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打算殺出城去,增援守備羊馬墻的兵卒,可是下到城門附近,卻被人攔住,說是國相關照的,正在惡戰關頭,為防意外,城門絕不可開。太史慈急得直跺腳:“那便如同拋棄城外守卒一般,若無城內的援護,區區羊馬墻如何能守?!”
孔融是壓根兒不會打仗,但他很會拉攏人心,軍法又嚴,守兵對他的命令那是堅決服從,絲毫也不敢違背。太史慈被迫又跑到縣衙去向孔融求懇,并再次提出把兵權暫借給他,孔融東張西望,說說天氣,談談經學,靠著無雙口才,很輕易就糊弄過去了。太史慈被迫又跑回來,扯上是勛,去懇求實際指揮守城的是儀等官員,可是這些官員雖然沒有孔融般舌燦蓮花,可想要敷衍一個外郡的白身,那還是完全能夠辦得到的。
終究國相都不肯松口,他們又有什么權力借兵給太史慈了?
果然打打停停,一直廝殺到傍晚時分,城外官兵死傷慘重,孔融這才在縣衙里遙控指揮,下令悄悄打開城門,放棄羊馬墻,把還活著的士卒全都接進來。整整一天,太史慈就沒撈著仗打,至于是勛,你給他機會他都不會去打。
天黑以后,孔融召集諸吏商議,苦著一張臉,說:“賊勢甚大,若救援不來,城池遲早要破,如之奈何?”太史慈也混入了會議,但他左瞧右瞧,就見與會之人,包括是儀是子羽、劉祥劉孔慈、劉愢劉義遜、左敬左丞祖,等等,全是些文官書吏,就沒一個正經在第一線指揮過打仗的人。
是勛跟他并排,都站在是儀身后,悄悄地捅了他一下,壓低聲音問:“以今rì的狀況,子義你猜城池能守幾天?”太史慈皺著眉頭,恨恨地說道:“若由某來指揮,羊馬墻二十rì都不必棄守……軍士作戰頗為勇悍,可惜無良將統御,照此下去,不出一個月,城必陷矣!”
是勛聽了,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在地上。昨兒聽太史慈說能守到黃巾賊退兵,他還挺得意,自己這趟險沒白冒,今天再聽太史慈改了口風,不禁暗叫:“苦也,苦也,難道竟然要為孔融這既沒本事還不肯放權的白癡殉葬不成嗎?!”趕緊問太史慈:“如之奈何?”
正聽到是儀他們跟孔融商量,必須派人突圍出去,再到別處去求援軍。有人提起了冀州牧袁紹,有人提起了徐州刺史陶謙,還有人提到奮武將軍公孫瓚,可是都距離太遠,緩不濟急。這時候太史慈站出來了,出主意說:“黃巾賊是為平原、東郡所逐,才躥回北海的,必懼兩地兵馬,可遣人往彼處去求救。”
是儀連連點頭,說:“東郡太遠,可往平原求劉玄德發兵應援。”孔融皺皺眉頭,問他:“余與劉備素非舊識,他又不過一介武夫爾,肯來相救嗎?”
是勛記得孔融這回解圍就是劉備的功勞,于是一力攛掇,說:“劉玄德在平原,與黃巾仇深似海,倘若黃巾賊破了北海,勢力將更雄大,返身報仇,他亦將淪入險境。此之謂‘唇亡齒寒’是也。我料劉玄德非焦使君般膽怯之輩,加之府尊賢名遍于關東,他豈有不來救援之理?”
相信“府尊賢名遍于關東”這句話讓孔融聽得非常順耳,因此連連點頭,說:“宏輔大才,所言甚是。”于是遍觀眾人:“誰可去往平原求救?”
是儀等人大眼兒瞪小眼兒,沒人再敢搭腔。開玩笑,第一撥求救的王修、王效那是在圍城前就跑出去的,還算安全,如今都昌城既已被團團圍困,這票文官誰還有膽兒出城啊?況且,就算其中某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或者一時被什么“忠義”的臭屁倒沖上來,沖昏了頭腦,那也得有本事出得去啊,估計才過城壕,就得被敵人亂箭給射成了豪豬。
當下只有,也只可能有太史慈主動站出來請纓。孔融還在猶豫,說:“城外百萬黃巾,余雖知子義壯勇,但破此重圍,不亦難乎?”太史慈一拍胸脯:“當年太史慈流亡在外,家中老母無依無靠,全蒙府君關照,故此數百里而來相援。只可惜雖得入城,卻未能有所圖報……”我是打算來報答你的恩惠啦,可是你兵也不肯給我,城門也不肯開,我一個人跟這兒還有屁用啊?
接著他又說:“都昌危在旦夕,解圍之計,唯有往平原求救。倘若慈再不能成行,世人將以慈為不義之徒,亦傷府君識人之明。愿府君勿疑,可速寫書信,允慈出城求救。”
孔融還是不大放心:“子義真能出得去嗎?”太史慈微微一笑:“黃巾雖眾,能戰者不多,又無紀律,無部勒,慈有惑敵妙計,頂多三rì,必能殺出城去。”
終究生死關頭,孔融再怎么矯情,也當不住是儀、是勛等人也幫忙著勸說,最終他只好答應了,寫下求救書信,還問太史慈:“須多少兵馬跟隨?”太史慈說:“人多反難出城,只求善騎者兩騎相隨。”是勛趕緊站出來舉手:“算我一個!”他心說要是萬一歷史被改變了,太史慈還沒把救兵帶回來,都昌城就被攻破,自己這回過來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啦,反正打定了主意,直到城池解圍,再也不離開太史猛將兄一步!
