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仿若隨顧天澤此話逐漸散去,滿地的尸身,鮮血橫流,便是僥幸活下來的‘侍衛’喉嚨也多是被割傷,有人能發出聲音,顧天澤會沿著聲音補上一劍,不留活口的兇悍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心驚肉跳。
    朝臣一向知道顧天澤‘恃寵而驕’,但當著眾人面滅口之舉,還是第一次見。
    皇宮里的侍衛說殺就殺了,簡直太喪心病狂,要知道不少侍衛都是勛貴人家的少爺,能看守乾清宮的侍衛家世會更高點。
    侍衛被屠殺滅口還是以前朝余孽的名義?
    誰信吶!
    定國公眼底留露出幾許慌亂,他同樣沒有顧天澤會在此時手起刀落的殺人,尤其是很明顯做出一副滅口的架子來,“阿澤!”
    他為阿澤得說兩句,“懇請陛下諒解阿澤年輕氣盛。”
    原本顧天澤已經夠得寵夠囂張了,這次救駕之功不用問顧天澤也是獨一份,定國公擔心阿澤再次一次成為眾矢之的,遇刺過后,乾元帝的性情會不會變化誰也說不清,一旦乾元帝不再信任顧天澤,他會有滅頂之災。
    反過來想,阿澤故意犯錯,到也把定國公平日的教誨記在心上,不過阿澤還是年輕,這故意犯錯實在是捅得簍子太大,這哪里是故意犯錯?根本是在玩命兒。
    顧皇后忙道:“阿澤,到本宮身邊來。”
    “你們不用護著他,他誅殺何人都是朕授意的。”
    乾元帝稍微一皺眉便明白過來,果然是最壞的情況,瑤丫頭被前朝余孽抓走了。好在瑤丫頭及時走脫,阿澤又絞殺前朝余孽,如此一來,除了特定的幾個人外,不會再有任何風聲傳出來。
    別說顧天澤殺了幾個‘侍衛’。便是他殺了整個皇宮的侍衛,乾元帝也不會怪罪他。
    至于被無辜被牽連進去的侍衛,只能算他們倒霉了。
    在這點上,乾元帝偏心到極致。
    太后站在高處,見前朝余孽被屠殺殆盡,心底沒有來得很感激顧天澤的兇殘。起碼她可以少一項勾結余孽的罪名,“前朝余孽該殺。”
    顧天澤微微挑起眉梢,“不如把他們交給盧彥勛審問清楚,他們是怎么混進侍衛中的,其中有幾個臣若是沒認錯的話。便是行刺您的刺客。”
    不管他說得是真,是假,皇帝不追究,死人又不能開口反駁,死去的侍衛即便不是刺客也是刺客了。
    乾元帝點頭道;“盧彥勛。”
    “臣在。”
    “朕把他們交給你。”
    “臣遵旨。”
    盧彥勛跪地領旨,低下的腦袋掩藏起嘴角的詭笑,“臣不敢讓陛下失望。”
    太后娘娘放心太早了,誰說死人就不會招供呢。
    盧彥勛親自去處理被倒地的尸體和尚有幾分的呼吸的前朝余孽。很多朝臣見他親力親為,都覺得盧彥勛很傻,盧彥勛能在乾元帝失蹤的時候。撇下錦衣衛的權利逃出京去護衛乾元帝,今日乾元帝榮歸,怎么會不犒賞有功之臣?
    他不在乾元帝身邊享盡榮耀,卻只能去收拾顧天澤玩剩下的亂攤子,就不怕旁人搶去他的風頭?實在是腦袋夠愚蠢的。
    “阿澤,你待在朕身邊。”
    乾元帝出聲留住顧天澤。用眼神示意顧天澤一切交給自己,顧天澤太過關注前朝余孽。只會讓旁人更加懷疑其中是不是有貓膩,顧天澤此時就是發光體。走到哪里就會把群臣的注意力帶到何處,朝廷上的大臣可都是人精兒,無事生非他們最為擅長。
    盧彥勛嘴巴很緊,又能體察圣意,想來他不會讓乾元帝失望。
    “一群蝦兵蟹將不用你親自動手。”
    乾元帝握住顧天澤手臂,親昵的拍了拍,“你是朕的有功之臣,阿澤,朕身邊離不了你。”
    “遵旨。”
    因顧天澤被乾元帝拽著,顧皇后只能暫且后退一步。
    四皇子跪得雙腿沒了知覺,依然高舉著九龍朝冠,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乾元帝手指挑了挑九龍朝冠上的珍珠,冷笑道:“朕便是不帶朝冠也是天子,而有些人,穿了龍袍也不像帝王。”
    “父皇……兒臣也是逼不得已。”
    “是誰逼你為君?”
