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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文魁-第六章、樂浪故人
更新時間:2015-04-22  作者: 赤軍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秦漢三國 | 赤軍 | 漢魏文魁 
正文如下:
氏伊墓前,是儀要從人盡皆退下,光留下是家人,他有話要說。可是除了是儀、是勛、是峻外,竟然還有一個仆役打扮的家伙也站著不動。是勛不禁皺眉,轉頭望去,只見此人乍看已入中年,細瞧卻似乎還挺年輕,也就三十出頭而已,五官端正,面皮卻甚粗糙,似乎久歷風霜,留著山羊般長須。

是勛朝他一瞪眼:“汝何人耶?”你聾的啊,沒聽見要求退下的話嗎?

那人淡淡一笑,躬身施禮:“使君,故人當面相見,如何不識?”

原來此人非他,乃是正牌的氏勛氏公子。且說當日氏勛從柳毅手下落跑,前往樂浪去尋找可以證明自家身份的證據,花費了好大功夫,終于被他尋著氏伊埋骨之地,于是重修墳塋,新立墓碑。同時,他還找到了好幾戶昔日的莊客,久經戰亂,尚未跑散,撞上門去述說往事,得到了諸人的認同。

還是因為樂浪這地方僻處一隅,天高皇帝遠,氏家昔日的莊客大多知識水平不高,消息閉塞,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堂堂朝廷高官、文魁儒宗是宏輔之名,否則的話先入為主,未必就能那么快便相信了氏勛。

抓牢這些證據以后,氏勛便又歷經千辛萬苦,跑到登州,前去依附大伯父是儀。當然啦,他不可能直接撞上門∮∠,..去,說我就是您失散多年的侄子啊,否則必被亂棍打出來。氏公子并不愚笨,知道若想恢復自家往日的身份,必然不可急躁。于是先賣身進入是府。逐漸接近是儀。經過一兩年的水磨功夫,才終于贏得了老頭兒的信任。

于是尋找機會,逐漸談起往事。氏家族內自然有些不傳之秘,還有些生活細節,氏伊閑暇無事的時候,曾經跟氏勛說起過。族內秘辛自然不可外傳,生活細節也沒必要整天掛在嘴頭上,故此以是勛(阿飛)八卦之能。也未能全都一一探查明白。實話說,真氏勛亦須絞盡腦汁,拼命回憶,才能夠勉強記起來一個大概。

有心算無心,是儀很快便落入彀中。眼瞧著時機成熟了,氏勛才終于在某日深夜,請求摒退從人,然后哭拜在地,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合盤托出。是儀聞而大驚,但因為有此前逐漸培養起來的信任感打底。沒有立刻把氏勛給轟出去,而是就某些細節更詳細地加以質詢、辨析。真的就是真的。氏勛不怕老頭兒考問,就怕老頭兒問也不問就趕他出門。于是經過反復詰難、辯解,最終是儀長嘆一口氣,不得不接受了可怕的現實。

當然啦,基于某些理由,氏勛仍然沒敢提及假是勛真阿飛鄉下夷人的身份,還是按照當日在柳毅面前所編造的口徑,說假冒自己身份的那人乃是少時好友、同鄉土著是也。

完了是儀就問氏勛,說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辦哪?難道你真想當面揭穿,或者請求我協助揭穿假是勛的真面目嗎?氏勛伏在地上,連聲道:“小侄不敢……”

此前處在遼東、樂浪等半化外之地還則罷了,等到返回中原,投入是儀門下之后,氏勛才知道假是勛這些年如何的風聲水起,天下知聞最要命是那家伙還娶了曹氏之女為妻,成為丞相曹操的遠房姻親!那我還有可能搖撼他的地位嗎?或許把真相一宣示天下,那廝當即身敗名裂,可是以他曹操心腹、鄭玄弟子的身份,性命總能保住,即便無法在官場上更進一步,曹操也可以隨便將其外放到某偏遠地區做太守、縣令,以富貴全其終生啊。只是如此一來,此人必將恨自己入骨,若以曹操的權威下壓,就算是儀也保不住自己,恐怕自己恢復真實身份不過三日,便會身首異處!

那么,究竟是身份和尊嚴重要呢,還是性命重要呢?

藏匿于是府的這一年多時間里,氏勛內心也曾經多次動搖過,直想就此抽身而退,隨便找個山溝去隱居全生吧。當此離亂之世,能夠活下去就算很不錯了,又何必寄望太高,期望太深呢?退后一步雖是黑暗,向前一步卻可能是萬丈深淵哪!