最終孔融只好讓是勛和一位名叫翟煜的健卒跟隨太史慈行動。
太史慈先讓是勛把自己那對馬鐙解下來,找城內的鐵匠連夜仿制了兩套,給自己和翟煜的坐騎都裝備上,然后安歇一晚。翌rì清晨,他讓是勛和翟煜二人各舉著一支標靶,自己則手執弓箭,喝令打開城門,疾馳而出。
這時候城外守軍已經全都撤入城內,黃巾軍則還沒有反應過來,仍然在距離護城壕溝兩箭之地以外扎營,等于說從城壕到黃巾軍營,中間空出一百多步的緩沖區來。可是敵方隨時都有人在守備和觀察著城門,一見城門打開,立刻鼓響旗搖,就見好多頭裹黃巾、手執利刃的漢子都一轱轆從地上爬起身來(原本就只是裹著毯子席地而臥的)。
是勛有點肝兒顫,好在想到太史慈就在自己身邊,這才勉強克制住了掉頭就跑的沖動。根據太史慈的吩咐,他和翟煜兩人出城以后,便一左一右地策馬奔開,各距城門七八十步的距離,把手中標靶插在壕邊,然后掉頭就走。沒等那些黃巾軍列好隊,太史慈就突然策馬奔出城門,他腰上左右各掛一壺羽箭,先左開弓一箭,正中左靶,隨即將腰一扭,右開弓一箭,再中右靶,射完收工,施施然返回城內。
本來黃巾賊估計因為糧食有限,就算戰兵也只能吃個半飽,所以為了節省體力,再加上組織力差,要到臨近中午的時候才開始攻城。這回因為太史慈的表演,大家伙兒還沒徹底睡醒就起身了,那么既然起身就提前攻城吧,而攻城既然提前,也就理當提早收工——從辰時廝殺到未時,填平了幾處壕溝,逼近過兩回城墻,射死了幾十名守兵,己方則拋下數百具尸體。
太史慈回城以后,就跟城下找地兒歇著,雖然不時找人探聽戰情戰況,卻再也不肯邁上城頭一步。是勛問他原因,他說:“我若上城,見戰況激烈,忍不住便會出手相助,可也頂多多殺死幾名賊兵而已,終究無補于大局。倘若我不出力,反為人所看輕,倘若我出了力,必為賊人jǐng覺,再想混出城去便難了。以賊軍的戰力,至少十rì難以破城,宏輔且放寬心。”
是勛心說都這份兒上了,我哪兒能寬得了什么心啊。不過算了,就相信太史慈的判斷吧,終究人家是大將,自己只是碎催,還是不要干擾專業人士的計劃為好。
等第二天一早,太史慈帶著是勛和翟煜又出去表演了,這回讓他們把靶子都各插遠了十步,已經將近百步,太史慈箭不空發,又再次一一中的。等返回城中,他笑著對是勛說:“宏輔可注意到了,今rì起身的賊軍,尚不及昨rì的一半。”是勛心說我就光肝兒顫了,哪兒還有閑心觀察敵人的動向啊……等等,原來太史慈的計策是……
第三天天光才剛放亮,太史慈扎束停當,似乎又打算出城去表演,是勛和翟煜護在他兩側,等著城門打開。太史慈對是勛說:“我料今rì,賊眾必然失了jǐng覺,我可仗馬快突圍而出。但恐尚有jǐng醒之人攔阻,不可能毫無危險。宏輔還是留在城內為好。”
是勛連連搖頭:“子義到哪里,某便到哪里,還須勞煩子義看顧。”太史慈欣慰地點點頭:“宏輔真膽大者也,可惜武藝不佳,且待此間圍解,慈好好教你便是。”
果然不出太史慈的預料,城門“嘎啦啦”左右拉開,遠遠望去,只見黃巾賊們依舊倒臥在地,稀稀拉拉的只有一些守衛還在執戈巡邏。太史慈轉過頭來望望身邊的是勛和翟煜,輕叱一聲:“正其時也!”于是那兩人也不端靶了,各自取弓在手,跟著太史慈,將馬一鞭,風一般便向城外馳去。
三人踏過才被填平的一處壕溝,尋一處賊營稀少,守備也比較疏忽的地方,直沖而過。果然黃巾賊先是認定他們要繼續出來秀弓術,大多繼續高臥,繼而見三騎馳到近前,而自己武器還沒來得及拿哪,全都打滾兒奔逃,幾乎無人敢來攔阻。
直到厚達一里多的圍城圈跑過將近一半兒,才有幾名騎馬的賊兵終于反應過來,仗著本方人多,從側面猛沖而來,想要遲滯三人的行動。太史慈毫不客氣,雙腳一踩馬蹬,立起身來,左右開弓,連續射翻了數人。是勛跟在他身邊,心底連聲贊嘆:“果然不愧是大將啊,在奔馳的戰馬上踩蹬直身,我也就能維持個二十多秒半分鐘的,他這一站就是將近五分鐘啊,還不怕顛簸,不失準頭,這腿力和腰力都要逆天哪!”
正在胡思亂想,不遠處又有馬蹄聲響起,轉頭去望,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亂軍當中直馳出來,開弓放箭,直射太史慈的面門。好一個太史慈,只將頭略略一偏,便躲過了來箭,隨即轉身一箭報應回去。
是勛見狀大驚,本能地揮起馬鞭來,狠狠地抽了一下太史慈胯下坐騎的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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