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喊了三五聲,里邊那道裂了四五道縫、仿佛一張皸裂的老臉似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青衫襦裙、碧玉年華的女子娉婷而出,扶門站定,看見葉小天時,不禁露出一臉訝色來。
這女子白皙光潔的額頭下,一雙遠山似的黛眉輕輕地顰著,似乎鎖著一縷看不見的輕愁。細細一管小腰兒使一根細細的帶子系了,便有一種婉約從骨子里透出來。
她娉娉婷婷扶門而立,那油漆斑駁、裂縫處處的房門竟也因之透出一種雅致來,雖是布衣荊裙,體態削瘦,竟是清麗無雙。
這女孩兒生就一股柔美,叫人見而生憐。所謂禍水,不一定要美到顛倒眾生,而是那種姿容氣質能直接擄獲你的心,讓傻老爺們為了她拼盡一腔熱血也心甘情愿,眼前這女子明顯具備這樣的條件。
葉小天看到這樣一個妙人兒,雖然出身天子腳下,見過許多麗人,卻也不免一呆,心中暗道:“歹竹出好筍呀,楊霖螇蟀成精一般的德性,不想竟生出一個狐貍相貌的女兒。”
那少女獨居陋處,從不與人往來,每個月也只有楊府家丁來送一次糙米,這居處又是死胡同里,連門前都無人經過,如今陡然看見一個陌生男子,還是沖著她來的,驚訝之余不免生出幾分戒意,輕聲問道:“足下何人,為何至此?
葉小天忙道::“小娘子請了,在下葉小天,從京城里來,帶了令尊楊霖楊老爺的親筆書信來。”
那女子聽了“啊”地一聲驚呼,以手掩口,顫聲問道:“你……你說什么,你帶了誰的書信來?”
葉小天道:“小娘子是否先開了院門,容我進去說話。”
那女子這才反應過來,急急上前開門,待她取下門閂,拉開院門兒,葉小天剛要舉步進去,就聽胡同口傳來一聲大喊:“呔,兀那小子,干什么的?”
葉小天扭頭一看,就見四五個漢子剛剛拐進胡同,頭前一人青竹竿兒似的干癟身材,正是方才喝令家奴打人的那位楊府大管事楊三瘦。
葉小天登時吃了一驚,有楊三瘦在,這幾個人怕都不是善類,卻不知他們來干什么,自己帶來的那封楊霖遺書若是落到他們手中,那五百兩銀子必定雞飛蛋打。
葉小天急忙閃進院子,對那少女道:“不好了,楊府里來了人,我這封書信至關重要,萬萬不能落到他們手里,楊姑娘,我先躲避一下,回頭再來尋你計議大事。”
葉小天說罷,急急四下一看,就見墻角有個雞窩,看那蛛網也不知有多久沒養過雞了,葉小天立即飛奔過去,一個箭步躥上雞窩,足尖一點,雙臂一振,攀向墻頭,就聽“轟隆”一聲,雞窩塌了……
少女被這連番變故弄得茫然不知所措,看著在碎磚瓦礫中掙扎的葉小天正發愣的功夫,楊三瘦已領著幾條壯漢沖進門來,氣勢洶洶地喝道:“你那jiān夫逃到哪……,抓起來!”
葉小天被人推推搡搡的,終于從角門兒走進了他盼了兩個月、走了兩個月,最終卻不敢踏出最后一步的楊家大院。楊三瘦押著葉小天興高采烈,這個外鄉小子鬼鬼祟祟的,定是與那賤婢有私情,就是沒有,也可以硬說他有,夫人面前,還能短了自己的好處?嘿嘿!
楊三瘦越想越是高興,又狠狠推了葉小天一把,喝道:“快點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偷我楊家的女人,看三爺我一會兒怎么消遣你!”
葉小天心中好不糾結,這偷人的罪名可是不輕,但是要擺脫罪名,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就得取出書信說出真相,可他能說么,一旦說出來,那五百兩銀子就飛了,如果楊家人再黑一點,依舊咬定他是jiān夫,那便連他這個人都要沒了,葉小天對民間如何處治通jiān者,卻也是略有耳聞的。
那清柔女子也與他一同被綁了來,到了后宅一處月亮門下,自有內宅仆婦押那女子入內去見夫人,葉小天卻被攔在了外面。
葉小天瞧見旁邊還站著兩三個人,似乎也在等候面見楊家主人,為首有一人五短身材,短須如刺,腰闊膀大,滿臉橫肉,他正搓著手,一見楊三瘦,便迎上來,急急問道:“三瘦兄,我那小娘子怎么綁進去了?”
