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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文魁-第八章、愿為云敞
更新時間:2014-11-25  作者: 赤軍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秦漢三國 | 赤軍 | 漢魏文魁 
正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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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大夫孔融,這兩年以專挑曹cāo的錯兒為己任,而且往往不肯直言,非要拐彎兒,挑錯的同時還侮辱曹cāo的人格和智商。

要說這個時候的曹cāo,倒還沒有落到晚年剛愎自用,聽不進正確意見的地步,而且也希望有幾個家伙時不時跳出來唱唱反調,好表現一下自己的容人之量,粉飾一下朝廷的“民主”,以向天下人宣布:我是重臣,但不是權臣。

在這方面,郗慮郗鴻豫就做得很好,他以已故的老師鄭玄為榜樣,經常站出來反對曹cāo的施政,但基本上都是小罵大幫忙,所以曹cāo對郗慮的寵信是與rì俱增啊。孔融則不同,比方前幾天,他新寫了一篇文章以評價班固的《漢書》,其中就說《漢書》里很多章節照抄《史記》,結果以訛傳訛,司馬遷寫錯了的,班固也照樣錯了。

馬、班二人錯在何處呢?孔融舉了幾個例子,其中一例就是,文帝曾經問兩位丞相,“天下一歲決獄幾何”、“天下一歲錢谷出入幾何”,周勃答不上來,滿身大汗,陳平卻回答說:“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谷,責治粟內史。”相關問題自當詢問相關部門,咱當丞相的不管細務。

孔融說這話記錄錯了,經過本人考證,陳平的原話應該是:“陛下即問決獄,責刺奸;問錢谷,責東曹。”

刺奸全名“刺奸令史”,本來是軍中執法官,王莽時代在中央設左右刺奸,在各諸侯封地亦設刺奸,掌監察權。曹cāo當上丞相以后,亦在相府中增設此職,負責刑獄。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刺奸和校事是兩套班子,一塊牌子,在軍中的時候,一個叫“刺奸令史”,一個叫“撫軍都尉”,換成相府屬吏,全都歸入“刺奸令史”,但職責略有差異——校事是管探查機密、彈劾官員、搜捕罪犯的,刺奸則負責審斷校事報上來的案件。

至于孔融所說的“東曹”,是指“丞相東曹掾”。相府中除丞相司直、丞相長史、丞相征史等輔佐官外,具體事務分曹管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東、西二曹,各負責包括議曹、辭曹、法曹在內的十幾個分部門。其中主民戶農桑的戶曹、主倉谷的倉曹、主錢幣鹽鐵的金曹,也就是相關財稅的部門,是歸入東曹轄下的。

所以孔融才說陳平的原話是:陛下要問審案問題,就去找刺奸令史吧,要問財政問題,就去找丞相東曹掾吧——一句話,你得問相府班子,而不是問正經的朝官。

他這話什么意思?他分明在諷刺曹cāo內外大權一把抓,徹底架空了朝廷,而把自家的相府造成了一座小朝廷啊。你說曹cāo聽了這事兒能不生氣嗎?

曹cāo當場氣得頭風病犯,正咬著牙跟大堂上處斷公事呢,趕上是勛出巡海、徐二州,前來復命。曹cāo當即想起來,你是家也算是孔融的故吏啊,忍不住就一瞪是勛,撒閑氣說,還不是你故主孔融把我給氣著了?

是勛也不吃驚,也不撇清,只是淡淡一笑,說你那么討厭孔融啊,既然如此,為何不干脆宰了他?

曹cāo和曹政聞言都是一驚啊。曹cāo心說別人勸我殺孔融,那都可以理解——郗慮背地里說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是你是宏輔不能這么說啊。孔融怎么說也是你……起碼是你家長輩的故主,雖然咱們都討厭門生故吏那套吧,但時風便是如此,也不好徹底地擰著干。若我要殺孔融,你不但不能贊成,還得裝模作樣地勸諫幾句,起碼也悶著頭不說話吧,怎么我還沒說啥呢,你反倒主動建議我殺孔融?你還要不要臉啦,還要不要你的名聲啦?

曹cāo腦仁兒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沉下臉來問是勛:“宏輔此言何意也?若殺孔文舉,與卿何益?”對你有啥好處啊?

他本來以為是勛會說:對我是沒啥好處,但是對主公你有好處啊,我這是一片忠心哪——當然以是勛的地位和水平,話不會說得那么直白。可是誰想到是勛卻說:“主公若殺孔公,則勛可為云幼儒,名傳千古矣,安得無益?”

曹cāo聞言,雙眉頓時一挑,咬牙切齒地道:“卿便不懼為朱伯厚、蔡伯喈耶?!”

