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側首問道:“那李家就住在城東南?”
蘇循天顫聲道:“是……是……”
葉小天又道:“李家已經知道李言庭死了?”
蘇循天道:“不應該吧,我……我是把李言庭帶到外面才……,想是另有賭徒知會了他家里。”
葉小天眉頭一皺,道:“這李家好囂張,官府拿人,就敢連夜跑來生事!”
蘇循天訕訕地道:“大人,我……我雖是捕頭,可當時卻不是拿著知縣的牌票拿人,所以……”
葉小天恍然,沉吟片刻道:“這件事,你那姐夫生了膽怯之心了吧?”
蘇循天咬著牙道:“姐夫他……叫我扛下來,他說……他會全力保我!”
葉小天冷哼一聲,道:“怕只怕,事情一旦鬧大了,他沒那個本事保你。這葫縣民風何等剽悍,你又不是不清楚。”
蘇循天咬著牙,腮肉一陣哆嗦,實是恨到了極點,卻也無話可說。
葉小天急急思索片刻,沉聲道:“這件事,和你姐夫有沒有關系?”
蘇循天心頭一驚,略一遲疑,想到他的親姐姐,便答道:“沒有!是我利益熏心,才……”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附耳過來!”
蘇循天急忙踮起腳尖,湊到葉小天身邊,葉小天對他附耳說了幾句話,蘇循天愕然道:“他……會答應?”
葉小天冷冷一笑。道:“天底下心最黑、膽子也最大的,就是牢頭兒。只要你能制得住他,或者許他足夠的好處。在那暗無天日之地,無事不可為!”
蘇循天咬了咬牙,沉聲道:“好!我還有些積蓄,大約有八十兩,我全給他……”
葉小天道:“八十兩,只怕填不飽他的胃口。”
蘇循天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成!我還有辦法!我這就去辦!”
蘇循天說完拔步就走。走出沒幾步,突又轉過身來。向葉小天跪倒,哽咽道:“患難見真情!大人的恩惠,卑職沒齒不忘!”
蘇循天說完,飛也似的向山下奔去。
葉小天望著他的背影。輕輕顰起了眉頭,緩緩地道:“如果花晴風不曾牽涉其中,你開著賭場,居然只有八十兩的積蓄?”
葉小天雖還不明了花晴風撈錢的緣由,但心里已經把他列為了“蟾宮苑”賭坊的幕后東家,他略一思忖,也快步走出客堂,揚聲喚道:“若曉生!”
候在院外的若曉生急忙趕進來,垂首恭謹地道:“老爺。”
葉小天道:“找盞燈來。陪我下山!”
若曉生答應一聲,趕緊去提了盞燈,前方照亮。引著葉小天下山。
葉小天急步而行,過了片刻,突然說道:“前幾日奪了你家田產的那個李言庭,今夜死了!”
若曉生“啊”地一聲,先是一臉茫然,繼而洋溢出一股難言的喜意。
他這一耽擱。葉小天已經走到前面,若曉生反應過來。趕緊搶步上前,繼續為葉小天掌燈,腳底下一下子輕快了幾分。
李家幾十號人拎著搟面杖、竹矛、木棍氣勢洶洶趕往縣衙,到了縣衙兩個青壯年翻過柵欄,搶到廊下拾起鼓槌便“嗵嗵嗵”地敲了起來。同時大聲鼓噪道:“官匪一窩,欺壓良善,請大老爺主持公道啊!”
縣衙里自有值夜的差役,惱火不已地開了門,還沒等他叫囂罵人,先被李家那些人給圍了起來,另一個差役見勢不妙,趕緊一溜煙兒地趕去后宅報信了。
后宅客廳里面,花晴風像頭拉磨的驢,原地繞著圈子,不停地打轉轉,焦灼地捻著他的胡須,時不時便往屏風后面望一眼。
這時,一個丫環衣衫不整地跑了進來,這丫環是被叫門聲吵醒的,慌慌張張趕到客廳,對花晴風施禮道:“大老爺,前衙有人午夜擊鼓鳴冤,差役來報,那些苦主群情洶洶,來者不善,有請大老爺趕緊去前衙處置。”
花睛風瞪起眼睛,大怒道:“豈有此理,午夜擊鼓,已是不合規矩,他們還敢強闖縣衙不成?去,叫今夜值宿的差役都去,誰敢亂闖,給我亂棍打將出去!”
那小丫環慌慌張張又往外跑,花晴風又叫道:“叫他們候著,就說本縣更衣之后便去!”
