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太夫人是不是被層出不窮的古怪事鬧得狠了,她面容焦脆,容顏枯瘦,眸子閃爍躲閃,真如鬼神纏身一般,王芷瑤看后隱隱覺得定國公夫人做得太過了。
冥婚大多很簡單,充斥著道士,神婆等可以通靈的人,有大多在晚上接近子時,喜宴上不見熱鬧,反倒一股的陰冷古怪。
顧天澤見此,讓阿四取了斗篷過來,親自披在王芷瑤身上,在禮堂上念念有詞的神婆后背發涼,只聽顧天澤說:“一切從簡,我軍營還有事兒。”
要知道,為了冥婚的儀式,顧家爭論不休。按照定國公的意思不辦最好,女方國子監祭酒死活不同意,一個勁說自己的女兒不愁嫁,不是看在同顧家稍許的情分上,他才不會把故去的女兒嫁給顧二老爺。
定國公夫人為了給司徒氏難看,一個勁鼓動大操大辦,太夫人也的確是被嚇得夠嗆,只要二兒子不來找她哭,她也不顧得疼惜司徒氏了,活人何必同死人爭?
因此這場冥婚非常正規,也非常的隆重盛大。
定國公在母親和妻子面前,再一次無能為力。
此時,顧三少發話,定國公借此機會道:“別耽擱阿澤的正事。”
太夫人和定國公夫人還想再說點什么,可神婆等人常年混跡市井,早就曉得顧三少得罪不起,她們更懂得生存之道,自覺的減少繁瑣的儀式,定國公在旁看著,心底很不是滋味,莫非他低調內斂真得做錯了?
堂堂顧家主事人,世襲國公爺,竟然做不得顧家的主,讓司徒氏……受了委屈。
再看兒子顧天澤,把心愛的人護得滴水不漏,從沒讓兒媳婦受罪,無論兒媳是否出門應酬,兒媳都是京城貴婦中的第一人,王芷瑤去何處,再不喜歡兒媳的人也得笑臉相應。
自然兒媳是燕國夫人,但爵位遠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在準備結束通靈狀態時,司徒氏從門外走來,身后的奶娘抱著一雙尚在襁褓中的兒女。
她一身素白衣裙,只在鬢間帶了一朵白絨花,素雅到極致讓人心升漣漪,黑到深沉的瞳孔泛不起一絲波瀾,蓮步輕移,若清冷的百合徐徐綻開。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人乎?”
王芷瑤難得的拽文一把,定國公夫人逼得太狠,司徒氏這是要拼死搏命了,畢竟司徒氏再有心機,她也不會讓人任何人冒犯自己的嫡妻地位,讓自己的一雙兒女淪為笑柄。
跟在定國公夫人身后的媽媽嘆息一聲,她早就同夫人說過,冥婚可行,但萬萬不能以正妻的身份接冥婚,可是夫人不肯聽,她又能奈何?
定國公在司徒氏出現時,從椅子上起身,“司徒……”
“母親。”司徒氏根本就沒看定國公,穿過喜堂,來到太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福了一禮,“兒媳來此只想問母親一事,二老爺這樁冥婚以妻結,還是行妾禮?”
“這……”
太夫人喉嚨發緊,也曉得司徒氏是來鬧事的,“兒媳啊,不過是一樁冥婚而已,你何必攪和的老二不安生?你一慣懂事,這回怎么糊涂了?”
“并非兒媳糊涂,兒媳只是想弄明白,當日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抬我進門的人家到底想做什么,又把我二房夫人至于何地。”
司徒氏看著太夫人,聲音低沉:“并非兒媳不懂事,也非不孝順母親,可人活著,不就是爭一個立身之所,爭一個名分么?兒媳在閨中也曾受盡嬌寵,出身世襲侯府,受父母教誨,出閣后,孝順母親,同妯娌友愛,為顧家開枝散葉,侍奉國公爺,兒媳不敢說做得盡善盡美,可也謹守婦道,女戒,不敢有任何七出之舉。”
“今兒,母親接冥婚,還不許兒媳來問一問?”
“母親把我侯府嫡女當作何物?眼里可曾顧及侯府?”
“兒媳……”
太夫人訕訕的難受,司徒氏的娘家雖然在朝廷上地位不高,但好好的也是世襲侯爵,司徒氏的父兄官職不高,但足以守住爵位,謀一世富貴。
相比較顧家起起落落,太夫人有時更羨慕司徒一家。
“若你自愿殉葬,母親也不會接下冥婚。”定國公夫人不顧身后媽媽的拉扯,出言嘲諷,“這回舍不得夫人的位置了。”
“我同母親說話,輪不到弟媳你來教訓我。”
司徒氏看都沒看定國公夫人一眼,“長嫂入母,弟妹……大伯尚未續娶,你再看不上我,我也是顧家如今實際的長媳。”
定國公瞪了定國公夫人一眼,道:“閉上嘴巴!”
