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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魏文魁-第十一章、捕風捉影
更新時間:2015-11-07  作者: 赤軍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秦漢三國 | 赤軍 | 漢魏文魁 
正文如下:
原本是勛心目中對曹氏諸子的喜惡程度,基本上是如此排序的——

一昂、二沖、三丕、四彰、五植。

非常有趣的是,倘若將曹丕、曹彰調換一個位置,這一排序就正好與他們在原本歷史上的卒年順序相合。原因也出于此,人活得越久,便越容易在史書上留下真實的才能、秉賦,以及性格的多個側面,人無完人,知道越細,瑕疵越多;而早夭之人則會引發后世諸多猜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將虛幻的期望寄付在他身上。

首先說曹昂,他是曹操長子,但年方弱冠便死在了宛城,史書上所留存的面目非常模糊。但正因為他死得早,所以無論曹操還是丕、植諸子,對于這個兒子和大哥都充滿了緬懷之意,口中從未流露過半句壞話。所以曹昂就徹底形成了一尊忠孝節義,諸德俱全的虛像。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是勛與曹昂接觸時間最久,曹子修的性情與乃父不同,確實謙恭有禮,雖非命世之主,也屬于士人愿意侍奉的忠厚之君。故此在曹昂流露出對父親篡漢的不滿之前,是勛對于他必繼曹操事業,那是沒有絲毫懷疑和不滿的。

其次曹沖,這孩子太聰明了,而又死得太早,曹沖死后,曹操在在表露出欲立他為嗣的意愿——有可能是真這么想,有可能是失去的最覺寶貴,也有可能是激勵幾個尚且在世的兒子——所以后人就會聯想啦,倘若曹沖不死,繼承了曹操的事業,曹魏有沒有機會一統三國,定鼎天下呢?司馬家還沒有冒頭的機會呢?

對此是勛是頗不以為然的,歷史不容假設,時流也不會因為個人的才能和努力而做過多偏轉。自己出盡法寶,躉出無數只有后世才能想到的方法來扶持庶族,亦未能徹底削弱世家勢力,則哪怕曹沖再聰明。并且不死而得繼曹操之位,他就真能夠抑壓得住世家大族的代表司馬氏嗎?

再說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比比皆是。比方而言,東吳就有個跟曹沖非常相象的孫亮……

但即便不認為曹沖必然一直聰明到老,不認為他可能扭轉歷史趨勢,是勛原本對這個曹小象還是頗有好感的。一則是受后世人們的猜想、寄望所影響,二則么。聰明孩子誰都愛啊,再加上在這條時間線上,曹沖對自己相當恭敬,是勛又怎么可能討厭他呢?

然而隨著接觸的頻繁,以及時光的流逝,他如今對曹沖卻盡量敬而遠之了。他認識到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曹氏諸子都會恭敬相待,豈獨曹沖為然?曹沖逐漸長成,所表現出來的濃厚野心和機心,使是勛懷疑他對自己究竟有幾分純出親眷之愛和長輩之敬。還是完全功利使然。

當知道一個小孩子之所以親近你,不是因為你是他長輩,也不是因為你比較有本事,而純粹認為你對他有用,你還會再喜歡這個小孩子嗎?

所以就目前而言,曹沖必須得要往后排了。

再說曹丕,這人偽裝了半輩子的孝子忠臣,等曹操一死立刻原形畢露。曹丕的缺點一是忌刻,囚兄弟、殺其黨羽,還特意耍弄于禁、王忠輩——說白了。這家伙心眼兒太小,不能容人。缺點之二,就是奢侈,篡位后即大修宮室。靡費國帑;缺點之三是缺乏戰略眼光,打仗也二把刀,倘若換了曹操還在,夷陵那么好的機會,早就趁機把東吳給滅啦,然后即可圖蜀。曹丕生把好機會給浪費了,旋即又逼反了孫權。

當然曹子桓也有長處,他詩文之才不在兄弟曹植之下。是勛一直覺得,曹植之所以文名在乃兄之上,一是“詩窮而后工”,他足夠倒霉,足夠懊糟,所以才能將一腔熱血都寄托于筆墨之間——曹丕早年佳作不斷,得意洋洋當上天子以后,文才就自然萎縮了;二也是因為曹植足夠倒霉,足夠懊糟,所以后人才給加了點兒同情分。

而在政治方面,首先爭嗣成功,便可見得曹丕比曹植要強。他當國之后,整頓朝綱、輕傜薄賦,也是做出了不俗的成績的。雖說他在位期間頒布九品中正制,使得世家坐大,最終司馬篡位,那源出原本歷史發展的潮流和古人無可避免的歷史局限性,乃不必苛責之也。

簡單來說,倘若曹操文武兩道都能打一百分的話,則曹丕文事可打七十分,武事剛剛及格,若處太平之世,不難為守成之主。當然啦,他在位僅僅七年,要是再多活兩年,會不會倒行逆施,那就誰都說不準啦。