待那小丫環離開后,花晴風往屏風后面看了一眼,長長嘆一口氣,又焦灼地兜起了圈子。過了片刻,蘇雅從屏風后面急急閃了出來。
這雅夫人此刻的模樣可真是夠瞧的,一襲紗羅睡衣,本是閨房之內只許丈夫才能見到的打扮,因為此前已經睡下了,發飾除盡,一頭如云的秀發就披散在肩頭,憑添幾分嫵媚。
尤其是她倉惶起床,連胸圍子都沒穿,那平素飽受裹束的飽滿酥胸此刻盡得釋放,乳溝深陷,裂衣欲出,那一抹傲雪欺霜的妖媚雪白,勾勒出一痕驚心動魄的火辣曲線,疾步而行時,波濤洶涌。
花晴風此時可無暇欣賞娘子的嫵媚風情,急急迎上去道:“他已經走了?”
蘇雅點點頭,道:“剛剛離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花晴風澀然道:“這……,哎!一時半晌,卻也說不清楚。”
蘇雅一雙妙目滿含疑惑,道:“你哪來這么多銀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花晴風懊惱地道:“夫人,為夫此刻心亂如麻,你就不要問了。”
蘇雅欲言又止,見他果然一臉焦灼,這片刻功夫,唇上居然起了兩個火泡,到了嘴邊的話登時又咽了回去,可心中的疑惑卻是更濃了,方才她問兄弟,蘇循天也是這般答復,丈夫和弟弟究竟有什么事在瞞著她?
花晴風扼腕疾走,喃喃自語:“真是受了他的指點?不是他想畏罪潛逃吧?”
蘇雅聽得莫名其妙,卻不知花晴風前一個“他”指的是葉小天,后一個“他”指的卻是蘇循天。
蘇循天匆匆逃下山來,搶在那支火把長龍隊伍的前面先趕到了縣衙,直接從后門兒進去,結果把他姐姐也驚動了。
當時他姐夫花晴風正在客廳里長吁短嘆,毫無睡意,蘇循天見了花晴風馬上道:“姐夫,快給我取三百兩銀子,我便能讓此事風波不起。”
花晴風哪里肯信,頓足道:“你想溜?糊涂啊!一旦溜了,此事便坐實成了殺人重罪,到時候畫影圖形,通緝天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能逃到哪兒去?”
蘇循天怒道:“我雖無能,卻也不是毫無膽色、毫無擔當之人!你放心,這件事我扛著,絕不連累你!”
花晴風訕訕地道:“這叫什么話,我……我讓你擔起來,是因為你進去了,我還能關照你,如果我倒了,你還有何人可以倚仗。”
蘇循天冷冷地道:“那就多謝姐夫了。不過,我剛剛得到葉典史指點,哪怕李家再怎么鬧,此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確需三百兩銀子。”
花晴風雖然不屑于葉小天,倒是一直相信葉小天詭計多端,一聽這話頓時雙眼一亮,急忙道:“他有什么好主意?”
蘇循天道:“這時哪有時間細說,那李氏族人已經打起燈籠火把直奔縣衙來了,快取三百兩銀子給我,一會兒李氏族人來了,你且再拖延他們片刻,然后如此這般……”
蘇循天壓低聲音,對花晴風急急敘述一番,花晴風半信半疑,卻也只得照辦,恰在此時,被驚醒的蘇雅趕來,花晴風也顧不得與她細說,便摸出鑰匙,叫她速去取三百兩銀子給蘇循天。
蘇雅莫名其妙,可是見丈夫和弟弟都是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樣,情知此時不宜發問,急忙去取銀子。這存銀處就在花晴風藏書的一間書室,平素蘇雅也不去那里,鑰匙都由花晴風掌握著,卻不知那里竟然藏了足足一箱銀兩,把蘇雅嚇了一跳,可弟弟催促甚急,卻也不敢怠慢,趕緊把那銀子包裹好交給蘇循天。
三百兩銀子著實不輕,蘇循天生恐耽擱了時間,又叫后宅牲口房的人給牽來一頭騾子,由那騾子馱著銀子,腳不沾地的離開了。
后宅里面雅夫人滿腹疑竇,花晴風提心吊膽,前衙李氏族人也僵在了縣衙門口。
李氏族人雖也不少,卻只是平頭百姓,叫他們硬闖衙門他們是不敢的,雖然仗著蘇循天沒有牌票便拿人,而且抓人的還是些坊間潑皮,分明是與賭坊沆瀣一氣,行的是不法事,他們李家占了些道理,可一旦強闖縣衙,那就被人拿住了把柄。
他們不敢闖進縣衙,卻敢在外邊大呼小叫,鼓噪不已,靜夜之中,大呼小叫的,不一時竟喚醒了周圍許多百姓,引來一些人掌著燈看熱鬧。
李氏族人一見有百姓圍觀,膽氣更壯了,高聲叫罵、大聲控訴,把個縣衙門口當成了茶樓瓦舍一般,那些值宿的差役提著水火棍,攥著腰刀,緊張地守在縣衙門前,卻也不敢喝止,免得更刺激了他們。
雙方正僵持間,花知縣終于“打扮停當”,強作鎮定地從后宅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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