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蠻荒的生活狀態)
烏蟒部的石寨建在兩道山嶺間的險峻峽谷里,周圍也是給昨日的洪水沖得一糟糊涂;不過,巨石壘成的寨墻,有七八米高,擋住洪水沖進寨子里。
除了抵擋從山嶺溜沖下來的山洪,寨墻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還是防備深山野獸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襲。
石寨獨踞峽口,也封住從這道峽口進山的道路,將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為烏蟒部的狩獵區。
雖說蟒牙嶺深山里有著無盡的獵物,但意味著更多的兇險。
不要說其他蠻荒異種了,就一頭烏鱗狡,就能將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時,想想也是后怕,要是這頭烏狡活著出山,烏蟒石寨極可能是被這頭烏狡血洗的第一處地方。
千余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來,只能算是個小村莊,但在蟒牙嶺北坡要算頗為不小的寨子了。
陳尋走上寨前的石嶺,就能看到峽口寨墻里的情形,數百間低矮的土房木屋雜亂分布,中心有幾間高大的石殿圍著空曠的廣場。
那里是公室,是族人議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時也是烏蟒部的祖祠跟公共倉庫,平時也就巫公宗圖跟未成年的嫡孫宗崖住在里面。
成年男丁在蠻武的率領下,出寨進山狩獵,通常要走上好幾天,才能有所收獲;婦女、老人在寨子附近采摘果物跟野菜。
沒有耕種、畜牧,僅靠漁獵跟天生地長的野菜山果,還要防止強橫荒獸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襲擊捋掠,想要養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么易事。
蠻荒生存異常艱難。
滿寨子里都是不分男女、光著屁股亂跑的孩童;八九歲以上的孩童,在烏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么隨婦女、老人出寨采集野果、野菜、野谷,要么就在留守蠻武的指導下刻苦修練。
而像宗崖這樣年滿十四歲的烏蟒少年,在寨子里就已經算成年人了,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早早就要隨蠻武一起出寨,到處去捕漁狩獵,甚至還要參加部族之間爭奪獵區的血腥廝殺。
看到這邊眾人抬著巨獸,寨子里光屁股亂跑的孩童跟練武的少年,都一窩蜂的跑出來,踩著叫洪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的坡地,圍著狡獸亂跑亂叫,唱著在陳尋聽來都是噪聲的蠻歌。
然而這一切,在陳尋心里卻滿是溫馨,這就是他三年來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剛下過暴雨,寨子里沒有什么排水設施,自然也是泥濘一片,到處都是積水。
陳尋趴在宗崖的背上,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背進寨子。
石木搭建的窩棚,積水有半尺深。
在鋪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陳尋見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獸筵是烏蟒部難得的盛典,宗崖還是少年心性,有著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幫忙:
“我這里沒什么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說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沒有事?”宗崖早就想跑過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們商議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陳尋身上受的傷。
“我能有什么事情?”陳尋說道。
“那好,你有什么事,就讓人來喊我;這個給你。”宗崖從懷里掏出一個獸皮小包裹,塞到陳尋手里,轉身就出來了窩棚。
他走得心慌,出窩棚里忘了低頭,“砰”的一聲撞門架子上,差點將陳尋這間簡陋不堪的窩棚撞塌掉。
陳尋搖頭苦笑,打開宗崖塞給他的東西,沒想到又是一顆烏蟒丹。
宗崖修練蠻武,正值突破第三層、晉入中階蠻武的關鍵時期,這枚烏蟒丹還是阿公宗圖省給他用的。
陳尋知道宗崖話不多,但性子梗直,送出手的東西絕不會收回,這也叫他頭疼,只能先將這枚烏蟒丹貼身收好。
陳尋在烏蟒的最初幾個月,都是跟宗圖、宗崖住在公室石屋里。
不過,不要說他這個外人了,就是烏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歲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幾個月后,就在宗崖的幫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處空地,伐木搭了這間屬于他自己的窩棚。
窩棚簡陋,漏風的四壁,除了土灶、鋪了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幾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但這里陳尋在烏蟒、在這片荒山野嶺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給他的那枚烏蟒丹,陳尋除了身上的傷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脫落外,身體其實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后,夜里他為了省一分力氣,就將藥簍子丟掉;要不想耽擱以后上山采藥,這會兒就得再拿山藤編個藥簍子。
陳尋眼下只能用種種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來開發潛能,強化身體,消耗極大。
雖說陳尋無論是氣力,還是身體的強弱,都堪比初階二三層蠻武,但是烏蟒部的初階蠻武,除了身體強壯外,還精通弓矛戰技。
而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在陳尋眼里,更是堪比殺戮機器,他們才是烏蟒部在蟒牙嶺深處扎根、捕漁狩獵的核心跟主力。
陳尋沒有資格擔當主力,每次跟隨烏蟒蠻武出去捕漁狩獵,分得的食物都還很有限,遠不足以滿足他這種特殊修練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這三年時間里,陳尋跟隨阿公宗圖學了蠻文,又能辨識蟒牙嶺三四十種草藥,這就成了他在寨子里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里壯年男丁有三百余人,修練戰技的蠻武也有百余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圖將五六百個蠻文字符認全、能辯識煉制烏蟒丹二三十草藥的人,卻沒有幾個。
就連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圖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強將蠻文字符認全;但要叫他跟著學巫藥制煉,還不如叫他拿根繩子栓石梁上吊死自己得了。
陳尋編好藥簍,宗崖又到窩棚來找他,拿了一大塊烤得油汁直溢的山豬肉塞給他。
陳尋現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烏蟒丹當飯吃,回來后編藥簍子,有大半天沒吃東西,這時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豬肉,肚子里更是餓得慌,接過來就滿嘴大啃。
宗崖抱頭睡在鋪獸皮褥子的石床上,見床頭散著幾卷獸皮書,上面寫的都是巫藥煉制之法,他看到這些就頭痛,沒想到陳尋能看得津津有味,翻過身來問道:
“你不會真想一輩子留在寨子當巫醫?”
