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看到唐攸曉出現,就知道楊應龍一直派人監視著他的行動,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跟著白筱曉來到楊應龍的住處。
楊應龍的住處設在村外一片茂密的叢林之中,這里有十幾頂帳篷,楊應龍的起居寢帳最大,帳中豪奢異常,自然不用細表,他就在這里接見了葉小天。
楊應龍看著葉小天,微笑道:“尊者果然接見了你,直到傍晚才讓你回來,對你還真是青睞有加呢。怎么樣,你們都談了些什么?”
葉小天道:“在下初次與尊者見面,當然不能冒昧地問他將要傳位給誰,所以,基本上是他在說,我在聽。”
楊應龍頷首道:“理應如此,不過……閑聊總也有閑聊的內容吧,說來聽聽。”
葉小天剛想有所選擇地對他交待,心念突然一動,便把他和尊者相見交談的內容對楊應龍合盤托出了,就連尊者懂得讀心術,并且知道楊應龍別有用心的事都講了出來。
當葉小天說到尊者對楊應龍的評價時,看到楊應龍毫無驚訝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賭對了。楊應龍是什么人?憑什么如此相信他?葉小天相信戲臺上的一句話:“大奸者必多疑!”
楊應龍擅用心機,就不會輕率地相信別人。葉小天不知道他憑什么能斷定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或許這世上還有什么“測謊蠱”呢,這地方亂七八糟無奇不有,誰知道呢,反正楊應龍一定有辨別他所言真偽的手段,因此葉小天沒作絲毫隱瞞。
楊應龍對葉小天的坦誠很滿意,他聽葉小天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微微點頭道:“我幼年時聽人講述蠱道異術,曾經提到過心蠱。練制心蠱的蠱蟲極難尋找。而且極難練成,要從幼年時起,就精心飼養心蠱的蠱蟲,練成之后才能人蠱合一,借助蠱力探察他人心思。
這心蠱一旦練成,除了洞察人心的作用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威力,所以很少有人做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卻不想尊者居然修練了心蠱,而且練成了……。啊!呵呵,哈哈,哈哈哈……”
楊應龍突然驚呼了一聲,仿佛想通了什么,接著更失笑出聲,葉小天不明所以,奇怪地看著他,楊應龍笑了一陣,才對葉小天道:“你不曉得。曾經有一任蠱神侍者,把蠱神傳承傳給了一個劈柴人。”
葉小天輕輕“啊”了一聲,道:“這個……我倒是聽展姑娘提起過。”
楊應龍笑吟吟地道:“那么她有沒有說,那個劈柴人就是這一任蠱神侍者。”
葉小天這才真的大吃一驚。那個幸運的劈柴人就是這一任的蠱神侍者?想起他今日見到那位蠱神侍者時的情形,尊者氣度雍容,談吐優雅,還真的無法和一個神殿里的劈柴仆人聯系起來。
楊應龍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尊者登位不久,就有風聲傳出來,說他是上一任蠱神侍者的私生子。只是此事捕風捉影,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如今看來,他真的是上任蠱神侍者的兒子才對。”
葉小天不解地道:“何以見得?”
楊應龍道:“你要知道,那心蠱修練極為不易,光是尋找、搜羅修練心蠱的異蟲,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再一個,心蠱要從幼年時就開始修練。如果這一任蠱神侍者不是上一任蠱神侍者的兒子,他一個成年后只是神殿劈柴人的小小孩童,家境可想而知,誰來幫他窮盡心力搜羅修練心蠱的蠱蟲?又是誰指點他修練心蠱?
心蠱練成后,除了洞察人心,別無他用。一般人既便有機會修習蠱術,也只會選擇治病救人亦或殺人無形的蠱術,修練心蠱做什么?如果你練了心蠱,我現在對你突起殺心,難道你能靠心蠱自救?”
葉小天恍然道:“所以,這一任尊者只有是上一任尊者的私生子,上一任尊者很早就決心把位子傳給他的兒子,才會窮盡所能幫他搜羅修練心蠱的蠱蟲,又從他幼年時起就教他修練,因為上一任尊者很清楚,他兒子長大了是要統馭群雄的,只有身居上位者,這洞察人心的本領對他才有大用。”
楊應龍微笑頷首道:“孺子可教也!”說到這里,楊應龍微微一撇嘴唇,輕蔑地道:“蠱神指定?哼!裝神弄鬼!大位傳承,果然是由尊者做主!”
