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要是把齊氏的嫁妝拉了回去,那么楊氏娘家也不是沒人。當初楊氏的姐姐靳姨太太在世時,出面替謝騰要回了妹妹的嫁妝在身邊,如今她過世了,可還有兄弟。在聽說齊氏嫁妝拉回去后,楊家自然也會很快來人,那到了那會兒,謝家可就真成了清河縣的大笑話了!
謝啟功被堵得無話可說。
謝宏也掏出帕子來印額上的汗。
謝琬對舅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瞧瞧人家,只憑一句話就壓得謝家人抬不起頭來,舅母這么能干,也就難怪舅舅一直對她百般敬重了。謝琬這塊寶,押對人了。
不過,謝啟功也不是那么好纏的。
“舅太太多慮了。既然是商議,自然就有轉寰的余地。”他緩下語氣來,說道:“舅太太這三個條件提得未免太絕情。瑯哥兒成年后何去何處且不論他,先說這二房的家產。既然舅太太擔心這份家產落不到他們兄妹手上,那我們又怎么能相信,由舅太太代管,將來就一定能物歸原主呢?”
楊家也是清河縣的望族,只不過家里不曾出官人罷了,論家財一點不比謝家弱。當年楊氏留下的嫁妝里且不說那些金銀,就說那兩間鋪子,一座宅子,還有一座四百畝地的田莊,宅子被他們住了,謝騰也不是很擅經營,可是因為位置不錯,所以這些年來鋪子和田莊的收益都還過得去。
謝啟功可以不管齊氏的嫁妝,可這楊氏畢竟是他的原配,給自己的子孫是理所當然,可要被外人染指,那豈不成了他是守不住家財的窩囊廢?
余氏頓時笑了:“親家老爺這話很是!話既說到這份上了,那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二房家產的事,的確交給你不合適,交給我也不合適。您要是堅持要讓他們兄妹留下,那就只能把這家產讓他們自己打理了!橫豎姑爺還留下些人,就讓他們繼續管著也就是了!”
謝啟功道:“瑯哥兒尚未成年,又如何能接手產業?自然是由我們代為掌管!”
“那可就不成了!”余氏揚高聲道:“讓我們把人接走,你不答應,留下來讓他們自己掌管產業,你又死活不肯答應!好歹我們還是舅家人,你們這寸步不讓,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么?!我們齊家雖然比不上你們門戶大,可也是在衙門里頭混飯吃的!今兒不拿出個讓我們滿意的章程來,我可就不出這個門!”
“舅太太有話好說!”
大門口光影一黯,王氏這時從那頭走過來,和聲說道:“兩家都是有體面的,何必為這些小事吵得人盡皆知?”
“小事?這可不是小事!”余氏絲毫不給王氏面子,大聲道:“瑯哥兒兄妹是我小姑的親骨肉,我可不像有些人,為了別人的兒子把自己嫡親的兒子媳婦給擠出去!要我們為著幾分體面連骨肉都不顧,我們齊家沒這規矩!”
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么?
謝啟功老臉沉下來,王氏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齊嵩父子伴在余氏左右,不由得把腰板挺得更加筆直。余氏緊接著道:“總之,今兒要么讓我們把他們連同家產一并接過去,要么你們就答應我們的條件,再讓他們留下來!”
謝琬欽佩地抬頭看著舅母,心情好極了。
有這樣為她出頭的舅母,她還擔心什么?
謝宏在謝啟功面前裝得俯首貼耳,心里的那點花花腸子自然不可能讓謝啟功知道。所以被蒙在鼓里的謝啟功或許會像前世一樣,礙于面子跟齊家討價還價,最后扣下二房家產作為要挾他們認祖歸宗成全謝家名聲的理由,而放他們出去。可是在舅母甩下這么三個條件之后,王氏和謝宏卻是再也不會肯放他們走的。
要不然,王氏這么急跑出來做什么?
王氏和謝宏力主留下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拿到代管二房家產的權力,按他們原來的計劃,只要留下他們,那二房的中饋和庶務不交到王氏手上又交給誰?
那時候不但謝瑯謝琬手上沒有銀子可使,還動轍要看她的臉色,那簡直等于任她揉捏了。
謝啟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家聲,不拖謝榮的后腿,他那么不喜歡謝騰,縱使知道王氏苛刻謝瑯他們,頂多就是說上兩句,又能真正為他們出什么頭?
所以,謝琬必須要借舅舅舅母的力量把家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了錢,才有力量對付這些卑鄙無恥的家伙!
