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運簡單說完事情經過,景國人愕然,這哪里是什么過錯?
一個老秀才大喊:“非見死不救,乃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是啊,這是老天有眼!”
“方運好樣的!你還去救了,換成我,憑什么去救?”
“不親死雷九就不錯了,還救他?方運你就是太心善了!”
群情激奮,原本還擔心方運做錯事的人都開始幫方運說話。
奴奴兇巴巴地望著雷廷榆,氣得不斷揮舞著小爪子,要去抓撓他。
數十萬人或在嘴上罵,或在心里罵,雖達不到千夫所指,但其中蘊含的民憤卻極為強大。
雷廷榆在姜河川面前沒有變臉,在兩圣交鋒的時候沒有變臉,但在此時此刻面色微變,隨后瞬間恢復。
刑殿大儒徐長靖絲毫不受影響,盯著方運的雙目,緩緩問:“你當時,心中可有遲疑?”
方運緩緩道:“‘子問公叔文子’,‘將西見趙簡子’,學生確有遲疑。”
景國幾位大儒忍不住微笑,姜河川是又好氣又好笑。
在場的讀書人都知道這是兩個典故。
第一個典故出自《論語憲問》,全文是: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這段是講孔子聽了別人的說,問公明賈:“公叔文子先生不說話,不笑,不要錢財禮物,是真的嗎?”
公明賈回答:“告訴你的那個人的說錯了。公叔文子在他應該說話的時候說話,所以人們不討厭他說話;他在應該快樂的時候笑,所以人們不討厭他笑;他在做了應該做的事后。才會收取報酬和禮物。”
第二個典故則出自《史記孔圣本紀》,此事算是孔子在封圣前的一個污點。孔子崇尚周禮,崇尚君君臣臣,但趙簡子則是權臣,幾乎可以說是奸臣,又收留了魯國的叛臣,在孔子眼里大逆不道。孔子還曾抨擊過趙簡子的“鑄刑鼎”,認為趙簡子會讓晉國滅亡。
但是,趙簡子乃是那個時代的名臣,與孔子雖然有矛盾但兩人又惺惺相惜。以至于孔子在困難的時候,想要投奔趙簡子,雖然后來作罷,可此事卻證明孔子也曾猶豫過。
在場的讀書人聽完后自然知道方運也在影射《論語陽貨》中的事。
姜河川本不想說話,但轉念一想,道:“你這頑童,怎敢提及孔圣?”
方運以舌綻春雷道:“孔圣對賢臣公叔文子的言行尚且存疑,對投奔名臣尚有猶豫,我要在毒霧之中冒著生命危險救對我見死不救之人。難道不能有疑慮嗎?”
“亂用圣典,強詞奪理!”慶國大儒宗文雄大聲呵斥。
但是,周圍的讀書人卻紛紛高聲叫好。
“道理一點沒有錯,連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憑什么讓方運做到?”
“慶國人,雷家人,你們捫心自問,若換成你們。可能毫不猶豫?”
無論眾人如何喝罵,雷廷榆與宗文雄兩人始終神色如常。
徐長靖點點頭,道:“你既然承認心中遲疑。那此事便可繼續查證。不過你心中坦蕩,實言相告,我以刑殿大儒身份認定,此案不用‘誅心之問’。”
徐長靖話音剛落,滿場的讀書人面色大變。
景國一方除了五位大儒,其余人無論文位高低,哪怕是隱藏在不遠處的長公主趙紅妝與蒙面女人,神色都有極大的變化,呼吸紊亂。
敖煌瞪著大龍眼,望向雷遠庭和宗文雄,張口罵道:“兩頭畜生!方運扒了你們家祖墳,還是上了你們兩個人的老婆?竟然攛掇刑殿動用誅心之刑!幸好這位刑殿大儒秉公執法。你們就用這種手段對待人族詩祖?媽了個蛋的,你們要是敢對方運用誅心之刑,本龍天天堵你們兩家門口!半圣世家了不起啊?本龍是敖煌,讓宗圣來打我啊!”
有真龍帶頭,許多年紀大的老讀書人也拋下面子,破口大罵。
“堂堂半圣世家竟然戕害人族天才,真乃豺狼之心!”
“真是太歹毒了!老夫也只以為你們兩家人拖延方運參與進士試而已,沒曾想竟然包藏禍心,欲對方運行誅心之刑!”
“萬界無邊,人族無數,誰人能從誅心之刑全須全尾活下來?圣人都未必!”
“人族之恥!”