    當——乾元帝一腳踹倒四皇子,朝冠落地,穿著珍珠的線繩斷開,嘩啦啦,珍珠在青磚上滾動發出清脆細微的響聲,四皇子不敢躲,也不敢被乾元帝踹得很疼的胸口,重新跪好,仿佛忍辱負重的孝子或是忠臣,掩藏起不被理解的痛苦,“兒臣只是不愿意江山落入婦人手中。”
    當——乾元帝再一次把四皇子踢翻,冷漠溢滿臉龐,“你若實話告訴朕,你想當皇帝,朕還能高看你一眼,老四……”
    “你們也都給朕聽著。”
    乾元帝掃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皇子們,突然抬高聲音,“想做皇帝,朕不怪你們,畢竟你們都是龍種,是朕的兒子,誰都有資格坐在龍椅上。”
    “兒臣不敢。”
    噗通,噗通,皇子們跪了一地,恭聽乾元帝訓斥。
    “朕可惜的是,你們直到現在還不敢說,你們想做皇帝!”
    “朕不怕你們爭,而是厭惡你們惺惺作態。”
    “尤其是老四,把一切野心推到太后妖婦身上,做出為勉強為君的樣子給誰看?”
    “做皇帝還委屈了你們?”
    “哈,滑天下之大稽。”
    當皇帝還感覺委屈,勉強的人的確是太虛偽了。
    四皇子此時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仿佛生生的被乾元帝剝去了一層皮。
    顧天澤眼底劃過幾分快意,做皇帝就該如此!
    大臣們想到乾元帝會教子,但沒料到乾元帝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該是一個皇帝說得?
    唯一不覺得意外的人就是王譯信。前生乾元帝說得更給力。
    在所有人都認為病弱的乾元帝無法控制太子時,輕輕松松就把已經攝政一段日子,風光無限的太子拿下了。
    ‘想跟朕玩心眼?老四,你還不夠格。你做得最錯的一件事,不是你為謀奪太子位陷害兄弟。不是你想做皇帝的野心,而是你謀算了阿澤!朕可以體諒你的野心,但朕不能忍你把阿澤逼死!’
    ‘如果朕做皇帝,還為阿澤報不了仇,保護不住朕最心愛的臣子,朕沒臉坐在皇帝位置上。’
    王譯信看向教子的乾元帝目光含著敬仰。做皇帝能做到這份上,真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乾元帝訓子之后,走上臺階。
    太后挺直腰桿同他對視,大勢已去,在乾元帝活著從祁山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掙不過皇帝,眼前的帝王不會給她留一絲的體面,也不會給她留一分的生機。
    “這么多年……”
    大禍臨頭,被乾元帝步步緊逼,太后反倒輕松了許多,平和的說道:“祁山一行可好?這些年皇帝只怕早就忘記當年步步驚心。”
    略帶幾分嘲諷的話語落入旁人耳中簡直認為太后不能再找死。
    乾元帝卻笑了,拱手道:“太后給朕提了個醒,朕順風順水這些年。的確把宵小之輩沒放在眼中。讓賤人逮到空子,不過……”
    話鋒一轉,乾元帝得意得很。故意當著滿朝重臣和太后的面指了指顧天澤,“朕一手養大的阿澤沒讓朕失望,朕給阿澤指婚的妻子也沒讓朕失望,有他們在,再多的艱險,朕也能闖過去。”
    太后同樣笑道:“哀家從未低估顧天澤。”
    “京城是朕的。天下也是朕的。”
    “哀家輸了!”
    太后仿佛攝于乾元帝的皇威,后退半步。眼底閃過一抹追憶,疑惑。“皇帝能不能告訴將死之人,先帝臨終前說了什么?”
