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芷是心安理得的出了宮門,走了近百米遠之后,她倏然停住了腳步,轉身遠望那座巍峨的城。朱色的城墻蜿蜒盤趴,不知哪里才是盡頭。
這偌大的宮城啊,藏著的是是非非,冤屈也好,得意也好。輸了也罷,贏了也罷。這不過是一座滿是陰謀的牢籠,只是比牢獄大了一倍又一倍罷了。
不!她的后半輩子絕不愿意呆在這個牢籠里!
可是如果要她說,該怎么做才能逃離這座牢籠,她只能沉默。
無事生非的后果或許更可怕。今上并不是那昏庸的君王。相反,他精明的可怕。所以,這就不允許她挑起是非。而在這樣的君王的眼皮下,她想要將自己的命運從別人的手掌心里搶過來,那么,她該怎么做,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該怎么做,她只有四個字:順勢而為。
其實順勢而為并不像所有人以為的那樣什么都不做,只等著天上掉餡餅,至少她不這么認為。
蘇白芷是心安理得地出宮的,但她幾乎是滿懷心思地一路走回蘇府的。她身后安靜地跟著丫鬟阿蠻和侍衛陸方。
她謝絕了皇帝派出的送她回府的馬車。她說,她很少有機會上街逛一逛街道。所以皇帝同意了。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要有個地方靜一靜,好好想一想將來,想一想之后要做的事情。
“小姐,還是雇一輛馬車吧。”阿蠻看到自家的小姐,腳上那涮嶄新的繡花鞋,已經磨出了毛邊。可是小姐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一樣,她覺得她作為小姐的丫鬟,有義務也有責任為小姐著想。
“這樣走著挺好。阿蠻不用擔心,我只是想要靜一靜。”
阿蠻就想不通了,其實不只是阿蠻想不通,陸方也想不通。
“那更好,屬下雇一輛馬車來。送小姐趕緊回府,府中小姐就可以更加安靜地靜一靜了。”陸方想著說道。
蘇白芷淡淡地搖著頭,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疲憊:“陸方,你不知道的。對于我來說,大街是要比蘇府更適合‘靜一靜’的地方。”
陸方心里倏然起了異樣,他有些逾越地深深看了一眼蘇白芷,少女滿臉遮掩不住的疲色,淡得看不見紅的唇色,點綴在蒼白的膚色上,居然還能看到一絲粉來。心里倏然間有一種陌生的心疼。
陸方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連忙撇開眼。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心里早就亂作一團亂麻。
陸方知道。這不是男女之情,但他確實心疼這個少女。
又看了看天色,他看了一眼沉思的少女,終究什么都沒說。但蘇白芷反而眼中神采一亮。腳下步子輕快起來:“快走,我要把個好消息告訴我娘。”
好消息?
陸方和阿蠻二人面面相覷。什么好消息,能讓大小姐整個人從萎靡振作起來?
雖不明白,但二人跟在蘇白芷身后,快速朝著蘇府走去。
蘇白芷皺皺鼻子,看了眼眼前的鑲嵌黃銅鉚釘的朱紅大門,……
“怎么每一次回府,府門都關的嚴嚴實實?”她還沒說話,身后的小丫頭已經把她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自己這般想著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現在聽了別人說出來,心里就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覺。
每一次她回府,府門都關的嚴嚴實實。每一次府門關的嚴嚴實實,府里都沒發現什么好事!
想到此。她想也沒想就去踹門。氣勢洶洶的煞是可怕,把身后的阿蠻和陸方給嚇得莫名一跳。
就算是小題大做,她也不敢賭這一回。總之,她是被嚇怕了。
門房不敢開門,蘇白芷心底那股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強烈。她鐵青著臉,命令陸方:“送我進去。”
陸方二話不說,抱著蘇白芷借勢飛遁到墻頭上。一個縱躍,就跳了下去,這一回并不像上一回一樣,大門里并沒有許多家丁拿著棍棒等著他們。
蘇白芷看到空空蕩蕩的大院子,心里就稍稍平靜些了。安慰自己: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陸方回頭去把側門開了,讓阿蠻也跟著進來。
蘇白芷不敢逗留,就算是她想多了,她也要親眼證明是她自己想多了。
疾步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趕,阿蠻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陸方臉黑的跟包公似的。拉了一把阿蠻,腳下生風一般,跟上了蘇白芷。
他手悄悄滑進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里,手中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眼底卻迸射出冰冷的寒芒。
他隱約猜到了蘇白芷在擔心什么,事實上,這也是他擔心的。
蘇家的人只看到了蘇白芷被強行“請”進了皇宮,只是陸方沒有想到,外人或許會在這個時候“痛打落水狗”,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蘇家的人,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時候,已經開始了“痛打落水狗”。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他暫時的猜測,事情,似乎還沒有糟糕到那個地步。
……不!……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陸方是跟在蘇白芷身后到的她的院子,院門被蘇白芷一腳踹開的時候,陸方眼底看到了活地獄。
然后,在他被眼前這一幕逼得瘋狂之前,他看到了身前半步的那個少女先發瘋了!