謝啟功肯定不會同意讓齊家代管家產的,可是齊家也不會同意謝家的人代管。最后爭來爭去,只好同意由謝瑯兄妹自己掌管。
王氏和謝宏權衡利弊,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同意下來,如此雖然不如由王氏直接接手便利些,可是在他們看來,謝瑯還只有十三歲,性子又十分地綿軟,謝琬又才五歲,只要他們人沒出謝府,自然大把機會弄到手的。
前世或許會如此,可是在謝琬悉知了他們的目的之后,又怎么會再上當?
謝琬往王氏看去,正見到她使了個眼色給一旁不知正打著什么主意的謝宏,一面溫聲勸謝啟功道:“我思來想去,聽舅太太說的也有道理。二奶奶一向跟娘家親近,舅老爺舅太太維護外甥,也是一番好意。老爺不是心疼瑯哥兒兄妹在外吃苦么?我看咱們不如各自退一步,還是孩子要緊。”
謝啟功面色緩了緩,但是仍然不痛快。
他不出聲,王氏也看出他是默許的意思。遂起了身,溫聲沖齊嵩和余氏道:“我們老爺也是護孫心切,未免有些言語過急。兩家是至親,還望舅老爺舅太太不要放在心上。”
余氏有備而來,方才王氏對謝啟功的那番勸辭她也聽到了,自然不會在這事上過于糾結,于是道:“話說開了就好了。我們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就是看不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理兒。你們提的條件我們能讓步,憑什么我們開的條件你們就不從?我們姑奶奶也是明媒正娶到你們家的,可不是自己扒拉上來的!”
“舅太太這話很是。”王氏道:“二奶奶溫柔賢淑,我們都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既然都是為了孩子,我們作為孩子們的親長,自然是要留下他們來的。”又笑道:“不過,舅太太提的條件未免太強硬了些,也不怪我們老爺不贊成。這謝家的產業既然你們不許我們插手,那我們不許旁人插手也是情理之中。舅太太覺得呢?”
余氏笑道:“所以我說干脆讓他們自己掌管嘛!賺了是他們的,誰也別想得!虧了也是他們的,誰也別怨!如此咱們兩邊都不落干系,豈不是好?”
謝琬之所以讓她先提出讓齊家代管二房家產,本就是防著他們要討價還價,舅舅舅母品性那么高潔的人兒,怎么會攬這些事情上身,平白落個貪圖外甥家財的名聲?從旁幫扶是會的,親自代管卻是不可能。
所以,王氏這么一說,余氏自然笑了。
王氏看她笑得痛快,忽也有幾分上當的感覺,看著她,斟酌了下,遂有些不心甘,“就算這條我們依了你,可這兄妹倆的婚事,我們不插手,莫非讓你們外家插手么?這傳出去可就等于打了我們謝家的臉,不但傷了和氣,也連累了齊家的體面不是?”
余氏倒沒深想這層,剛才只顧著替他們保住家產了,王氏這話可也挑不出理來,可怎么回好?
謝琬在旁聽了,忽然抬頭道:“舅母,娘的婚事當初是誰做主的?”
余氏撫著她頭頂,柔聲道:“你外公外婆過世得早,自然是你舅舅舅母作的主。”
謝琬拍起掌來:“那就是了!我長大了也要哥哥嫂嫂給我作主!”
余氏一怔,看著謝瑯。謝瑯頓時紅著臉過來道:“老爺太太不用操心了。父親既然分出去單過了,二房自成一體,我們的婚事自然也不煩老爺太太操心。”
王氏抿唇不語。
余氏皺起眉來。
齊嵩瞬間也想通透了,跟著皺眉道:“無論如何,瑯哥兒琬姐兒的婚事必須由他們自己作主!我們都已經讓步把人留下來了,你們總也要給出點誠意!”
王氏看看謝啟功,默然垂了眼下去。
謝琬嘴里含著飴糖,看他們斗心機。
他們的婚事看起來于王氏母子關系不大,可是深想便知道,謝瑯還罷了,他是娶別人家的閨女進門,這份家產是謀不到手的。可是謝琬不同,她將來是要帶著嫁妝出去的,除了楊氏的嫁妝,齊氏當初的嫁妝也是齊嵩變賣了部分家產給他添置的,也有一家經營尚好的鋪子,每年也有幾百兩銀子的收益。如果被謝宏設計坑了謝琬的嫁妝,將來謝啟功死后他們分出去,也足夠他們這一房開銷。
在這件事上,謝琬就不能不未雨綢繆了。他們兄妹的婚事,必須自己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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