    “你現在問這些有用嗎?”
    乾元帝好笑的搖頭,“朕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守得住江山社稷,縱使先帝當年看朕半百不順眼,旁人又能奈朕如何?還是說朕說出先帝遺言,你能去得安心點?”
    “左右都是死,怎么死有可有區別?”
    太后心被堵得死死的,風度盡去,早曉得乾元帝做事做人不留情面,果真如此。
    “哀家只有一件事相求,陛下妹妹不知此事,陛下能否……能否饒過她?”
    “她本來宗譜除名,不算是朕的妹妹。”
    在太后面上帶了幾分喜悅之時,乾元帝改口道:“朕無需對一個非親非故的小民留情,既然她享受到太后成功時的尊榮,那么失敗的結果她也該承受得起。”
    “可是……和悅對你根本沒有威脅。”
    太后無比慶幸女兒腦袋不怎么夠用,著急為和悅爭取一線生機,“您留著她,除掉她根本沒區別。就如同皇貴太妃之子,皇帝養著逗樂而已,您恨哀家,也可報在她身上,但哀家求您,沒道理他們能留下,和悅一個弱女子留不下。”
    乾元帝道:“太后沒弄明白,朕想讓誰死,誰活不了。朕讓和悅同你一起去,不是容不下和悅,怕她尋朕報復,而是她該死,朕想讓她死。”
    “……”太后身體晃了晃,滿臉苦澀失落,“哀家怎么忘了皇帝是最最任性之人,您能留下皇貴妃的兒子,卻容不下和悅,哀家……無話可說,當年他們可沒少同您爭,不是他們在先帝面前賣乖,太祖高皇后也不至于早亡。”
    “你不懂朕的母后,也不懂先帝。”
    乾元帝道:“朕留你一個體面,自行了結去罷。”
    “不懂?”太后擋住乾元帝走進乾清宮的道路,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忍了這么多年皇帝說哀家不懂?哀家不懂的話,能坐在太后位置上?”
    她可以承受失敗,但乾元帝不能否認她以往的成功,她換取成功的代價太大,太大。“為了后位,我連……連兒子都舍棄了,你說我不懂?”
    聲音不大,足夠乾元帝聽清楚,乾元帝面上并不見得怎么吃驚。“你當父皇不知?”
    “……他知道?”
    太后面色慘白,比謀算乾元帝失敗時還顯得驚恐,干裂的嘴唇蠕動,“他知道?哀家算什么?哀家的皇兒算什么?”
    “別說得很委屈,你做了二十年的太后。”乾元帝冷笑道:“你一直想知道在父皇眼中你算什么,朕今日告訴你。朕的母后可以為朕死,而你的兒女只能為你死!這般無情無義的人,父皇會看得上?你當人人都是武則天?每個后宮妃嬪都能用兒女的性命成全自己?”
    “千百年來,能奪江山而登基為女帝的人只有一個。”
    乾元帝越過太后時,低聲道:“你如果能把朕的兒子們壓下去。主政天下,朕會饒你一命,可你連朕的兒子都斗不過,有何資格求朕憐憫開恩?和悅活著,只是浪費米糧,連給朕耍著玩或是出氣的資格都不夠,還是盡早的隨你去得好!”
