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底牌
“是,卑職遵命!”阿拉丁和盛昭愣了愣,凜然躬身。
前一段時間契哲篤給劉子仁、王克柔、邱義和張九四等人又是封官,又是厚賞,他們還私下嘀咕,說左丞大人拿那些刁民太當回事了,簡直都將其擺到了正式官兵頭上。到了此刻才明白,原來契哲篤從一開始打的就是花錢買命,驅狼迎虎之計。無論最后保住保不住高郵,都沒打算讓劉子仁和張九四等刁民頭目活著離開。
“嘶!”其他蒙古官員的心中,也猛地打了個哆嗦。偷偷看向契哲篤的目光里瞬間充滿了畏懼。平素他們仗著祖輩的余蔭,可是從沒把契哲篤這個小小的行省左丞放在眼里過。誰曾想到,這個被大伙當成泥菩薩的家伙心里頭,還藏著如此鋒利的一把刀子!要是他用同樣的很辣勁兒對付大伙,大伙即便有九條命,恐怕也早已死干凈了,哪還有機會咋呼到現在?!
想到這兒,眾蒙古官員立刻服了軟,乖乖地保證,天黑之前,一定把各自的家丁送到府衙聽候左丞大人調遣。那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也不為己甚,笑了笑,低聲說道:“今天哥哥如果有得罪諸位兄弟之處,還請諸位不要往心里頭去。待打退了朱屠戶,哥哥我自然會在城里最大的酒樓擺幾桌,向諸位當場賠罪!”
“不敢,不敢,左丞大人也是為了大家好。”眾世襲的蒙古官員們連連擺手,態度和先前判若兩人。
“大伙明白哥哥的苦衷就好!”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笑了笑,繼續說道,“哥哥我也聽說過,那朱屠戶不是個好殺之人。可把腦袋交給別人,總不比拎在自己手里放心不是?況且朱八十一雖然沒殺者逗撓,對淮安城里的大鹽商們,可是手下半點兒都沒留情。雖然謠傳說是鹽商們合謀想對他不利在先。可誰又敢保證,不是朱屠戶先下了個套子,請鹽商們自己往里頭鉆呢?!那可都是些家資幾十萬貫的主兒,殺了他們,好幾年的軍費都出來了。老實說,換我哥哥我,也忍不住想找個由頭干掉他們!”
一番話,說得非但推心置腹,而且暗藏機鋒。眾世襲的蒙古官員們聽了后,立刻嘆息著點頭,“左丞大人說得是,那朱八十一,明顯是沖著別人的家業去的。我等先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多虧大人的提醒,否則,真是到死還會被蒙在鼓里頭!”
“都是蒙古人,我怎么會坑你們!”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契哲篤也陪著大伙嘆了口氣,笑著點頭。“大伙別看朱屠戶現在得意,但是他的兔子尾巴長不了。我聽大都城里的長輩說,朝廷那邊也造出炮來了,并且一造就是成百上千門。脫脫大人也從嶺北和遼陽兩省調足了兵馬,只待軍糧備足,就可以啟程南下了。到時候,要么是汴梁,要么是淮安。總之,現在降了朱屠戶的,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
“脫脫,脫脫丞相又準備南下了?”眾世襲的官員們又驚又喜,大聲追問。驚的是,原來契哲篤這廝也是個手眼通著天的主兒,只是平素的表現比較低調而已。喜的是,如果脫脫大軍南下的話,朱屠戶的兵馬定然會軍心不穩。只要大伙憑著高郵城的堅固城墻守上兩三個月,估計為了老巢安寧,紅巾賊也要各回各家了。根本不可能跟大伙死磕到底。
“快了,一兩個月之內的事情。并且我還可以肯定的告訴大伙,脫脫丞相力主先平淮安。只是朝廷里眼下有人見識不明,橫加阻撓,所以暫時才定不下來首攻方向而已!”契哲篤笑了笑,繼續輕輕點頭。
這下,眾世襲的蒙古可是真吃了定心丸,紛紛表示,要追隨契哲篤,與高郵共存亡。絕不讓朱屠戶像幾個月前攻打淮安那般,連點兒正經的抵抗都沒遇到。
“脫脫大人真的能如愿先來掃蕩兩淮?”唯獨漢人知府李齊,不像眾世襲的蒙古官員們一樣沒見識。偷眼看了看滿臉神秘的契哲篤,心中暗問。
如果在也先帖木兒吃了敗仗之前,脫脫肯定能決定主攻方向。畢竟他跟皇帝的交情在那里擺著,作為當朝中書右丞,他的權力和威望,也足以讓朝中諸臣輕易不會阻撓他的提議。
然而,也先帖木兒剛剛吃了一場敗仗,身為中書右丞的脫脫卻念著兄弟之情,遲遲不肯追究此人的責任。如此一來,就相當于自己主動將把柄送到政敵哈麻、禿魯帖木兒和雪雪等人手中。在皇帝妥歡帖木兒心里,脫脫的形象,也從一個能臣迅速朝權臣蛻變。此時此刻,假如朝中真的為下一步平叛的主攻方向起了爭論,脫脫可真未必能做到一言九鼎。
“好了,大伙先回去休息吧!”敏銳地察覺到李齊的神態有異,契哲篤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繼續沖著自己的同族兄弟們說道,“把家丁及時送過來就行。至于守城的事情,可不敢勞煩諸位操勞。有我和李知府,足以應對得來。實在不行的話,再派人去登門求援。有勞,有勞!”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眾世襲的蒙古官員們巴不得距離戰場遠些,高興地拱起手,與契哲篤施禮告別。后者則帶著府衙中的幾個主要人物一道送他們出了大門口,待轉過身來,卻立刻換了另外一幅凝重臉色,“賊兵來勢洶洶,我估計寶應頂多能堅持十天左右光景。所以第二道防線,我準備設在范水寨和時家堡。兩地之間橫著一條范河,可以用小船往來溝通。如果運籌得當的話,再將賊軍多拖上十天應該不是問題!”