楊應龍想了想,又搖頭嘆道:“雖然我很想擁有知道別人在想什么的本事,不過確如尊者所說,如果別人只要站在你面前,隨意有個什么想法你都知道,那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總算明白他為什么走遍天下,又為什么離群索居了。
呵呵,原來他用了三十年時間苦修,不是為了研習更高明的蠱術,而是要‘自廢武功’,可憐!可嘆!如果上一任尊者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反而害得兒子一生痛苦,一定后悔不迭吧?”
葉小天道:“他已經知道你派我去的目的,我不可能從他那里探聽到什么,更不可能向他進言了。土司大人,你看是不是……”
楊應龍淡淡地道:“其實他早就清楚我的目的,我對格格沃長老的支持他也很清楚。我讓你去,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屬意何人,也好有的放矢。他識破了也沒什么。他想通過你對我提出警告笑話!我楊應龍是知難而退的人么?這尊者之位,我是志在必得!他肯老老實實交出大位最好,如果想跟我斗法,那就試試!”
葉小天疑惑地道:“我曾見識過太陽妹妹的蠱術,實在令人怵目驚心,尊者身為蠱神教的第一人,一定掌握著更高明的蠱術,你就不怕他用蠱術來對付你么?”
楊應龍目視葉小天良久,這才淡淡一笑,道:“這個秘密告訴你也無妨,蠱術的確很厲害,但它并不是無敵的,有些方面它甚至不如砒霜,砒霜至少是無法預防的。而蠱則不然。
蠱是一種毒蟲,既然是蟲子,就總有一些相克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珍稀,卻也并非絕無僅有,如果自幼服用,蠱是無法上身的。四大土司世家傳承千年,都有各自的法門以保護家族的實權人物。”
葉小天這才明白過來,楊應龍負著雙手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踱來踱去,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來,對葉小天道:“你做的很好,看樣子尊者還會見你,你只管順著他的意思陪他聊天就好,至于進言一事,就不用提了。”
葉小天暗自苦笑,楊應龍不遺余力地收買他,本來是為了讓他當內間,誰知他這個內間也太失敗了。第一次出手就被人揭穿了身份,而楊應龍還不罷休,眼下分明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傳話筒或者一個示威的工具。
葉小天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下來,等葉小天一走。楊應龍便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格德瓦?他為何提起格德瓦,他最信任的人不是格峁佬么,難道這格德瓦才是他屬意的傳承人選?
不對。他既然知道我和葉小天有所接觸,又怎么可能向他透露消息?可是,眾長老中。眾望所歸者不過三人,如果他屬意的人是格峁佬,又怎么會把他打發到那么遠的地方去坐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個老家伙一定是在故布疑陣,可是……他真正選中的人究竟是誰呢?想不通、想不通啊……”
葉小天回到村中時,展凝兒正抱著格哚佬的兒子,和格哚佬的妻子并肩而行,邊走邊說話,看到葉小天,展凝兒并沒把他的干兒子抱過來,而是交給了格哚佬的妻子,徑直向葉小天走過來。
展凝兒向葉小天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頭一挑,道:“去見楊應龍了?”
葉小天苦笑道:“我剛一上岸,就被楊應龍的人‘請’走了。”
展凝兒冷笑道:“楊應龍的野心越來越大了,如果侍神尊者再被他掌握,恐怕他就更要得寸進尺了,難怪外公讓我來。”
葉小天揶揄道:“讓你來干什么?我看你整天晃來晃去的,也沒做什么。”
展凝兒道:“我需要做什么嗎?我來,就表明了安家的態度,不管是尊者還是八大長老,只要想蠱神教好好發展下去,就得好生考慮考慮我們安家的態度。”
葉小天搖搖頭,他不相信安家會把這么重要的事寄托在展凝兒這么個小丫頭的身上,難道是因為安家太過自信,或者并不很在乎蠱神教的勢力?接連見識了尊者和楊應龍的手段之后,葉小天可不認為自己輕而易舉就能猜透這些大人物的想法。
葉小天想了想道:“你們安家支持的是誰?格格沃肯定不是了,難道是格德瓦?”
展凝兒搖了搖頭,道:“八大長老中,論資歷、論地位、論勢力,以格格沃、格峁佬、格德瓦三人為最,未來的尊者人選,十有出自這三人之中,這三個人里和我們安家、展家友好的是格峁佬、格德瓦。格德瓦胸無大志,他的眼光只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我們看重的是格峁佬。”
展凝兒說到這里,語氣頓了一頓,道:“楊應龍找你,應該是問你和尊者說了些什么吧?你告訴他了?”
葉小天攤攤手道:“不說行嗎?楊應龍磨刀霍霍,我這條小魚若不聽話,還不是他砧板上的肉?”
展凝兒鄙視地道:“沒骨氣!”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姑娘,我可沒有一位土司王做靠山,只好識時務者為俊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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