槍聽聽響就好了,東岸人大張旗鼓殺到塞維利亞這種地方,兵力肯定不會多,內心一定也很慌,并不是不可以戰勝的。
費德羅亞不知道這種說法正確不正確,但軍官們都這么說,就連神父也如此安慰他們,于是他選擇了相信。這場保衛家鄉的戰斗,在他看來,也許不會很艱難。
直到十五分鐘前費德羅亞都是這個看法,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東岸人的槍彈打在掩體上“噗噗”做響,身邊的戰友們由于缺乏戰爭經驗,一個接一個中彈倒在了地上,血流成河。還有不少人受傷或一時沒死掉的,同樣在掩體后痛苦哀嚎,費德羅亞聽到心慌慌,下體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尿意,幾乎就要控制不住了。
站在費德羅亞身邊的巴爾加斯,上尉指揮官,很年輕,今年才二十歲。事實上他的職位是一個“贈品”,他父親、塞維利亞羊毛商人何塞·巴爾加斯捐助軍餉得來的酬謝。但老實說,年輕英俊的小巴爾加斯真的不適合上戰場,他沒經受過任何軍事教育,唯一的使用武器的經驗就是操作打獵用的獵槍——有意思的是,貴族和富人使用的獵槍倒是正兒八經的線膛槍,造價不菲——他也沒做好任何參加戰斗的心理建設,因此與東岸人一交火就處于蒙圈狀態。
剛才一名傳令兵跑過來向他傳遞巴萊羅將軍的命令,結果被東岸人一槍擊中,血濺了他一臉。當時他就嚇得跳起來大喊大叫,幸好貼身仆人夠機靈,直接把他撲倒在地,這才避免了被東岸步槍手順手擊斃的厄運。
在和泥水親密接觸一番后,巴爾加斯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拿毛巾仔細擦干凈了身上的污跡,然后靠在掩體的木柱子上,盡量蜷縮身體,臉色發白地念著什么,大概是乞求主的寬恕之類的話語吧。巴萊羅將軍的命令他已經知曉了,那就是不許后退,他沒這個膽子違抗軍令,但也沒勇氣站起身來與東岸軍人交火對射,于是就這么躲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一個雕塑——如果你忽略他身體時不時的抖動的話。
射擊產生的煙霧漸漸籠罩了戰場。東岸陸軍默不作聲地給步槍上了刺刀,陡然間加快了速度,沖向敵軍。而當煙霧凝結成黑沉沉的烏云冉冉升起,前方露出一絲光亮的時候,西班牙人驚愕地發現,大量燃燒著引信的爆炸物劈頭蓋臉地被投擲了過來。
“是手擲炸彈!”有識貨的西班牙人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老兵們聞言紛紛臥倒,或找地方隱蔽,只有新兵仍傻愣愣地立在當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轟!轟!”炸彈爆炸產生了巨大的沖擊波和破片,新兵們如同割麥子一般紛紛倒地,就連一些倒霉的老兵也被炸彈殃及,倒在血泊里痛苦地呻吟著。
“殺!”安達忠一個虎跳沖到了西班牙人陣前,左劈右砍將兩名裝載裝填霰彈的西班牙炮兵砍死,隨后又沖向了第三名敵人。那是一個稚嫩的小伙子,臉龐上有被硝煙熏黑的痕跡,此刻在看到如天神降臨般的安達忠時,他只覺自己雙腿一陣發軟,欲逃無力,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不過這也讓他鬼使神差般地躲過了安達忠軍刀的必殺一擊。
“呸!”安達忠不滿地狠踢了一腳這個慫包,然后執刀又沖進了另一個跑位,將正在發射炮彈的西班牙炮兵砍倒。十余名士兵跟在他身后突入,用刺刀將趕過來支援的一群西班牙老兵擊潰。
而在他們身后,整整兩個營的東岸步兵也已經沖了過來。蕭光中校一點后手都沒留,將手頭幾乎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戰斗,只留下了團警衛排、軍樂隊、隨營學兵、參謀勤雜人員等百余人,可謂是一把梭哈!而東岸陸軍的表現也對得起團座的豪賭,他們先是用精準的遠距離射擊打得西班牙人抬不起頭來,然后悍然換上刺刀,來了一次白刃沖鋒,與西班牙人短兵相接。
白刃突擊的效果非常完美!若說之前雙方遠距離互射時西班牙人還能勉強維持不崩潰的話,那么在極其考驗勇氣的白刃格斗發生后,他們的士氣莫名其妙地跌到了谷底。先是三三兩兩的人開始逃逸,隨后擴大到整個戰場,五千余名西班牙軍人來了個領蕭大團長目瞪口呆的大崩潰——他之前只聽說西班牙陸軍今非昔比,純白斬雞一個,但他真沒想到這些人能弱到這種程度。
整個戰場上安達忠少校大概是沖得最猛的。他油光水涼的上半身此時已多了兩條傷口——那是一位使用刺劍的西班牙軍官給他留下的痕跡——傷口被草草包扎過,仍在向外滲著血跡,但安達少校渾不在意,仍然大喊大叫地追殺著西班牙人。而士兵們也在他的鼓舞下,士氣爆棚,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如同趕鴨子一般驅趕著西班牙潰兵。
“真乃萬夫不當之勇!”蕭光中校贊許地看著安達忠少校的精彩表演,隨后對身邊的副團長和參謀們說道:“大局已定,讓騎兵出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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