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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家在洛陽城外自有別業,管氏父女居焉,是復在結婚前,也基本上住在姥爺和親娘身邊。可是一來別業在城東,而是勛自西來,二則受召而返,依禮在拜謁天子之前不當先歸家門,所以他才暫居驛舍。
然后等到半夜,果不出其所料,城里來人了,穿著黑衣,裹著兜帽,直到進了屋子,把門掩上,這才摘下帽子,露出真面目來。是勛匆忙從榻上跳下來,拉著來人的手:“元則,吾待卿久矣。”
原來此人非他,正乃是勛的心腹門客桓范桓元則是也。桓范見了是勛便即跪拜,口稱:“主公西行,囑范善輔公子。然先帝駕崩,關中密布關卡,不使消息傳至蜀中,范因未能及時通報主公,死罪。”
是勛趕緊伸雙手把桓范給攙扶起來,說:“此亦無可奈何事,吾不罪卿。”拉著桓范到榻上對面坐下,低聲問道:“天子云先帝遺詔,使邢子昂責我,褫太尉銜,卿知之乎?”
桓范說我一開始不知道,可是紙里終究包不住火,前些天消息終于透出來啦,如今是洛中洛外,咸所知聞“群臣因以責王中書,中書乃云先帝遺詔,不敢封駁;再諫天子。而太學生亦聯名為主公喊冤矣……”
照道理說新帝登基,就該大赦天下,復賞群臣,以收買人心,粉飾太平也,結果曹髦你倒好,上來第一條旨意,便是責備有功無過的是勛,還褫奪他太尉之銜。不管是純出公心,認為這么做對國家社稷不利,還是暗含私意,就怕皇帝以此開頭,將來再收拾到自己頭上來,群臣都不可能緘口不言哪。所以貶謫是勛的消息一泄露出去,立刻舉朝嘩然。
群臣不敢直接把矛頭指向天子,于是紛紛上奏。彈劾讓這條詔旨通過的中書臺,要求王朗引咎辭職。王景興趕緊自辯,說此非時君之詔,乃先帝遺詔也。所以我才不敢封駁哪。群臣質問他:“既云先帝遺詔,何以為證?”還有人說得更露骨:“令出中書,即帝命有未妥亦當封駁,何分先帝、時君?”
王朗不敢找曹髦去要證據,可是曹髦尚且年輕。不知道歸謗于下,還覺得挺對不起王老頭的,竟然主動站出來幫老王說話,誰料如此一來,矛頭瞬間轉向,直朝御座刺去.pbtt對于群臣來說,一則此亦無可奈何之事本來我們只想借著罵罵王朗提醒陛下您,沒敢直斥君非,可你非要跳出來幫王朗擋箭,箭在弦上。即便靶子突然變了,那也不得不發啦;二則曹髦尚且未冠,又是才登基,并無當年曹操那般威勢,臣子們也不甚懼。
罵罵皇帝又怎么了?如此才顯得自己忠誠耿直嘛。再說了法不責眾,你又能奈我何?
而且別忘了,是勛不僅僅是朝廷重臣,他還是一代儒宗,鄭門的精神領袖起碼是推到前臺的吉祥物故此曹髦此舉不但遭到了群臣的反對,就連普通士大夫乃至學生。也多惱恨。郗慮、許慈、任嘏等當即煽動太學生聯名上書,請朝廷收回成命。
國家名器,朝廷自掌,輪不到我們置喙。想要削掉是宏輔的太尉銜你就削好了。問題所列罪狀,多為捕風捉影,這有損是公的聲望啊,進而還可能打擊到鄭門乃至整個儒學的根基,吾等既受圣人之教,安可知其非而不言是?
曹髦沒想到會遭到如此強力的反制。當場就傻了。終究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嘛,又天性忠厚,不似那些歷史上的暴君臣若諫君,必有其私,罷之;民若怨君,罪不可恕,遣巫覘而族之當場就手足無措了。而且才略略表示不滿,當即就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道路以目”等等成語糊了一臉。
當然啦,桓范也老實稟報是勛,說群臣聚諫、學生聯奏,其中也有他和是復在暗中串聯、挑唆的因素存在……否則你是太尉的人緣再好,威望再高,也還不致于鬧到如今這般地步。
正巧這個時候,青州傳報,說秦朗出使東海倭島,前后整整三年的時間,終于乘船返回,并且帶來了倭地二十三國的使者,一起前赴洛陽朝貢稱臣。群臣皆賀,說陛下甫登基即有外夷來朝,遠國向化,此真天大喜事,可彰我中國之繁盛、天子之圣明也。然后趁著曹髦小年輕因為愛面子而喜不自勝的機會,賈詡上奏,說:“秦朗為是宏輔弟子,此赴海外,亦昔是宏輔征遼時所遣,則論使遠夷歸服之功,宏輔必居其首。盍因此收回成命,復其勛位,以顯天子之寬仁耶?”