可是最終從東北方向傳回來的消息,又再次鼓起了他的勇氣。據說是勛在幽州刺史任上,發兵遼東,平滅了公孫氏,進而兵抵浿水,柳毅棄戈來降那柳子剛可是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啊,他會不會將此事透露給假是勛知道呢?倘若順藤摸瓜,四方大索(那家伙如今完全有這種能力),自己的身份會不會就此暴露呢?要是等對方先找上門來,自家仍然還是一個“死”字,反正是死,不如橫下心來搏上一把吧!

但他終究不想真拼個魚死網破,不想真跟假是勛同歸于盡況且自己有九成九的可能還拉不上這個墊背的。所以當是儀問起來,你是要我幫忙揭穿假是勛的身份嗎?氏勛當即回答道:“小侄不敢……”他說我只是想恢復自己的真實身份,并沒想揭穿對方以對方此際的身份、地位,想要徹底揭穿也不現實。他說我希望可以跟假是勛當面對質,逼迫對方承認自己,只有這樣,自己才可能復歸本宗為免與對方身份相重,即便換個名、字,那也是可以接受的啊。

這事必須當面鼓對面鑼地說清楚,要不然族內突然又冒出一個兄弟來,您老人家怎么跟別人解釋啊?光自己兒子那一關就過不去吧?

其實氏勛心中還隱含著另一種期盼,他心說阿飛啊,惡賊!我此生恐怕是搖撼不動你了,來生必要還報你強加給我的這份屈辱!但我終究并沒有揭穿你的真實面目,只說你是同鄉之人、少年好友,不提你只是個卑賤的夷人奴隸,你這條小辮子就從此抓在我手里了,說不定可以借此機會,要挾你也助我混出個一官半職來呢?

最終,是儀終于被親情……或者更準確點兒來說,是被傳統的宗法觀念和對血緣的認同感給打動了,再加上真氏勛所要求的又不過分,于是他便趁著是勛從吳會返回幽州,途經登州的機會,提出來遷葬氏伊之事。

真氏勛說了,亡父在樂浪的墳冢,乃是我修建的,那個西貝貨或許連我老爹死在何處都不清楚。問題那只是一個衣冠冢而已,并無遺骨遺骨埋在他處故此他無可遷葬,正是證明我身份的一個重要證據。

是儀就考慮啊,我叫那小子去遷葬吾弟,他可能會有兩種舉措:其一,拖著不辦,正見其心之怯也,也從側面證實了面前此人的說法;其二,遷時不得其骨,乃以別骨冒充那小子倘若如此沒有下限,我干脆不要是家的前程了,直接揭穿他,又有何不可?!

曹操的姻親又如何?我四個兒子中有三個也已出仕,就算沒他做得那么高,前途未必有多光明,那也不比我昔日在北海為吏之時差啊。或許我是家便只有這點兒福分吧,正不必覬覦非份,以貽后人之羞!

不出所料,是勛果然一個勁兒地拖延,不肯真的前往樂浪。于是是儀便趁著辭職的機會,主動帶著真氏勛前往幽州,裹挾是勛同去遷葬氏伊。老頭子本來打算要給那小子一個好看的,可是等見了面,虛與委蛇之間談起自己幾個兒子的前程,假是勛一拍胸脯,保證必會薦舉和照顧兄弟們,他不禁又有些打退堂鼓。終究是氏能夠在亂世中存活下來,還能尋找到更大的發展機會,那小子功不可沒啊……就算沒有血緣關系吧,我就當你是假子了,又能如何?

反正是家的大宗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將來要傳給是著及其兒子們的,小宗里就算混了點兒雜血進來,又算多大的事兒?

只是事已至此,終究騎虎難下了,所以他今日在是伊墓前,才要求從人暫避,光留下是家人自己說會兒話。很多事情,必須要搞清楚、說明白,但正不必宣之于眾口也。而且真要傳揚出去,那小子沒有退路了,難保不會想拼個玉石俱焚。

不過呢,自己正不必著急表態,且容真氏勛、假是勛兩人先去打打擂臺吧。對于是儀心中這番想法,真氏勛自能心領神會,所以一聽說從人退避,只留下是家人,他就施施然地站立不動,并且等是勛問起來的時候,坦然回應道:“使君,故人當面相見,如何不識?”

“何處故人?”

“樂浪故人也,”真氏勛緩緩抬起頭來,眼望著那個西貝貨,一字一頓地說道,“豈不念昔日邯城中相遇,列水北莊中相交,以及家父罹難之日,你我執械相別乎?”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相信即便自己遍歷風霜,相貌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阿飛也定然能夠就此認出自己的真實面目。而且話中還留了扣子,只提“相遇”、“相交”、“相別”,卻絲毫不及二人身份之差我沒想拼個魚死網破,你還是趕緊承認了吧,好聽我提條件出來。

就見是勛雙眉緊蹙,一動不動地盯著氏公子的面孔,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緩緩搖頭:“吾二人少年時果曾謀面否?吾未之識也。”你誰啊?我還是認不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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