院子里,婆子和丫鬟的兩只手被反綁在身后,到處都是兇悍粗壯的婆子,她們穿著青衣,手里清一色拿著棍棒,下手毫不留情地揮向被綁了雙手的婆子和丫鬟們。她們力道拿捏的很好,不會一下子就將人打暈或者打死。但是每一棍子打在皮肉上,都會皮開肉綻。
而被反綁了雙手在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們,她們的嘴上還被人用布條堵住了口,于是滿院子被綁了手被堵住了口的婆子和丫鬟們拼命地閃躲,凄厲的嗚鳴。
可是無論她們朝著哪里逃竄,逃出了這個青衣婆子的棍棒,卻掉進另一個青衣婆子的棍棒下。躲無可躲,只能更加痛苦的嘶鳴。
蘇白芷臉上的血色頓時退散無蹤。
這些都是她和她娘院子里的人啊!
就在剛才,她看到了她的大丫鬟銅雀無力地閃躲,疼的叫又叫不出,躲又躲不開,只能無助地朝著她流出一行清淚。
而隨著陸方投奔蘇白芷的張崎他們,被比他們多數倍的人馬圍困在她小院子的一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殘酷的一幕。
“圍困住張崎他們的是府中侍衛處的人馬。”陸方在蘇白芷身后解釋:“屬下看過,這些都是侍衛處的兇人。”
蘇白芷氣得渾身發抖,但她只是靜靜抬起頭,對上坐在檐廊下的搖椅上的老夫人白氏。
她居然還能一臉輕松地看著這樣可怖的人間地獄!
蘇白芷深吸一口氣:“白氏,你是真的要撕破臉皮?”
老夫人臉上明顯的怒意一閃而過,那雙渾濁卻精明的老眼對上蘇白芷的:“什么撕破臉皮,芷姐兒莫要信口開河。”
蘇白芷雙眼陡然一瞇,“我如今全須全好的回到了蘇府,這樣,你還是撕破臉皮到底嗎,白氏?”
“老身先前信了你的鬼話。如今清醒的很。”白氏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親眼見到蘇白芷被“強行”壓進了宮。
這個大孫女還說與她說什么皇帝要給蘇府賞賜,她每每一想到自己居然被個小輩給蒙騙了,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就算芷姐兒全須全好的回府來,這也遮掩不了你母親那個淫賤的女人做下的丑事。”說著拍了拍手,房門就從里打開了。
蘇白芷只覺得胸口被人重重一擊,狠狠瞪向二姨娘林笑雪:“是你這個賤人挑撥離間!”
“大姑娘說的這叫什么話呀。你親生母親不做下丑事,誰還能挑撥離間去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二姨娘林笑雪把綁得跟肉粽子似的林氏甩向地上,這一甩,林氏本就虛弱,居然就被甩的一個踉蹌,頭磕到柱子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蘇白芷下意識就要奔過去去扶住林氏,一旁白氏冷颼颼的說:“你再走一步,你弟弟就會遭殃。”
蘇白芷渾身一震,看到白嬤嬤從門后走了出來,手里抱著個襁褓。當看到這個熟悉的襁褓的時候,蘇白芷渾身的氣力全都沒了。
林氏比她更激動。顧不上額頭上鮮血淋漓,轉頭看向蘇白芷,鮮血沿著額頭一路流下來,林氏嘴角卻掛上一抹溫柔的笑容,對蘇白芷說道:“芷兒,你別過來。娘沒事。”
蘇白芷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她這樣還叫“沒事”嗎?那怎樣才叫有事啊!
“白嬤嬤,我來吧。”二姨娘林笑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笑著從白嬤嬤手中接過襁褓,面上立刻換上討好的笑容,沖著搖椅上的老夫人白氏問:“老夫人,這個孽種現在就溺斃嗎?”
溺斃!
蘇白芷渾身一冷……
“白氏,你敢這么做,我就叫這闔府上下全部為睿哥兒陪葬!你信是不信!”
老夫人眼底的輕視不言而喻:“從來只聽呲牙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吠叫。”言下之意是不信蘇白芷有這么大的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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