宗文雄和雷廷榆乃是大儒,哪怕被萬夫所指也可以面不改色,但被真龍敖煌喝罵,卻難以承受,尤其是雷廷榆,連孔圣世家都不怕,唯獨怕跟龍宮交惡,唯獨怕被其余人族認為雷家與龍族不和。
雷廷榆輕咳一聲,道:“你們誤會了,徐兄只是隨口一提,他既然說了不用‘誅心之問’,自然就不會用。”
宗文雄則不滿地看了徐長靖一眼,現在傻子都知道,徐長靖很不滿宗家和雷家的行為,尤其不滿他們妄圖對方運動用“誅心之問”,所以故意說出并否定,斷了宗家和雷家的害方運之心。
方運本來面臨月樹神罰,已經稍稍看透了生死,可是聽到“誅心之問”四個字,還是冒了一腦門的冷汗,心中對宗家和雷家生出極為濃烈的厭惡,還有一絲的恨意。
“我若死于月樹神罰之下,必然會被人族奉為英雄,畢竟我是人族第一個非半圣且被月樹神罰攻擊之人,宣揚我的死,會激發人族對妖蠻的憎恨。但是,這些人為了避免我死后被美化,甚至要對我用誅心之刑,一旦我扛不過,英名盡喪。哪怕同樣因月樹神罰而死,人族也不會大張旗鼓宣傳我,讓我背負千年污名。”
方運身在局中,想得無比透徹。哪怕動用誅心之刑的可能性很小,可雷家與宗家的用心太惡毒。方運心中越發憤怒,自己死都要死了,雷家與宗家竟然還要潑污水迫害,簡直連畜生都不如,背德棄仁!
方運冷冷地看向雷廷榆與宗文雄,雙拳緊握,緩緩舌綻春雷道:“我方運今日立誓,若度過此次大劫,今日之仇、此時之恨。必當百倍奉還!此誓立于文膽,存于文宮,生生不斷,世世永存!”
天空突然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雷聲,眾人抬頭望去,可天空萬里無云,不曾有過雷電。
雷廷榆與宗文雄相視一眼,沉默不語,兩個大儒若在這個時候與方運爭執。且不說原本心中有愧,就算有理有據,也勝之不武。
楊玉環疑惑不解,呆呆地看著方運。
小狐貍也盯著方運。不斷地眨眼。
“畜生!畜生!畜生……”一位老秀才大聲咒罵。
“畜生!”
“畜生!”許多人跟著喊起來。
“畜生!畜生……”
數萬景國讀書人齊聲大罵,哪怕對方是大儒!
“畜生!”敖煌跟著大罵。
“呀呀!”奴奴憤怒地沖著雷廷榆和宗文雄揮動小爪子。
雷廷榆與宗文雄面沉似水,周身散發著淡淡的氣息,兩人竟然不得不調動大儒之力才能對抗辱罵。
其余大儒與大學士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聆聽景國讀書人的憤怒。
雷廷榆和宗文雄身后的幾位大學士低著頭,心驚膽戰,大儒可以抵擋這種程度的千夫所指。但大學士若是遭遇,極可能有所損傷,至少休養兩三年才能痊愈。至于翰林以及以下的讀書人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文宮都未必保得住。
讀書人的憤怒就是最強大的唇槍舌劍!
過了好一陣,姜河川才道:“聆聽刑殿大儒訓示。”
他的聲音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景國讀書人不由自主停下口,憤怒稍稍緩解。
徐長靖緩緩道:“雷九乃圣院進士,曾斬妖滅蠻,立下大功。方運雖貴為詩祖,但虛圣像并未入虛圣園,在律法之前并無特權。方運暫由景國刑部看押,我將去他處查證,若方運無罪,力爭還他一個清白。”
那些普通人聽不明白,方運卻心中感激徐長靖。
刑殿辦案向來少言辭,徐長靖身為大儒卻說還人清白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顯然是有潛臺詞:此事他也知道方運是清白的,但刑殿有刑殿的法度,加上宗家雷家等多家力量施壓,必須要按規矩辦事,他會在規矩之內洗刷方運冤屈,但時間無法確定。
“你,可有怨言?”徐長靖最后緩緩問,天地肅殺,包括那些大儒在內,都覺得背后有冷風吹過,令人毛骨悚然。
徐長靖無論多么和善,無論立場如何,終究是刑殿之人。
“學生無怨言,遵律法。”方運道。
“景國刑部尚書何在?”徐長靖掃視眾人。
就見一個身穿正三品官服的翰林走上前,拱手道:“于尚書于前日巡察燕州,在下刑部左侍郎原肅,代掌刑部事宜。”
“嗯,方運交由刑部處理,若有任何閃失,唯你是問!”
“屬下明白。”原肅道。
文相姜河川和一些在場的景國官員愕然望著原肅,想要開口說什么,卻發現說了也是無用。
方運盯著原肅,這人乃是刑部第二人,地位僅次于刑部尚書,可此人是徹頭徹尾的左相黨。平日有于尚書壓著,在刑部翻不起什么大浪花,可現在原肅才是京城刑部之主。
方運又看了看姜河川等官員,旋即明白,于尚書是被刻意調離,左相早就在為今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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