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去做徒。”老大常富貴愣了愣，兩眼頓時瞪得如同雞蛋。

他自己就是從七八歲開始給做不拿工錢的徒，一直熬了整整十年，才爬到了瀚源總號大伙計位置，其中付出的汗水和受到過的委屈簡易難以想象，而怎么看，自家弟弟都不像是個能吃苦的模樣，真的去做小徒，估計用不了半個月就得被掌柜掃地出門。

常壽也不愿自家老二再去走老大同樣的，了一下，低聲附和，“是啊，阿爺，現在的孩，還有幾個做徒的，要么工技校，要么淮揚商校，費一不交還不算，出來之后就有工錢拿。”

“問題是他得有那個命。”常老四狠狠一巴掌排在鍋蓋上，差點把鐵鍋直接拍進灶膛里去，“那倆校，一個在江灣，一個老碼頭，等于沒離開揚州，萬一過后衙門里頭人找他，不是一抓一個準么，就這么定了，讓他去外地當徒，沒出徒之前，不準再回來。”

“這”常壽好生不舍，但想想自家父親的話也沒錯，讓老二遠遠地離開揚州，至少能躲開不少，說不定到了外地，沒有了什么小桃紅，什么張來福的影響，他還能收一思。

想到這兒，他把目光轉向長常富貴，帶著幾分求肯詢問：“狗剩兒，這事兒，你能安排得了么，不行的話，趕明兒我殺兩只雞，親自跟趙掌柜說說去，老二雖然不爭氣，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當爹的，總不能看著他被衙門抓去挖石頭。”

常富貴向來孝順，不忍心看自家父親為難，嘆了口氣，低聲回應，“唉，您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怎么說，應該能吧，就是您得跟他交代明白，到了下邊，別打著我的名義胡鬧，否則，非但他得被掌柜攆回來，我這當哥哥的，也少不得要受牽連。”

“行，行。”常壽也覺得這事兒挺難為自家大兒，趕緊連連點頭。

“那就先吃飯吧，明天一大早，我就跟趙掌柜說這件事，剛好我們商號在集慶在江寧開了一家分號，讓他到那邊去，也不算遠，不過是一水之隔，哪天娘和您想他了，就直接搭船過去。”常富貴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祖孫個，一都失去了談性，悶著頭將蒸好的鮮魚端上餐桌，坐下開吃，待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常壽就放下了碗筷，跟自家妻劉氏說起要安排小兒去江寧做商鋪徒的事情，那劉氏聞聽，當然是一二十個不樂意，然而常無憂自己，卻頓時覺得鳥出牢籠，魚歸大海，立刻跳起來，拍著巴掌喊道：“我去，我去，阿爺啊，您這回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社里頭頂沒意思了，訓導天天板著張棺材臉不說，還要念滿四年才能卒業，卒業后還不給安排差事，還得去念縣，待縣念滿了年，就得去考府，一旦考上了，就又是年，前前后，十多年就搭進去了，哪如去做徒，只要熬過頭兩年，就能領一份工錢。”

“狗屁。”常壽舉起巴掌朝兒屁股上摟了一下，大聲數落，“就知道錢，你要是再不務正業，保不準還得讓人家給打發回來，到那時，看你有什么臉進這個家門。”

“要么使點勁，要么別動手。”常老四瞪了自家兒一眼，重重地將筷拍在了桌案上，“就這么定了，早打發他離開，慈母多敗兒，再讓他跟著你們，還不知道會慣成啥德行呢。”

說罷，倒背著雙手，氣哼哼地回了后屋。

劉氏見此，知道無法再讓丈夫改主意了，頓時心中發痛，將老二摟在懷里，淚眼婆娑。

常壽則瞪了妻一眼，低聲呵斥，“你哭什么，真要是讓他繼續跟在張來福身后鬼混，有你哭不出來的時候，江寧左右不過一天半的水程，你想他了，什么時候不能過去看他，碼頭上有專門的客船，一天趟，咱們家現在，也不是掏不起船錢。”

話說得雖然硬氣，心中畢竟還是有些割舍不下，于是乎，少不得又將小兒拉過來，仔細叮囑，然后又是準備四季換洗的衣服鞋襪，又是準備上的零花錢和平時過日的開銷，夫妻兩個從當時開始，連續四個晚上，每天都忙活到大半夜，一直到第五天頭上，老大把徒的名額給求了回來，又定下了可以免費蹭著商號的貨船一并去江寧，才勉強把心放進了肚里頭。

第七天一大早，常老四等人，將常無憂送上了貨船，一家人揮手惜別，已經改裝了布帆的貨船借著北風，沿著運河緩緩南下，不一會兒，就駛入揚江，然后猛地一挑船頭，逆著水流朝東南弛去。

常無憂是第一次離家這么遠，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興奮，所以旅途也不覺得如何難熬，到了江寧之后，因為他是總號當家大伙計常富貴的親弟弟，整個分號上下，無論是掌柜的還是已經出徒的老伙計，誰都不敢真的拿他當小徒弟使喚，有什么新奇玩意，或者時鮮瓜果，卻少不得給他留上一份，這令常無憂愈發覺得自己此番離家離得正確無比，一天到晚，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然而，江寧城畢竟去年才落入軍手里，繁華程遠遠比不上揚州，茶余飯后的消遣娛樂手段，更是與前者相差萬里，當最初十幾天的新鮮勁兒過去之后，很快，常無憂就覺得無聊賴，不知不覺中，過去在揚州城的一些打發日習慣，就又回到了身上。

好在臨行前，家里給他行囊中帶足了盤纏，而娘親和祖父，又互相瞞著，各自私下里偷偷塞給了不少零花，所以一時半會兒，他手頭倒也寬松，于是乎，每天收了工，要么是茶館，要么就畫舫，日過得比分號掌柜還要逍。

這天傍晚，正和幾個新結識的在茶館茗，卻聽見隔壁桌有人站起來，大聲喊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周不花，乃中書省碭山人士，就是漢丞相蕭何所居的那個碭山，紫陽書院卒業，至正十年，就是前年，鄉試第七”本書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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