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天一見那婀娜的背影,就曉得是縣令夫人,他并未太過在意,以前來見縣令,也曾在這里碰見過雅夫人。但他再往廳中一看,卻未見到花晴風,這才有些訝異,急忙站住腳步,輕輕咳嗽一聲。
雅夫人雙手握在胸前,正暗自焦灼,忽聽背后傳來一聲清咳,急忙扭頭一看,頓時現出欣然之色,喜悅地道:“葉典史!真的是你!謝天謝地,你果然無恙,你果然回來了。”
葉小天向她趨身一禮,恭聲道:“下官葉小天,見過夫人。啊……卻不知縣尊大人何在?”
雅夫人忙道:“葉典史先請坐。翠兒,看茶!”
葉小天微一遲疑,還是謝了座,雅夫人在主位上坐了,對他道:“拙夫去王主簿府上探望,尚未回來,不過妾身已經遣人去迎了。”
葉小天欠身道:“夫人太客氣了,縣尊不在,卑職過些時間再來拜望也是可以的,怎敢勞動縣尊匆匆往返呢。”
雅夫人道:“不礙的,不礙的。自從葉典史被捕送金陵,我夫妻二人日夜掛念,深感不安,如今葉典史能平安回來,實是莫大的喜事。葉典史是受了大委屈的人,拙夫限于能力卻不能全力維護,已然愧疚萬分,往返奔波又算什么。”
葉小天心道:“一本讀小說ww.du.co這雅夫人倒是生了一副巧舌。若是花知縣有他夫人一半會做人,我也不至于孤軍奮戰,只能把他做了一面占據道義的旗子。”
這時葉小天才仔細看了雅夫人一眼,他前前后后也曾見過雅夫人幾次了,尤其是他替蘇循天了結了一樁人命官司后,曾經受到花晴風夫婦的宴請,可是囿于禮節,他對雅夫人都未多做打量,只是覺得這位縣令夫人容顏嫵媚。風情動人。
此時堂上只有他二人,這才仔細地打量了雅夫人一眼,見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比甲,半新不舊,雖不奢華,卻也優雅,一張臉蛋兒淡施脂粉,瑩潤嫩白,乍一看竟是不過雙十年華,清麗絕俗。非常耐看。
少女多靈秀俊俏,而少婦則是別具嫵媚,雅夫人豐腴秀潤的仿佛一枚成熟的桃子,如水之潤,如玉之華。坐在椅上時峰巒跳蕩,纖腰如折,如同棚架上掛著的一顆秋日葡萄般可人,那種成熟少婦的風情似從骨子里沁出來似的不可掩飾。
葉小天暗自惋惜:“好一朵嬌花,偏偏插在一砣牛糞上。還是好大一砣。”
轉念又想:“大哥別說二哥啦,在外人眼中,瑩瑩大概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吧,只不知凝兒家里是個什么情形。她說父親已經過世,母親一向柔弱,不大理會家族之事,對她管教也不是甚嚴。看她整日悠游在外,還真是如此,但愿凝兒家族不會再給我們的結合增添困難……”
雅夫人輕輕啜了口茶。暗自思量該怎么向葉小天切入正題,她心思飛快地一轉,覺得要示之以誠,莫如開誠布公,打定了主意,雙眸一揚,卻見葉小天定定地看著她,似乎若有所思。
雅無人嫩臉微微一熱,心中暗慍:“這葉典史好生無禮,我是他上司夫人,哪有這么盯著我看的。”不過想起葉小天真正的出身來歷,也就釋然了,這人本就不可以常理揣測的。
雅夫人抿了抿嘴角,微微斜睨著葉小天,輕輕咳嗽一聲道:“葉典史!”
“啊?什么?”
葉小天動了動眼神,微微有些迷惘。
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情場上一再的挫折,還是弄得他疑神疑鬼起來,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我跟老泰山真的八字不合,命格犯沖啊?凝兒家里沒有老泰山,但愿老泰水不會為難我們。”
忽然聽雅夫人喚他,葉小天急忙抬起眼神,卻不免帶了一絲尚未反應過來的茫然。
雅夫人自知美貌,可是憑她的身份,還真少有人敢對她如此肆無忌憚地欣賞,更不會在這種場合露出魂不守舍的模樣,像葉小天這樣肆無忌憚或者說是不知掩飾的人著實少見。
雅夫人年近三旬,雖然美貌,卻也知道青春年華正漸漸逝去,如今這位葉典史不過二十出頭,比她弟弟還小著幾歲,卻能為她神魂顛倒,卻也免不了有些小小得意與滿足。
當然,這也與葉小天澄凈的目光有關,他的眼中并沒有貪婪、占有的欲望,大概只是對美貌婦人本能的欣賞,不懷淫邪之念,是以雅夫人并不反感,只是有些既好氣又好笑。
她今日代丈夫出面約見葉小天,本是有大事要談,可不是為了制造小小暖昧,是以雅夫人微現慍色,加重語氣道:“葉典史心不在焉,可是因為回到葫縣,發現物是人非,模樣大改,是以心生憂慮?”