桓范跟是勛說,他和是復雖然煽乎起了為自家主子喊冤的群眾運動,但還真沒有想出完美的收場辦法來除非曹髦自己認慫,但這必然在皇帝心中留下一顆釘子,對是勛將來也未必見得有利啊。最好是得著個合適的臺階,曹髦借此下臺,于是一天烏云散去,雙方皆大歡喜。無疑倭使之來,就是一個很好的臺階,可桓范和是復還在暗中串聯,要拿這事兒說情呢,老奸巨猾的賈文和倒比他們搶先了一步……
賈詡奏上,曹髦不禁猶豫,便召重臣相商:“罷是勛太尉銜,實先帝之遺詔也,朕安敢擅改?即因其功而恢復之,亦似不可急于一時,朝令夕改,恐傷朝廷之威也。”曹洪就說啦:“前臣將兵,有卒亂軍伍,即鞭笞之;復有奏前獲首級,將功抵過,吾乃親為療傷,并賜百金。有過則罰,有功即賞,皆不可遲,胡云朝令夕改?”
華歆、賈詡、劉曄等人聞言瞥一眼曹洪,心說這大老粗,你就別跟這兒幫倒忙啦。賈詡拿倭使說事兒,請皇帝收回成命,那只是給個臺階下而已,并沒有提什么“將功折罪”;而你曹子廉今天舉的這個例子,以之類比是勛,反倒好象坐實了此前所罪是勛四事……
劉曄趕緊開口,好不容易才把曹洪的話給圓過來,那意思希望皇帝以倭使事下詔,復是勛太尉銜,而至于之前那道詔書,就當從來也沒有發生過好啦。是勛是不是真有過錯,咱們含糊過去就得啦。
最終曹髦說了:“遠使尚在途中,未至洛也,而是宏輔亦始出蜀。且待彼歸,再定可也。”先等是勛返回洛陽,我再下決斷吧,你們且讓我多思忖兩日,如何?
是勛聽桓范說到這里,不禁皺眉:“天子因何而必罪我耶?”那么好的臺階都不知道下,這孩子是真傻呢,還是一定要跟我過不去?“其乃迂執孝道,不敢變先帝成命耶?抑或深怨我耶?”
這個問題一定要先搞清楚,曹髦是因為沒有政治經驗,所以不知道是否應該收回成命呢,還是他壓根兒就不想收回成命,他心里對我有怨氣呢?只有搞明白了這個問題,才能確定我等該當如何出招應對。
是勛已經基本上打消了返鄉隱居的念頭啦。倘若曹髦是真不懂事,所以辦岔了,好,我可以原諒他左右不過太尉一個勛職、虛銜而已,老子沒有那么小肚雞腸,這點兒都放不下然而原諒歸原諒,直接把國家交到他手上,我不可能放心啊。就曹德、華歆、王朗輩,真能扶得起一個阿斗嗎?我必須繼續立朝,甚至尋機輔政,嘗試著一步步把他教育成熟了,然后才能說得上“功成身退”。辛辛苦苦輔佐曹操打下天下來,可不能交給個熊孩子玩兒壞了。要是自己返鄉十年二十年,歷史慣性卻又搞出個“永嘉南渡”來,那可怎么好?!
即便實在教不好,沒有關系,曹家還那么多人呢。彼若真敢為昌邑,我獨不能效霍光耶?!
倘若曹髦確實在內心深處怨恨著自己呢?那自己此時抽身,就更是太阿倒持,不智之甚。等小家伙長大成人了,羽翼豐滿了,布置妥當了,誰說他肯定殺不了我?!人若溺水,得草即扶,難道還不許我提前掙扎一下嗎?
當然啦,不肯退步,反欲歸朝,大方向上雖然相同,但因應兩種不同的情況,應對的具體方略也當有所差異。要是曹髦真傻,我就必須強力反擊從來熊孩子都是大人慣出來的,這時候就該先照丫臉上來幾個響亮的耳光,給他長長記性,然后再徐徐教導之。倘若曹髦怨恨自己呢?那就不可硬來啦,以免對方惱羞成怒,鋌而走險。必須先放低姿態,只求得立朝中,然后繼續厚植黨羽,實掌權柄,再找機會為伊尹、霍光事……
所以是勛沒等桓范把最近洛中的情況匯報完畢,就忍不住搶先問他,皇帝為什么一定要責罰我,褫奪我太尉之銜?緣由何在,你們在洛陽可曾探查明白其中的真相了嗎?
桓范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拱手向是勛道:“以公子與范之揣測,天子如此,恐實受小人之挑唆也。”
是勛雙眉微皺,忙問:“小人者誰?”
桓范反問道:“據公子云,主公曾與崔季珪有隙耶?”(未完待續。)
ps:明天正月十五,要回父母家吃團圓飯,估計得停更一次了。而且臨近尾聲,重新鋪陳朝局,為了不爛尾,費的心思也更多一些,創作速度被迫放慢……還請讀者朋友們諒解。手機用戶請訪問.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