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焱沉默好半晌，長長舒出口氣，看向尼雅：我剛剛是在想個問題。

什么？尼雅奇怪，這滑頭小子又想搞什么鬼？

你現在是什么樣的心情。

我千里迢迢從大衍山脈殺進德洛斯，在你絕望的時候救了你，你難道就沒有那么……那么一丁點的感動？唐焱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也很清澈，就那么定定的注視著尼雅的雙眸。

尼雅壓低聲音叱道：你干什么呢？！這里是金鵬殿！現在談論的是國事！大家都在等著你表態！我以為你都長大了，怎么還是不分場合的喜歡胡鬧？

我胡鬧？我這是在胡鬧嗎？唐焱平靜的看著尼雅，嘴角扯出絲苦澀：六年了，我以為我的努力會改變在你心中的位置，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還是那么不堪，還是那么可有可無，你隨隨便便就能舍棄，依著心情就能訓斥。

金鵬殿里的近百號帝國權貴們面面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語氣怎么聽著那么心酸？這娃該不會是傷心了準備離開吧？

帝國皇帝也不在意被唐焱忽視的尷尬了，奇怪的看著這一男一女。

尼雅俏臉微寒：少跟我玩這一套，別再胡鬧了，現在真不是時候！

唐焱悠悠呼出口氣，捏起面前的漿果，無意識的轉著，聲音依舊平靜，平靜的低沉：我六年前只帶三個人闖蕩大衍山脈，六年后，我創立瓦崗寨，幫眾三萬，鐵騎一千，妖尊兩位，還有十多位交好的武尊。你現在走進大衍山脈，誰不知道瓦崗寨，誰沒聽說過我唐焱；六年前，我只是三階武宗，如今距離武尊只有半步之遙，說句毫不客氣的話，只要我愿意，半年閉關就能晉入武尊；六年前，我只能厚顏寄存在你們拉奧家族，接受著你們的施舍，六年后，我闖蕩大衍山脈，沖破滄瀾古地九重天，一聲召喚，八大宗派全部都要賣個情面。

尼雅不適應唐焱這種突然低沉的情緒，更受不住全場百位權貴怪異的眼神，語氣稍微嚴厲：你的成績，我們看的間，也都很佩服，但今天的場合不是你炫耀的時候。

我說這些話是為了炫耀？我當年為什么離開拉奧家族？單純的突破？是你，是因為你尼雅！你以為我闖蕩出這番成績靠的是運氣？是命，是我拿命拼出來的！當年的婚約，只是你拉奧家族的權益之計，你尼雅的同意，也只是利益的敷衍。你看不起我，我的形象、性格、實力等等所有，都配不上你尼雅。

你是感覺這天下沒有人能讓你動心，從未把婚姻當成愛情，結婚只是為了家族、為了你父親，只是利益的交換。我看的透徹，所以我離開了，我闖蕩最危險的大衍山脈，要的就是將來某一天能讓你正眼看一看，讓你不再感覺到委屈，不再感覺到我唐焱給你丟人！六年，我竭盡所能，一直在咬牙堅持著。

我是在半年前才知道德洛斯局勢的，我擔心你遇到危險，我恨我自己知道的晚了，沒有任何猶豫，找來所有能夠幫我的人，千里迢迢殺過來，就為了能把你和你的家人救出去。

你以為大衍山脈里面的人都是好人？堂堂三階武尊會因為面子過來幫忙？他們又會平白無故的來德洛戰場送死？他們給的是情面，要的更是利益！

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你不知道！你不僅不知道，你還根本連想都沒想！

我千里迢迢過來救你，要求的不高，唯獨奢求你能給我個微笑，道一聲感動，哪怕是個稍微溫情的眼神，讓我知道我這么做……值了！！可自始至終，你做了什么？你除了一味的喝斥，嫌我做的不仁不義，你還做過什么？

進城？在你看來，這是仁義道德，在我看來，這是我唐焱手下一千多兄弟的命，是跟八大宗派關系鬧僵的危險，可能把我六年努力付之一炬！我能不猶豫？我怎能不顧慮？

可我最終還是進來了，為了你！

你為我考慮過？你沒有。

你感動嗎？你沒有。

剛剛在西城門，我滿懷高興的把你介紹給我大衍山脈的朋友，你卻簡單一句話，就把著婚約給解除了？我帶著我的迎親隊伍來了，是準備娶新娘的，你給我的是什么？不是嫁衣，是休書！

唐焱說的平靜，平靜的沉悶，金鵬殿安安靜靜，安靜的壓抑，連門前的守衛們都悄悄地向里面望了眼。

尼雅臉上的寒霜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散，目光想要偏開，又想要回應些什么，卻只能是沉默著對視。這一句句的反問，一句句的自問自答，竟讓她心頭泛起絲絲酸澀。

