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昱沖著已然昏過去的謝琬大喊,看見她憔悴的面容,眼淚忽然也掉下來,抬頭見到武魁駱騫他們都已經帶著人全部趕到,便打橫將她抱起,一面往門外沖一面道:“這里交給你們,一個人也不許漏網!邢珠顧杏隨我來!”
沒有駕馬車,因為馬車跑不快,也沒有騎馬,因為馬太顛。三清坊離榴子胡同隔著兩條大街四條胡同,徒手抱著身沉如鐵的謝琬穿街走巷,不覺得累只覺得慌,他不敢想象在他到來這里發生了什么,只有一個意念,她不能有危險!
謝琬在嫁給他之前,也面臨過許多的危險和困境,可是沒有一次落得如此被動,她是沉著和自信的,面對危險她是有著無比的勇氣去解決的,幾時有人看過她因為虛弱和無助而昏倒在懷?幾時又有人見過她眼里透著那樣的期盼和疲憊?
在嫁給他之后,她所面臨的那些危險陡然升級了,她不再只需要面對謝榮,而是要與他同面對所處的險惡境地,以及針對他的那些所有險情,他至今沒有讓她享受到什么榮光,只讓她不斷地付出憂心和眼淚,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為了想與她相攜白首,把她拉了進來,以守護和相互扶侍的名義!
越是自責,越是隱忍不住,眼淚落下來,打在她臉上。
當初他因見她的沉靜和機智而傾倒,如今卻因她的堅守和無悔而心疼。
原先他以為只要自己的心意如初,忠貞不變,便是對她最好的回報,可是這些意外和變故告訴他,不是的,除了不變的心意和對她的忠貞,他離一個合格的丈夫還很遙遠,從她嫁給他的那刻起,她是他的福氣,也是他的責任,而他因為自己的緣故,卻罔顧了這份職責!
曾經他多么想要利用這個機會,用最快最迅速的時間來為自己的翻身作鋪墊,然后給她風光的未來,可是眼下她躺在他臂上,吉兇未卜,安危未知,那些所謂的冤屈,所謂的風光和尊榮,也都如浮云一般變得輕飄。
在相愛的彼此眼里,榮華富貴固然是錦上添花,可是這一切都基于平安康健喜慶祥和之上,如果生命里因為這份浮華而失去這些必備的基礎,那是永生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爺!前面就到家了,我們去拍門”一路在旁跟著的邢珠顧杏抹著說畢,頓即抹了眼淚飛奔前去。
到了府門前,門剛剛好開了,他來不及等她們讓開,已經飛步沖了進去!
“叫胡沁!快叫胡沁!”
嘶啞的聲音傳遍了整座府宅,有耳尖的人聞言后立時沖了出來:“主上!”
看到他抱著謝琬回來,整座府都沸騰了,有的是因為他的突然歸來,有的是因為懷里的謝琬,幾乎所有人都跟著到了正院,驚恐未定了一整日的余氏和洪連珠驚呆完之后立即抹著眼淚交代人去打水熬湯,胡沁幾乎被人武士們抬著送到了正房。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去關注殷昱為何突然回府的事情,因為殷昱的關注完全不在這之上,他眼里只有謝琬,從放下在榻上那刻起,他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她一秒,一雙手也死攥著她的手曾放開!如果仔細看,他的身子甚至在微微發抖,而眼里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龐白他們絕沒有見過這樣的殷昱,曾經看著主上和太太琴瑟和鳴,只覺得如涓涓細流潤物無聲,以為那就是他們相愛的所有面貌,直到眼下看著他渾然變了個人,那股流淌在他們之間的細流恍然變成了滔滔洪流,才又不由得也跟著提起了幾分憂心。
殷昱是他們的主子,理論上雖說他們也該把謝琬當作殷昱一樣敬重,可是到底還是分彼此的,如今當看到殷昱把謝琬當生命般看待,他們自然已不敢再有分別,站在門外自是各有一番嘆喟。
“怎么樣了?”殷昱抬眼看著胡沁。
胡沁看著他巴巴的眼神,心里一軟,溫聲道:“傷了些胎氣,但是問題不大。休養幾日即可。昏倒也只是疲勞過度,而且因為長時間未進食,所以出現了暈厥。喂點粥湯,好好歇歇便不妨事。”
殷昱哦了聲,把垂下來,埋臉在被單上深嗅了一氣,才抬起淚液四溢的臉來,笑道:“我去熬湯。”
謝琬在翌日早上時翻了個身,手臂勾住了某人脖子。然后埋臉在他臉前蹭了蹭,一面哭著,一面用著晨起時的粗啞嗓音說道:“我知道,你就是上輩子撞死我那個人……”
殷昱身子一僵,連忙翻身坐起,抬手拭她的眼淚,一面輕輕地搖她:“琬琬,琬琬?醒醒!”