《西荒經》帛書也是巫公宗圖也是無意間所得;烏蟒部蠻文記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獸皮,用山里一種黑色的樹汁醮筆書寫;而篆刻蠻文的龜甲,在烏蟒則是“圣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嶺,陳尋心想他留在烏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當一名巫醫,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圖在學巫藥煉制。
這些獸皮藥書都是阿公宗圖給他看的。
雖說蟒牙嶺天然生成的藥草石材,跟地球截然不同,但陳尋相信一些藥理還是相通的,這也是他留在烏蟒學煉巫藥的優勢。
只是烏蟒丹這一類能開發人體潛能、淬練血脈的奇珍巫藥,則需要用烏蟒部秘傳的蠻術煉制。
陳尋作為外人,不能修練烏蟒秘學,就算留下來當一名巫醫,就算憑借他以前在地球所學,能對尋常巫藥進行改良、改性,最終也只能當一名凡巫。
想到今生還有沒有機會走出蟒牙嶺群山,去看外面的世界,還有沒有一絲渺茫機會重返地球,與親人相聚,陳尋心頭也是黯然。
見陳尋低頭不語,宗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事,探頭看了看門外,沒有旁人經過這間窩棚,告訴陳尋:
“剛才石殿議事,阿公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應該納你入族,最終南獠叔他們才勉強同意讓你參加三日后的魂祭。要是你在祭拜時得先蠻祖靈認可,就傳你蠻武戰技。”
“我又不是烏蟒族人,怎么可能得到烏蟒祖靈的認可?”陳尋苦笑道。
陳尋雖然沒有修練過蠻武秘術,但也從宗崖那里了解到一些粗淺道理。
不要說蟒牙嶺了,就是涂山周遭的百千蠻荒部族,身體里都具有先蠻真血,只是數萬年的千代遺傳,絕大多數族人體內的先蠻真血都變得稀微。
前期的蠻武修練,更多的是打熬身體,強壯氣血,等開悟蠻魂之后,才是真正踏入蠻武修練的門檻第一步。
也只有開悟蠻魂,才能真正激活先蠻真血的神秘力量,淬練筋骨皮肉。
待肉身淬練到脫胎換骨、換血易髓的地步,蠻武體內就能凝練出第一滴先蠻真血,蠻武也就晉為擁有強橫武力、縱橫荒野的天蠻。
烏蟒曾是蟒牙嶺赫赫有名的大族,在蟒牙嶺周遭有十數石寨,兩三萬族眾,甚至還在蟒牙嶺以南的荒原辟土筑城,但三十年前最后一名烏蟒天蠻殞落,烏蟒就迅速蓑敗下來,殘存一支被強敵趕到蟒牙嶺以北的深山石寨里殘喘延息。
魂祭到底是怎么回事,陳尋也無法獲知,只是他從地球莫名其妙的被帶到這方天地,跟烏蟒部遺傳的先蠻血脈沒有半點關系的,又怎么可能得到烏蟒先蠻祖靈的認可、而開悟蠻魂?
宗崖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陳尋解釋,只是拿阿公的原話告訴他:
“阿公說萬物有靈,八荒人族,皆是神魔族裔,萬宗一源。阿公說,這是怎么都是你應得的機會,能不能成,總要試一試才知。”
不管機會再渺茫,只要有一絲機會,陳尋多少也有些期待。
“阿公說等他空下來,會專門找你說這事,你可不要說我早已經告訴你了。”宗崖怕阿公責罵,又額外吩咐了陳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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