楊三瘦冷哼道:“那個小賤人,竟敢敗壞我楊家門風,與這小白臉私通,當真豈有此理。你且等著,待我家夫人用過家法之后,再把那小賤人與你帶走。”
那粗獷大漢聽了頗為不滿,撅起厚厚的嘴唇道:“這樣細皮嫩肉的一個小娘子,若被你家夫人打得皮開肉綻可怎生是好,三瘦兄,那小娘子馬上就是我的人了,要懲治她也該由我動手才是。”
楊三瘦似笑非笑地揶揄道:“喲喲喲,我說沐屠戶,你還挺憐香惜玉的嘛,人還沒給你,就開始憐香惜玉啦。似這等不知廉恥不守婦道的女人,替你教訓教訓有何不好。”
沐屠戶不以為然地嘟囔道:“娶妾娶色嘛,只要她年輕貌美身段就是了,以前跟多少男人上過床有什么打緊,還不是一樣用么,反正待她到了我家,管叫她連只公蚊子都見不著。”
葉小天聽到這里,不由暗暗咋舌:“楊家小姐雖然是妾生女,可也畢竟是官宦之后啊,這楊氏夫人剛剛聽說丈夫已死,就要把女兒賣與屠夫作妾,如此無良,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楊三瘦聽了沐屠戶的話,登時把臉一沉,不悅地道:“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你以為就憑你那十兩銀子,就能從我楊家買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呸!要不是我家夫人成心羞辱那小賤人,哪有機會輪到你來享福,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楊三瘦這一發威,把那沐屠戶罵得面紅耳赤,卻也不敢分辯,只好悻悻然地退到一邊,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說些什么。
后宅里,年近五旬、一派雍容的楊夫人正陪著一位比她還要年長一些,頭發花白、面容清瞿的的襕衫男子緩緩而行,那人頭上籠一條四角紗巾,看來極是儒雅飄逸。
這斯文儒者一邊漫步而行,一邊沉著臉色道:“妹子,此舉甚是不妥,把她賣給一個屠戶?這種主意你也想得出來,你這么做,豈不污了自己的名聲?”
楊夫人臉上微微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yù言又止,頓了一頓,才道:“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惡氣,不教那小賤人吃盡苦頭,難消我心頭之恨,這件事兄長就不要管了。”
斯文儒者捋著胡須略一思索,道:“三瘦自前邊傳回消息,說她院子里有野男人出入?”
楊夫人恨恨地道:“不錯!這個小賤人,果然不安份,居然養野男人,我斷然輕饒不了他們。”
斯文儒者呵呵一笑,目中寒芒一閃,道:“妹子,既有這個由頭,你又何必將她發賣于屠戶,壞了你自家名聲。今rì各方賓客前來吊唁,楊氏族長不也來了么,這對狗男女既然敗壞了楊家的門風,何不交給族長處置?”
楊氏夫人恍然大悟,欣然道:“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還是兄長想的周全!”
二人走到一處便門兒,有侍婢候在那里,雙手奉上幾條白色絹帛,兄妹倆接過來,先將一條白色絲帶系在額頭、又在腰間纏了一條白絹,緩步走了出去。
那清柔少女正被人押在便門外候著,一見楊夫人到了,登時淚如雨下,哽咽道:“夫人,水舞冤枉,水舞并未與人行茍且之事啊,夫人……”
楊夫人臉色若冰,冷冷一笑,傲然道:“你這些話,還是留著與族長說吧,帶走!”
葉小天在月亮門外等了半晌,一個小丫環從宅子里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對楊三瘦到:“大管家,夫人要你把這人押到靈堂,聽候族長處置!”
楊三瘦聽了,便叫人押著葉小天,穿梭于大大小小環環相套的一處處院落,來到一處甚為寬廣的宅院,就見正堂上香煙繚繞,廊廡下滿是挽聯,楊府中人俱都披麻戴孝,又有許多客人三五成群地站在院中,不時有司儀引導,進出靈堂參拜。
小天見此情形,心道:“這就是那老混蛋的靈堂了,他們把我押到這里……”
腦海中靈光一現,葉小天忽然大喜。他最擔心的就是書信被搜出來,會被楊家毀去。如今這靈堂上有許多賓客,都是靖州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當著他們的面亮出楊霖的遺囑……
楊家在這許多同一交際圈子里的人物面前,或許會顧忌到他們名聲和形象吧。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揣測,就怕這楊夫人肆無忌憚,賓客們也懶得替他這個外鄉人主持公道,要是有公門中人在場就好了。
葉小天暗暗轉著腦筋,開始仔細觀察起那些賓客來,這時又有幾個強壯的悍婦把那位清麗柔婉的少女也綁了來,繩索縛在她的身上,曼妙的體態倒是一覽無余。
葉小天瞧見那女子體態,眼前頓時一亮,賊眉鼠眼地窺視一番,暗自品評道:“這小娘子腰細臉瘦,兩腿修長,瞧著甚是窈窕的一個身子,卻沒想到這胸……還挺有料的啊。”
葉小天這廝天生就是一副“渾不吝”的性子,剛剛還在擔心楊家會有什么惡毒手段等著他,這時居然還有興致窺視。
P:風凌寶貝兒昨天半夜偷偷摸來打賞了個盟主,我很感動,所以臨時決定不讓他當楊三瘦的狗腿子了,怎么也得安排個子一類的角色給他,嗯嗯,就這么辦。支持的朋友請投下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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