謝琬睜開眼,眨了眨,懵然地看著她。
殷昱彎腰抱住她,“乖,你做惡夢了。別怕,我回來了。”
謝琬抬手摸著他的眉眼,若有所思了半晌,目光才終于在他臉上聚了焦。
“真的是你。”她撐著身子坐起來,眼淚撲一下又落下來,“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看看……”
殷昱眼眶一熱,猛一下將她收在懷里,“那當然,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厲害的姑娘啊。”
他多想跟她說說對不起,可是在聽完余氏和龐白他們說完這些日子她的焦心和憂慮之后,他忽然又覺得這三個字完全彌補不了他對她的虧欠,她需要的應該不是這三個字,而是從此再也不會有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吧?
他抱著她,暗地里咬了咬牙。
殷府里像是提前過年一樣熱鬧歡騰起來了。
殷昱平安歸府,謝琬安然無恙,而駱騫他們又活擒了七八個刺客,再加上從南邊帶回來的郭家人也已經秘密到達,府里人心中從沒有眼下這一刻這樣踏實,這一夜楓樹胡同全聚在殷府,慶祝這階段性的勝利。
謝瑯等人在昨日謝琬昏睡之時,已然從殷昱口中證實這一切就是皇帝與他之間設下的瞞天過海之計,大家當時足足呆愣了有半日,聯想起前因后果,才又恍然大悟感慨萬千,心情隨著陳述的事情起落,竟然也幾次三番跌宕起伏。
再說到后來謝琬被劫之事,原來殷昱一行本該提前三日入京,可是打前站的駱騫發現一路有人跟蹤埋伏,為免此行打草驚蛇,讓季振元等人提前作了準備,于是重新擬了路線,迂回繞行到京郊,然后借著關外進京的商隊掩護才進了城門。
進了城門便就見到謝琬升起的青彈,才知道出了這么一回事。
“你們可抓到七先生?”
謝琬跟殷昱互道了回別后經過,再問了問他接下來要做的事,用過午飯后心情便逐漸平復下來,開始思考這被劫之事,也是到這時候才陡然想起當時七先生也在那小院。
駱騫凝眉道:“我們去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前后院找了許多遍,才發現了一條通往別處的暗道,看來是從那里逃走了。”
竟然被他逃走了。謝琬有點郁悶。
季振元去見過七先生回來,直接去了謝府。
謝榮正站在窗前出神,聽說季振元到來,心下竟沒來由一驚,季振元無事從來不上府里來,眼下這個時候正關系著事情最終成敗,他的突然到府,也就顯得意義不那么尋常。
“壞事了!殷昱已經回來了!”
季振元一進門,便喧兵奪主的揮退了所有下人,略顯氣急地敲著桌面說道。“七先生正得手之時,殷昱突然帶人趕到,把謝琬給帶走了!”
謝榮一顆心驀地沉下,急步走到他面前:“七先生不是早已經安排了沿途埋伏?怎么會讓他悄無聲息地進了京?”
“我們本來都以為他定然躲不過這些埋伏,可顯然我還是低估他了!他居然走的是水路進京,他跟身邊那些人從前都在東海呆過多年,這次他借著是南上的漕船進了京,然后又借商隊掩護進了城門!等到我們的人意識過來,郭家人已經不知帶去了哪里,他也已經趕去營救謝琬了!”
謝榮聽完,額尖也禁不住冒出了冷汗。
殷昱安然無恙回來了,郭家人也一起來京了,在云南這么久,殷昱一定早就已經拿到了郭奉拿錢替死的確鑿證據,殷昱毫無疑問會把這些呈交給皇帝,皇帝也一定會很快向他們下手了!而他們合伙勾結染指漕運的罪名也毫無疑問會確定下來!
他無法想象他們連這招也失敗了,殷昱回來的那么巧,難道是天要亡他?
漕運數年得取的那么多的銀錢,只怕比國庫里的錢都少不了太多了,這么大的案子,皇帝下著如此大的決心,決不是削官降旨徒幾年刑就能了結的事!
“恩師,眼下我們該怎么辦?”他驀地抬頭,望著季振元。
如果他要死,那他上頭還有個季振元,季振元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的。
“刑部卷宗被皇上調走,如今所有的證據又都被殷昱拿在手里,眼下也實在是頭疼了。”季振元負手望天,長吐了一氣,“我明日再進宮見見圣駕,先且試探看看皇上是什么態度,不管怎么樣,咱們得先沉住氣,如果自己沉不住氣,那就一切都白搭了。”
謝榮默然片刻,送了他出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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