曹彰純一武夫,在政治上并沒有什么建樹,暫且不論。至于曹植,那就是一個才能尚可,性情可厭的家伙,堪為文宗,不足繼大統做政治家也。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之所以最終確定曹丕為嗣,也正是因為曹植扶不起來,多次試驗,曹子建紙上談兵無人可及,真做起事兒來卻往往掉鏈子。其后曹丕不用他,固然出于忌刻之心,曹叡也不用他,則證明此人真無可大用者也。

目前曹家就這幾個兒子有問鼎之力,余皆不足論。是勛原本是寄望于曹昂的,即便在曹昂顯露出他在“大義”方面的迂腐和在政治方面的天真以后,仍然覺得可以隨性格的成熟和時局的變遷加以改變。他之所以沒有明著站出來支持曹昂,一是曹子修天然而居儲位,自己沒必要上趕著貼上去;二是尚且猶疑,過于迂腐的君主可不好伺候啊,我還是再等等看吧。

可是曹昂竟然迷上了釋道,這可真把是勛給驚著了,此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瞬間就跌落了好幾個檔次。旁人還未必能夠理解佞佛之害,具有此后近兩千年歷史教訓的是勛卻再清楚不過了,尤其曹昂還打算剃發出家——即便只是賭氣——不能不使是勛聯想到蕭衍那老匹夫……

自勸說緯氓和尚以后,匆匆數月,是勛一直在琢磨著,確實是該換馬啦。所以沒向旁人尤其是曹操表露出這一點來,僅僅因為他還沒有想好換哪匹馬為佳。自己不喜歡曹沖,但目前曹沖確實受寵,替代曹昂的可能性最大;丕、彰、植三子中他比較看好曹丕,但曹丕卻與沖、彰等輩不同,并不怎么主動來抱自己的大腿,并且還跟世家走得很近——真值得再造一個“魏文帝”出來嗎?

正在籌謀難決之際,洛陽城內突然冒出了那種謠言,是勛必然上心,并且揣測謠言中所謂的幕后黑手究是誰人。他首先排除了曹彰,那家伙未必有如此心機,而他所交游的多為武夫,也沒誰能夠想出這般毒計來。剩下丕、植、沖,都有可能——究竟是誰呢?

要不要趁此機會,先篩掉一個備選再說?

所以此番受召來見曹操,他路上就想到了曹操必然要詢問自己相關謠言之事。原本以為重臣皆至——起碼曹德你得叫過來呀——結果到了地方一瞧,曹操光叫了自己一個,而且還裝模作樣地先談軍事問題。是勛本能地意識到,這事兒跟自己有關聯——既然如此,還不如跟曹操把話說清楚嘍,免得那家伙口雖不言,心中亂想,則更危險。

只要當面對話,以自己的本事,總能逞口舌之利,把事兒給糊弄過去吧。

所以他才主動點破:“臣不揣冒昧,私心度之,得無為近日都內之謠言乎?”

曹操點一點頭,說你猜想得不錯,那么對于此事,你究竟是怎么考慮的呢?是勛趕緊表態:“此雖妄言,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當徹查其源,以懲謀于亂中取事者也。”

謠言的矛頭是指向你某個兒子的,而且必定是另外某個兒子所造出來的,所以必須查其根源,把造謠——即便確有其事吧——的家伙給揪出來。

是勛這番話四平八穩,無可挑剔,仿佛純出公心。但倘若他事先知道這謠言究竟是誰散布的,估計不會向曹操提出如此建議來吧……

且說當日曹昂奔白馬寺要求出家為僧,消息傳來,諸王、群臣自然議論紛紛。某次曹植就跟親信們說啦:“世事多巧合,然涉及政爭,恐無巧不在人謀也。彼鄭縣僧入都,并與白馬見諸太子事,孤意必有人唆使!”

丁儀聞言,就此上了心,他又正好擔任著刺奸掾,還得曹操寵信,在校事當中很有影響力,于是便撒出人手去,秘密探查。這年月人們缺乏足夠的保密意識,更沒有真正高檔的智力犯罪,各種陰謀詭計,只要沉下心去細查,總能查到些蛛絲馬跡的。所以丁儀花費了數月的時間,終于捉著了逄紀的馬腳——不用問啊,逄元圖背后必然是曹子盈哪。

他趕緊跑去稟報曹植,曹植卻說,你可以找人幫忙揭發逄紀,但自己千萬不要暴露——誰都知道你是我的班底,咱們又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真要通過你捅上去,皇帝必然疑心是我要陷害子盈啊。

丁儀諾諾而退,回去仔細一琢磨,就把是復給想起來了。一則他認為是復沒腦子,好利用,二則么——逄紀曾為是勛門客,是氏因此而無意中逮著了逄紀的馬腳,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一旦是復將此事稟報乃父,是勛怕會避嫌,本人絕不出面,而再想辦法通過別的途徑把消息捅去曹操那里,如此一來,自己就斷然不會暴露了呀。

然而他料想不到的是,是復給他的回信竟然是:“捕風捉影之事,正不宜驟稟于大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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