“卑職愿請一支將令,去守范水寨。”話音剛落,參知政事趙璉拱了下手,主動請纓。
“末將愿去守時家堡!”維吾爾將領果果臺也緊跟著躬身,愿意與趙璉并肩進退。
“我只能給你們每人五千鹽丁,其他兵將,你們就帶著華甫、張四、張九六、李伯升四人,及其他們各自的手下去。”契哲篤看了看他們兩個,欣慰地點頭。“記住,不要出來跟朱屠戶野戰,憑河而守就行。從寶應敗下來的兵馬,你們也直接收了,讓他們一道守城。實在守不住了,你們兩個就向高郵湖和射陽湖中撤退。然后一個借助水路返回高郵,一個直接去興化。主要戰術就是一個“拖”字,將紅巾賊拖得越疲,本官在后面的仗越容易打!”
“是!”趙璉和果果臺兩個再度躬身施禮,各自領了一支將令,出門召集兵馬去了。沖著二人的背影嘉許地點點頭,契哲篤背對著李齊,低聲說道,“士氣可鼓不可泄,所以脫脫丞相無論下一步去哪,你我都必須堅持告訴大伙,他要先來高郵!”
“卑職明白,卑職剛才孟浪了!”知府李齊面紅耳赤,拱著手向對方謝罪。
“不怪你!你是個文官,不明白兵不厭詐的道理。有時候,要詐的不但是敵人,還要把自己人也給騙住!”契哲篤笑了笑,背對著他繼續搖頭嘆氣,“國事艱難,你我必須齊心協力。剛才那些人的妄言,你別往心里頭去。其實自打陛下即位以來,已經不再刻意區分誰是蒙古官,誰是色目官,誰是漢官了。說實話,包括我自己在內,漢話說得都比蒙古話流利甚多!”
這番話,可算是推心置腹了。把個李齊感動得熱淚盈眶,躬下身,大聲說道:“陛下,陛下圣明!大人,大人仁厚。卑職,卑職豈敢計較幾句沒來由的廢話?卑職,卑職愿意與大人,與高郵城共生共死!”
“死應該不會,但接下來你我肯定會打得很艱苦!”契哲篤又笑了笑,非常坦誠地跟李齊交實底,“那朱屠戶也堪稱是一個謹慎的,從他拿下淮安之后,便立刻止步不前,就能推斷出這一點。所以他這次既然敢來,肯定對高郵志在必得。所以寶應和范水兩道防線,未必阻擋得了他。真正決定勝負的,還是在高郵城下。我已經給朝廷寫了求援表章,交給心腹帶著,混在北去的貨船里頭悄悄送了出去。也給你的同年,浙東宣慰副使董孟起寫了信,請他務必帶兵來援。他去年正準備與郭賊子興一決雌雄的當口,卻因為兩浙發生民變,奉了圣旨去平亂,不得不放了郭賊一條生路。這回,聽聞郭子興也來找死,想必他不會再錯失良機!”
“大人高明!”李齊聽聞大喜,先前心里的擔憂頓時飛走了一大半兒。那董摶霄,董孟起可不是一般的文官,在當初跟他同時在國子監就讀的學生里頭,此人是唯一一個出身于漢軍世家的。非但文章做得花團錦簇,馬上步下功夫也俱屬一流。用“文武雙全”四個字來形容,也不足為過。(注1)
非但如此,董摶霄外放為官之后,每至一地,必然會是盜匪絕跡。地方上的冤獄和欺男霸女事件,也大幅降低。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都對他贊譽有加。
有這么一個名聲顯赫,平亂業績斐然的當世猛將為后盾,難怪契哲篤今天始終氣定神閑。待大伙在高郵城下,將朱屠戶拖得精疲力竭之際,董摶霄突然帶著大軍從水路殺至。定叫五路紅巾賊寇來得去不得,追悔莫及!
注1:正史中,董摶霄是元末悍將,多次打敗郭子興,劉福通等人,后來被紅巾大將毛貴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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