是勛所說的云幼儒,單名一個敞字,曾經在博士吳章門下學過《尚書》。前漢平帝年間,吳章因為反對王莽而遭誅殺,棄尸于長安東市,門生千余人一哄而散,都改名換姓去另投名師了,只有當時擔任司徒掾的云敞主動跑去殮葬吳章,就此傳下了千古的賢名。

所以是勛那意思,曹要是殺了孔融,那我作為孔融的半拉“故吏”,正好去收葬他,可在士林中贏得佳名,怎么能說沒好處呢?

云敞的結局比較不錯,因為冒死收葬吳章之事,使得車騎將軍王舜深受感動,不但沒有治他的罪,反倒推薦他做諫議大夫。王莽滅亡后,他又做過更始帝的御史大夫,最后病卒于家。

因而曹cāo說別扯了,你就光記著一個云敞了,象他那樣走運的能有幾人啊?你就不記得朱震朱伯厚、蔡邕蔡伯喈的下場了嗎?朱震是收葬過陳蕃,還窩藏陳蕃的兒子陳逸,結果被宦官們拷掠至死。蔡邕則是跑去哭董卓,結果被王允逮捕下獄,也直接弄死了。你敢去哭孔融?你做好人讓我背惡名?我宰了你信不信?!

是勛心說我當然信啊,我怕的就是這個。他知道孔融遲早要出事兒,到時候自己就很難做啦,不加理睬吧,恐于聲名有損,拼死諫阻吧,或者去哭尸吧,曹cāo絕對饒不了自己。所以干脆,我先把話說在前面——而且他是絞盡腦汁,才想起云敞這個例子來的。

朱震和蔡邕的例子是勛當然也記得,但是不能說——因為下場都很糟糕。其實類似情況下也跟云敞一般沒死的,還有一位,那就是收葬竇武的桂陽人胡騰,只是遭到禁錮而已。然而細一琢磨,胡騰跟朱震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所冒死收葬的家伙,全都是被宦官給弄死的——曹cāo最忌諱這點了,他自己可以提朱震,是勛卻絕對不能說胡騰。

以云敞舉例問題就不大了。王莽是不是千夫所指的奸賊?在漢代那當然是,可是王莽也跟曹cāo一樣,先做的一世權臣,是勛這也是拐著彎兒提醒曹cāo,你已經有王莽篡位之勢啦,我希望你能夠跟王莽似的更進一步。雖說王莽下場和名聲都不大好,但說不定曹cāo內心深處,還就挺樂意拿王莽自比呢——只要不落到他那樣的結局就成啊。

——從來自比西楚霸王項羽的猛將,不會在意霸王是怎么死的,因為比的只是武勇,大家伙兒都會覺得,若換了我做霸王,肯定就沒劉邦啥事兒了。

曹cāo罵是勛,是勛只是微微而笑,并不在意。他跟曹cāo的關系比較鐵,只要所找的例子不犯什么忌諱,開這種小玩笑無傷大雅。再說了,他是宏輔也不是平常都板著一張臉,從來不開玩笑的,這要是一毫無幽默細胞的家伙如此說話,曹cāo就要懷疑其真實用心了,是勛這么說,曹cāo絕對不會當真。

可是曹政害怕曹cāo當真,趕緊勸解:“姑婿戲言耳,伯父息怒。”曹cāo一指是勛跟曹政說,他干嘛要趕在我頭疼的時候開這種玩笑啊,就不怕把我給活活兒氣死?是勛及時給戴上頂高帽:“主公寬仁大量,必無真怒。前所戲言,只為解頤。”我只是想讓你笑一笑啊,那就能把頭疼給忘啦。順便再說:“勛已訪得名醫華佗,不rì赴許,料必能療主公之宿疾也。”

曹cāo說啥,你幫忙找到了華佗?此前在壽春找到個樊阿,我就后悔啊,當時沒犯病,所以沒想起來找他治,等發了病再找,早不知道他跑哪兒去了。聽說華佗是樊阿的老師,想必醫術更為高超,好極了,宏輔你有心,那我就等他過來……

等等,別想轉移話題。你真的建議我殺孔融嗎?這混蛋真是氣得我不輕,你說我該拿他怎么辦?

是勛說:“孔公天下知名,豈可擅殺?主公不念昔rì殺邊讓,則兗州反乎?天下未定,安可自招惡聲?雖然,彼等皆沽名釣譽之輩也,然自安、順以來,士皆阿黨比周,指黑為白,時人皆為所惑也,即明宣其罪,亦不之信……”所謂名士,那大多都是吹出來的,然而時俗便是如此,即便孔融真的罪大惡極,你把他的罪行全都審查明白,一一開列,那也未必能夠取信于人,倘若殺他,必招惡名。千萬慎重啊老曹。

曹cāo打斷是勛的話,說我難道還得繼續忍著那混蛋嗎?

是勛說:“相見爭如不見,何不放之于外?”

曹cāo說那混蛋能干啥啊?真要放出去當地方官,官小了他更怒,還不定說我啥呢,官大了非鬧亂子不可。是勛微微而笑:“何不使孔公往襄陽以吊趙邠卿?”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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