葉小天心中一動,他從這句話就能感覺到,雅夫人不只是代替丈夫出面安撫他這個剛剛回轉葫縣的屬下,應該還有其他目的。葉小天的神情驀然專注、認真起來,反問道:“下官去而復返,一別數月,有此感覺并不為奇,夫人就在葫縣,卻也覺的葫縣已是物是人非了么?”
花晴風悻悻地坐在轎子里,轎簾兒窗簾兒都掩著,形成了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也只有在這樣的環境里,他才能放下一切偽裝,展示自己的真性情。
“王寧,這條老狗!依附了田家,就以為可以任意擺布本官了?哼!田家也得仰朝廷鼻息,真以為貴州便能置于天威王法之外!還有徐伯夷,儼然便是第二個孟慶唯了!不!孟慶唯還要看齊木臉色行事,他比孟慶唯還要跋扈!”
花晴風越想越氣,咬牙切齒,怨毒之色溢于言表。今天他去探望王主簿,是假探病名義,想緩和一下雙方的關系,尤其是面對徐伯夷的步步緊逼,希望能由王主簿出面斡旋,阻止徐伯夷如此赤裸裸的奪權行為。
可王寧那老狐貍面對花晴風的暗示一味故做糊涂,在花晴風不得不把話挑明的時候,更是毫不客氣地回絕了他,讓他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泥胎縣令。
此時想到王寧那番話,花晴風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王寧說的很清楚,你花大人雖然順利熬過了上一次的考課,但最長也就在葫縣再做一任,總不可能作為一縣正印在這里無休止地連任下去,想那么多干嗎?
按王寧的說法,不是他和前任的孟縣丞,以及現任的徐縣丞盡心竭力地幫知縣大人打點一切,治理葫縣,以花知縣的能力,能鎮得住葫縣不出大亂子?你頂多還有兩年就得卸任或者調任,大家還是相安無事的好。
雖說王寧說的不是這么直白,言語還算委婉客氣,可意思就是這個意思,當時就說的花晴風面紅耳赤。不錯,他是還有差不多兩年任期,在葫縣任上就算到頭了,可是誰希望自己做為一方牧守,從來到走都毫無存在感?
何況他還年輕,他是進士出身,又替朝廷鎮守這“新拓”之地這么久,有了這些苦勞,但凡有點成績,都會給他一個大好前程,難道他不想更進一步,他不想成為治世名臣?然而自從他到了葫縣,就被束縛起來,再也動彈不得。
孟慶唯死了,他好不容易才掙開手腳,剛想振作一番,徐伯夷又來了,而且背景比孟慶唯更大,野心也比孟慶唯更大,他再度被束縛起來,他不是不想跟徐伯夷斗,可是他真的斗不過啊。
以前讀過的那些圣賢書似乎全都用不上,他對世事實務太缺乏了解,經驗不足,每每徐伯夷想奪走他手中的權力,所利用的理由他都不覺得有任何問題,可是當他覺得一切還在掌握之中時,很快就發現不受控制了。
他的權力來自于朝廷,可他想做任何事都離不了人,沒有人,他的權力就無從施展,而人卻一個個的被徐伯夷征服、收買了,到頭來他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就算是天子,到了這種程度,也只能政令不出宮門了。何況他只是一方知縣。
王寧、徐伯夷……,想到這兩個一手把他架空的副手,花晴風切齒痛恨,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呢?
花晴風頹然倒地靠背上,閉上眼睛,靜靜地想著,他知道葉小天快回來了,這也是他前去探望王主簿并提出正當要求的一個倚仗,他覺得王寧老成持重,必然會考慮到葉小天這個變數,可是……
王寧的話又在他的耳邊回響起來:“大人,你覺得今時今日的葫縣,縱然葉小天回來了,他還能有什么作為呢?你真以為,他是那只大鬧天宮的猴子?呵呵,就算他是猴子,難道逃得出如來佛的手掌心?縣尊大人,維持目前的局面,對每個人都好,你覺得呢?”
“對每個人都好,對每個人都好……”花晴風漸漸蜷縮在座位上,只覺周身無力。
“老爺,咱們回府了。”
轎外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花晴風有氣無力地答應一聲,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趕緊一挺身坐起來,急聲問道:“不是到了前衙吧?”
轎外的人答道:“不是的,老爺,咱們走的是后門兒。”
花晴風吁了口氣,贊道:“嗯!這就好!你蠻機靈的。”
花晴風輕輕掀開一角轎簾兒,看著轎子顫顫巍巍地抬進了縣衙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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