    砰,太后雙膝一軟。癱軟在冰冷的白玉地磚上。
    她……在沒什么可得意的。
    甚至她臨死的表現也換不來乾元帝的一絲尊重。
    顧天澤面無表情,完全無視太后的凄慘,乾元帝做得一切都是正確的。不是正確也是正確,他從不曾懷疑過一絲一毫。
    把一切聽到的顧皇后眼底閃過幾分的駭然,看向前面乾元帝的目光多了幾分莫測的懼怕,一直冷眼旁觀的王譯信默默搖頭,顧皇后只會把皇帝越推越遠。
    不過,以乾元帝獨特。不似明君的性情,顧皇后把握不準也不奇怪。
    以往后妃的經驗根本在乾元帝身上不起作用。
    乾元帝獨自一人。一步步走上龍紋壁,大病初愈。又經歷了一番波折,他此時體力已然不足,雙腳打晃,依然一步步的向上,顧天澤拽住顧皇后,信任的說道:“陛下不可戰勝。”
    顧皇后看著龍椅旁的位置有點炎熱,能同乾元帝坐在一起接受百官的朝拜對穩定后位既有幫助,大好的機會硬生生被顧天澤毀了,顧皇后不免在心底埋怨顧天澤兩分。
    仿佛走了很久,有仿佛只是一瞬,乾元帝總算是走到金燦燦的龍椅面前,“為了這把椅子,子不子,父不父,朕從登基起,就不想重復以前皇帝的經歷,沒想到……朕還是輸了。”
    乾元帝蒼涼,沙啞的聲音灌進每一個朝臣的耳中,再抬頭仰望站在龍椅旁邊身體消瘦的皇帝,每個人心中多了幾分澀然,人人都有兒女,皇帝也是人吶。
    為皇位之爭,親情,孝義什么都能舍棄,彼此不是親人,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此時大臣們仿佛理解乾元帝為何寵愛顧天澤,除了顧天澤忠勇之外,也是因為顧天澤的一片赤誠之心罷。
    感傷,沉迷過去不是乾元帝的作風。
    他轉身很有氣勢的坐在龍椅上,目光環視一周,但凡他掃過的人,紛紛跪地,“皇后,坐到朕身邊。”
    本來已經絕望的顧皇后歡喜極了,福身道:“遵旨。”
    在妃嬪們的羨慕中,顧皇后坐在乾元帝身旁,她的手臂搭在龍椅上,在此處向下看,果然有一覽眾山小之感,人上人的滋味好極了。
    乾元帝眼瞼低垂,略顯老邁滄桑,然誰也不敢忽視他。
    “萬歲,萬歲,萬萬歲。”
    顧天澤撩起護膝盔甲,單膝跪地,山呼萬歲,“臣拜見陛下。”
    有他提醒,大臣,妃嬪,皇子從各自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同聲高呼萬歲,聲音幾乎能把乾清宮的棚頂撐破。
    乾元帝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平身。”
    眾人磕頭后才敢起身。
    本以為會聽到乾元帝的教訓,誰知坐在皇位的人笑呵呵的說道:“下面是眾卿期待已久的封賞時刻。”
    眾大臣:“……”
    顧皇后一口氣差一點沒上來,有這么‘不正經’的皇帝嗎?“陛下!”
    “怎么?朕有說錯?還是皇后不想聽朕封賞誰?嚴懲叛逆?”
    “臣妾不敢。”
    乾元帝按住起身請罪的顧皇后,“朕今日高興,皇后不可掃朕興致。”
    “臣妾只是認為陛下該……持重些。”
    “皇位是朕的,朕不需要旁人教朕怎么做皇帝!坐在皇位上尚且不得輕松,做皇帝也太無聊了。”
    乾元帝不再同顧皇后說話,朗聲道:“阿澤,你媳婦呢?她可是繼承母后衣缽之人,按說她該是朕的師妹,被你小子提前娶走了,罷了,朕心里把她當作師妹看,也把她當作你媳婦。為難得是朕,得了便宜得卻是你!”
    “她……”顧天澤冷硬的面容多了幾許柔情,“一會就到。”
    這段對話實在不該出現在乾清宮正式的場合。
    明明不夠莊重,可大臣們誰也說不出反駁的話,眼看著乾元帝同顧天澤親密無間,同時也驚訝永壽侯夫人的突然崛起。
    誰不曉得乾元帝一生只尊生母太祖高皇后?
    承襲太祖高皇后的衣缽沒什么,因為先皇后也不怎么著調,但此時王芷瑤在皇帝的心中分量卻是很重,只怕不比顧皇后輕多少。
    “既然論功行賞,不能沒有瑤丫頭!”乾元帝道:“她可是救駕的第一功臣,阿澤你都比不上她。”
    滿朝皆驚,朝臣懷疑自己耳朵是否聽差了,顧天澤之功已經很重了了,連顧天澤都比不上的功勞……永壽侯夫人到底做了什么?
    一向只是運氣夠好的王芷瑤尚未出現就贏得朝堂上所有人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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