唐焱深深吸了口氣，緩慢的呼出：尼雅，我是個男人，我長大了，我有尊嚴，也好個臉面。我對你有感情，對你有承諾，也珍視在乎這份感情和承諾，所以我過來救你，救你的家人。

可你即便不喜歡我，即便再看不起我，也不至于拿著我的喜歡來當做你呼來喚去的資本，甚至說丟就丟。我唐焱有那么不堪？尼雅，你就是養條狗，六年不見也得有點感情！我呢？！

尼雅心頭一顫，終于把目光偏開，卻在這一瞬，依稀察覺到唐焱的目光里面竟有著稍許的朦朧，內心深處像是被個什么東西給輕輕觸碰，平靜的心海泛起絲絲的漣漪。

唐焱，這話嚴重了，尼雅她……奧丁張嘴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這番話竟說的讓他的心頭堵得慌。

或許是唐焱留給他們的印象一直都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什么玩笑都開得起，怎么折騰都不往心里去，此刻的沉默和質問，讓他們措手不及，甚至滿心的愧疚。

他們認可唐焱的天賦，但在當年其實并不是太看重他玩樂的性格，畢竟這樣的性格總是意味著不穩重不成熟，也有些激進，并不適合家族掌權，再者，這樣的性格跟尼雅選擇男人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馳。

他們同樣清楚尼雅的性格，太強勢，以至于從未真正想過要有愛情，也不相信會有哪個男人能夠把自己征服，以至于從來就沒有正視婚姻的意義，當初能夠接受唐焱，多半是奧丁的撮合和他表現出的天賦和背景。

可唐焱今天這番尖銳到刺耳的話，又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卻讓他們心里一陣難受。

是啊，六年了，時間很長，唐焱已經成長，足以讓他從少年走向成熟；六年了，時間很短，唐焱能在大衍山脈建立勢力，需要付出的又有多少？其能力又有多強？

或許唐焱這一番出口，才真正讓他們擦干凈眼睛，重新的審視和打量眼前的少年，或者應該說是男人。

唐焱無聲一笑，笑的有些干澀：我剛剛在想，我在你心中究竟是個什么地位，或者是有過地位嗎？你尼雅究竟把我當成了什么？你有沒有正視過我們的婚約？難道真的只是個利益和施舍？我千里迢迢過來營救，為的又是什么？

我原本的打算是離開十年，擁有更大的成就之后再回來接你，故意拖得時間久，必須要強迫擁有成績，是希望再重新回來后讓你收起心里的那份輕視。可現在看來，我的想法好像很天真。

尼雅！說句話！！艾薩克輕聲咳嗽，提醒著尼雅。

唐焱微微一笑：不必了，我說這番話不會要強求你什么。突然間想起來，就說出來了，也算是給我們這本就不該有的婚約畫一個相對圓滑的句號。尼雅，你解除了婚約，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但我還是感謝你們當年對我的幫助，一定會把你救出去。

尼雅心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感受，好像心房外一層細細的隔膜被戳的稀爛，很別扭，也很苦澀難受。靜靜的看著唐焱，突然撇過頭去，紅唇微啟，聲音細若蚊蠅：婚約還在。

嗯？你剛剛跟我說話？

婚約還在，我沒解除。尼雅聲音稍稍提高，嬌顏緊繃，有些氣惱，但臉頰竟浮現出幾分紅暈。能讓強勢高貴的她在整個帝國權貴的面前說出這句話，也算是破天荒的一次。

不不，你誤會了。我剛剛說了，沒有強求你的意思，也不是用德洛斯的危難局勢來壓迫你。唐焱略微一頓，微笑道：我唐焱自認還是挺優秀的，應該能找到合適我的新娘，你不必委屈自己，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新娘對我沒有感情。

合適的新娘？是那三位宮主？一個？兩個？還是三個都要？尼雅忽然轉過頭來，清冷的眼神泛著凌厲。

呃……看將來的發展的。

你還真跟她們有關系？！唐焱，六年來你做的最驕傲的事情，應該就是追了三位武尊美女吧？尼雅真惱了，恨恨的盯著唐焱。

嗯？你這是……在乎我？唐焱奇怪的看著她。

我沒在乎過你？你是裝傻充愣，還是故意的？我沒在乎你，當年會允許你當年天天往我臥房里沖？我尼雅就那么不知廉恥？！我沒在乎你，會任由你在我面前耍無賴？我尼雅可曾正眼看過別的男人？！我沒在乎你，會接二連三的訓你？我怎么沒去訓別的男人！我沒在乎你，會在雷云山脈苦苦找你三個月？我沒在乎你，會在你離開之前，暗示黎婆婆把寶閣里的東西分你一半？我沒在乎你，會在你進大衍山脈后夜夜為你祈禱？

尼雅不知道哪來的火氣，越說越氣，越說越急，該說的不該說的，能說的不能說的，一股腦全部崩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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