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無忌看了幾個信息之后,思索片刻緩緩搖頭,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照轉。”
來請示的修者不明究竟,“這樣的話,會影響兩門之間的傳統友誼吧?”
“傳統友誼?”杜真人冷冷地看他一眼,“三百多歲的人了,還這么天真!若是覺得不合適,自有上宗幫著屏蔽,你執意要當惡人……莫非是嫌那陳太忠的刀不夠快?”
這位天仙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多謝真人指點,原來如此。”
“你不要裝作沒想到的樣子,”杜無忌心里明鏡一般,然后一擺手,“拍我的馬屁沒用,把心思多用在修煉上。”
這名修者訕訕地一笑,“真人明鑒,我是真沒想到,只覺得這么發的話,影響和諧。”
“有實力才有資格談和諧,否則便是假和諧,”杜真人緩緩地垂下了眼皮,“通知門中弟子,最近少去浩然派,這件事情不會那么簡單地解決。”
話音剛落,又有弟子前來,“稟真人,青罡門有令使求見真人。”
“不見!”杜無忌很干脆地一擺手,眼皮徹底合上了,“就說我閉關了,若是冧祥東來,我還能考慮見一下……區區的一個令使,算什么東西!”
白駝門發生的事情,浩然派并不知情,待這些修者們將養了幾天之后,皇甫院主開始給他們發布任務。
大部分的修者,到礦上并不是做苦力,主要是監督那些異族做工,像南郭易勇這樣的,甚至是監督聘來的挖礦隊伍。
這樣的被奴役生活,擱在他們身處青罡門的時候,是想都不敢想的。
陳太忠休養了幾日,又想出去找青罡門的麻煩,但是皇甫院主強烈反對他外出,“陳真人。最近可能有大事發生,您無論如何不能再悄悄地走了。”
“嘖,”陳太忠有點微微的遺憾,“我的三名門下行走。處理不了嗎?”
其實他還打算帶走一到兩名門下行走的,若是他第一次前去青罡門,就帶了人去,也不至于半途中趕回來。
“這可太難說了,”皇甫院主非常認真地回答。“靖海侯那邊已經表示,會派專人來處理此事,對的又是青罡門……您走得開嗎?”
出乎陳太忠意料之外的是,第一個聞訊尋來的,竟然是寧伶仃。
她是跟著南郭家的一名天仙來的,許久不見,她的臉上又平添了幾許風霜之色,不過并未有損她的美麗,反倒是令她多了幾分英氣。
南郭家來的是五級天仙,名喚南郭俊杰。他對陳太忠非常地恭敬,“多謝陳真人仗義出手,為俊榮老弟保留了一絲香火。”
“順手為之,無須如此客套,”陳真人并不在意這些感激,心說南郭俊榮子嗣那么多,算什么一絲香火?“我跟南郭城主也算故人,小事而已。”
“陳真人看起來的小事,在我們看來卻是大事,”南郭俊杰一本正經地回答。
“不說這些了。”陳太忠一擺手,“你執意要見我,可是為了想將南郭易勇領回去?”
“易勇在真人這里,也是鍛煉。”南郭俊杰微微一笑,又拱一拱手,“這孩子受的磨難少,難得有個安全的所在。”
嗯?陳太忠看他一眼,總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不是為了此事。竟然還要見我?
果然,還真是頭疼什么來什么,南郭俊杰笑著發話,“能為陳真人效力,也是他的榮幸,正經是有一事想要真人幫忙出面……我星砂南郭家雖然弱小,卻也不能讓人隨便擄去當奴隸!此事青罡門須得給我南郭家一個說法。”
“這倒也是應該的,”陳太忠微微頷首,然后眉頭一皺,“你自去討說法便是,我當然不會攔著。”
這就是他明確表態,不想介入青罡門和南郭家的糊糊事,南郭家固然對他有過幫助,卻也不是無條件的支持,他又何必為對方火中取栗?
南郭俊榮想一想,咬牙發話,“青罡門的星砂,于我南郭家有大用,懇請陳真人看在俊榮的份上,仗義出手……我們不會讓真人你白幫忙的。”
“南郭俊榮啊……”陳太忠輕嘆一聲,思緒登時飄得遠了。
南郭城主幫過他沒有?確實幫過,起碼南特當時給他搞的新身份,就是在旺泉城,是城主大人提供的便利。
而且南郭俊榮也親自出面,延請他做南郭家的供奉——而不是客卿,須知陳太忠當時還只是小小的靈仙,而南郭家不僅是封號家族,還不止一個玉仙。
就是南郭城主本人,也是中階天仙,這樣一個上人,竟然請小靈仙做供奉,這得是多么看得起他陳某人?