“國公爺……”定國公夫人滿臉通紅,也不知是羞憤,還是被氣的,許是都有吧。
司徒氏同樣沒對時刻注意自己的定國公投去半分的目光,冷然道:“有些話,我本不想說,可弟妹說我不舍得為丈夫守節,這話本就是不合道理,當初我進門時,是定國公娶的肩挑妻子,名分上在二房,定國公還活著,我為何要尋死守節?這樁婚事是皇上贊同的,也是娘娘下旨促成的。”
“顧家若是看不上我,大可休了我,以后就算我常伴青燈古佛,也不會賴著不肯離去。母親和國公爺可以嫌棄我,冷落我,不喜歡我,但你們不能羞辱我!折辱我娘家!更不能做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勾當。”
所有人都被司徒氏說得啞口無言。
王芷瑤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對司徒氏的確說不上喜歡,更惱恨她幾次三番算計三少,借著三少爭寵生事,但是卻不可忽視她的決然,如同她當年寧可拼著解除青梅竹馬同表哥的婚姻,嫁給比她大將近二十歲的男人,也不愿意去同人分享表哥,受表哥的侮辱。
“我也知道顧家如今正是在難關,所以我不敢說,不愿意說,只求顧家上下能齊心合力共渡難關,更不愿意讓定國公為后宅分神,總想著退一步,再退一步,誰知……”
司徒氏面色突然一變,眸光銳利的仿佛要嗜人靈魂,定國公夫人忍不住向后縮了縮身體,轉頭道:“阿澤……阿澤……”
顧天澤瞇起眼睛,王芷瑤默默嘆息一聲,看來司徒氏已經掌握了證據,畢竟行鬼祟之事兒,難免露出把柄。
司徒氏一退再退,如今看來許是緩兵之計,也可能是驕兵之計,讓定國公夫人大意,輕敵,然后她就可以在旁尋到破綻,司徒氏的耐性恐怕極好。
“二伯母。”王芷瑤不屑定國公夫人所作所為,但司徒氏把一切捅破,定國公夫人固然沒臉,三少等他們難道還能得好?
王芷瑤暗自給自己鼓氣,再忍一忍,等到把顧家送出京城去,天高地遠,她就不用再為婆婆收拾殘局了。
“祖母雖有錯,可也是為二伯父著想。”王芷瑤主動站起身,擋在定國公夫人面前,同司徒氏目光相碰,淡淡的說道:“名分本就不正,才有今日的誤會,這一點二伯母也該提前想到,倘若二伯母堅持本心,許是就沒今日這場冥婚了。”
司徒氏抿緊嘴唇,王芷瑤的話提醒了自己,如果她一直真正的不爭下去,定國公夫人也不會得到顧天澤夫妻的支持。
“說嚴重點,顧家如今真真是犯不得一丁點的錯,御史臺的人都盯著呢。二伯母縱是有委屈,為兒女也得強忍下來。再別說什么離了顧家常伴古佛的話,您就不想親自撫養兒女長大么?堂弟,堂妹不能沒有生母。”
“阿澤媳婦對弟妹可真是孝順。”司徒氏緊緊咬著牙關,臉色犯青,眸子里怒火怎么都藏不住,“恕我眼拙,往日我還真沒看出來。以為你只看重阿澤。”
“母親再有不周之處,也是我丈夫的生母。我再沒用,也不能眼看著婆婆被人逼問,眼看著顧家因內斗而鬧上朝廷。”
王芷瑤的話語里不自覺帶出幾分威脅,“您沒見過陛下,自然不曉得陛下最近龍心不悅,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顧家真真是消耗不起了,三少忙于練兵,無法時刻陪伴陛下,一旦陛下聽信了誰得話,對顧家的宅斗煩心……雷霆震怒之下,就算三少入宮求情,他能保住自己,也保不住顧家。二伯母的孩子是顧家子,榮寵富貴只能在顧家。”
司徒氏的氣勢頓時泄了下去,就算她證據確鑿,定國公夫人也不會被休掉,因為顧家不能沒有顧天澤。
“我真羨慕弟妹有個好兒子,好兒媳。”
司徒氏推開一步,“國公爺……您說這場冥婚該怎么辦?”
“行妾禮。”
定國公心疼司徒氏,道:“母親既然想給二哥找個伴兒,兒子不敢反對,但顧家二房夫人,只能是姓司徒。”
“陛下,您該下決心了。”王譯信跪在乾元帝面前,“當斷不斷,非明君所為,您對顧家有情,對阿澤有恩,可護著顧家一生,但他們一直在京里,指不定又會鬧出什么事兒,冥婚這等……這事都做得出,明日不知有多少人彈劾顧家,一正禮法。陛下,定國公不適合再在京城。”
乾元帝目色復雜,“也罷,朕就當疼阿澤了。”
“懷恩,傳旨,顧家有負圣恩,命顧氏一族返鄉,顧家子弟非入仕不得回京,命定國公戴罪立功,去云貴幫六皇子。”
“遵旨。”
這道圣旨,只將乾元帝的女婿和長信侯留在了京城,其余人……都得滾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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