雖然最后他是拒絕了,但是南郭俊榮也沒生氣,常言所說的知遇之恩,不外如是了吧?
看著陳真人神情恍惚,旁觀的皇甫院主急了,忍不住出聲提示,“真人,此事萬萬不可答應,您要三思啊。”
南郭俊杰看他一眼,也沒說話——浩然派弟子有建議權,他能說什么?
陳太忠卻是被這一嗓子喊得回過了神,他看一眼皇甫,饒有興致地發問,“為何不可?”
皇甫院主苦笑一聲,然后一攤雙手,“咱們跟青罡門共奉一個上宗,星砂南郭的威名,我也是景仰的,但是、但是……他們受的是皇族封號。”
除了個別例外的,大部分的封號家族,受的都是皇族封號,他這個說法似乎有點多余,但是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的封號家族,都跟皇族親近。
皇甫想說的是,星砂南郭跟官府走得很近,咱們是宗門下派,幫官府的勢力對付同宗下門,這是政治不正確——正如藍瑜門的弟子,不會跟風親王府合作來找陳太忠的麻煩。
只不過他知道陳真人跟南郭家有舊,這話就不能說得太明白。
陳太忠先是一怔,然后就反應過來這個這個味道了,他的政治敏感度不高,可是“共奉一個上宗”六個字,他還是懂的。
不能幫著外人對付自己人!陳某人對山頭一向還是很敏感的。
于是他看向南郭俊杰,嘴角扯動一下,“這個緣故你也聽到了……我很抱歉,換個條件吧。”
南郭俊杰沉思一下,點一點頭,勉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卻是我想得少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冒昧地問一句……陳真人似乎還有繼續跟青罡門放對的打算?”
陳太忠看他一眼,沉吟一下微微頷首,“有這個打算,不過對上外人,我是不會承認有這個心思的。”
“那陳真人星砂到手之后,可否讓一些于我南郭家?”南郭俊杰的眼睛一亮,急匆匆地發話,“價格好商量。”
“這個……現在不能答應你,”陳太忠猶豫一下,并沒有給出肯定答復——浩然派也缺星砂啊。
事實上,星砂真是好東西,大部分的修者都用得上,只不過以前較為罕見,有些人不敢打這個主意罷了。
眼下幽冥界發現的星砂也不多——就算多,也不用愁銷路,只要價格差不多點,有的是修者來買星砂。
打個比方說,浩然派需要星砂,同門下派的隆山,也需要星砂,對于劍修來說,飛劍上加上些許星砂不但沉穩,而且不容易損毀。
而同宗的下門無鋒門,就更需要星砂了,無鋒門走的是“重器無鋒,大巧不工”的路子,那么星砂的沉重和堅硬,正是他們需要的。
真要計較的話,浩然派都不算特別需要星砂的。
所以陳太忠真不能答應對方,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死,“看情況吧,盡量給你們多留一些。”
“那就先謝過真人了,”南郭俊杰微微一笑,沖他拱一下手,“不知真人還有何吩咐?”
“沒了,”陳太忠搖搖頭,然后一擺手,“南郭易勇做完他該做的勞役,我會讓他走的,不需要一直留在我這里。”
“這倒也不用……”南郭俊杰還待繼續說什么,看到陳真人的眉頭微微一皺,登時不敢再多說了——人家都已經攆人了。
于是他又謝了一遍,轉身走了,寧伶仃愣了一愣,跟著他離開,并沒有說話。
看他倆走出逍遙宮,皇甫院主才冷哼一聲,“這南郭俊杰真是好算計。”
陳太忠奇怪地看他一眼,“此話何意?”
“他就沒指望咱們幫他南郭家做主,”皇甫冷笑一聲回答,“他只等著真人你拒絕,一旦拒絕了,他就好開口,要求采買星砂了,真人總不好拒絕他第二次。”
陳太忠嘿然不語,好半天才嘆口氣,“南郭家確實需要星砂,比大多數人需要,南郭俊榮和他侄兒南特……也確實與我有舊,是推不過的情面。”
“那也無須給他多少,”皇甫冷冷地發話,“終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陳真人你已身屬宗門,萬一遇事,也莫要指望他們。”
陳太忠微微一笑,“我身為靈仙時,就差點成為星砂南郭家的供奉,封號家族的供奉……便是南郭俊榮開口相邀,不過我拒絕了。”
“靈仙……封號家族的供奉,拒絕?”皇甫院主愕然地張大了嘴巴,以他的老辣,實在不能把這三個詞聯系在一起。
“現在知道了吧?”陳太忠不無得意地看他一眼——哥們兒我真是有這么吃香呢,“他們還給了一些別的便利……我說,我拿定的主意,你還想干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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