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應該還有一章!)
陳三郎如夢初醒,環顧左右,發現自己正呆呆站在側廳廊道上,許珺走過來,滿臉關切;再看墻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丹青的痕跡?
“三郎,你在這兒作甚?剛才我叫喚了好多聲,都不見你回應。”
許珺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總感覺哪里不大對勁。
陳三郎回想事情因由,漸漸明白過來:幻境,都是幻境……不對,受龍君之邀,赴龍宮宴飲,歷歷在目,根本分不清真偽,難道那些,也是虛妄不成?
還有,最后關頭所見,陷在帶水關的許念娘……
想到這,他快步奔出,來到窗前,舉目遠眺。但見蘆葦漫天,碧波萬頃,望不到邊際,間或可見有飛鳥翱翔,只是距離太遠,一點點的,芝麻一般。遠景所觀,看到個大概,什么帶水關之類,統統浩淼不見影子。
陳三郎不禁黯然一嘆:縱然一切是真,可洞庭偌大,如何去尋人?
如果《浩然帛書》不曾被金色龍氣鎮壓,還能施展出《真龍御水訣》,或者有幾分希望。可如今,缺乏了帛書源泉,術法無用武之地,要是依靠坐船出湖,幾無可能。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洞庭一帶,漁家無數,船只自是不缺。但即使資格最老,經驗最豐富的漁家,他們對于洞庭湖的認識,也不過冰山一角。至于龍君那些,更是傳說級別的了,無從尋找。
“三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許珺意識到情況不對。
陳三郎微笑道:“剛才走神,仿佛見到了龍君。”
對于許念娘一事。決定暫且隱瞞下來,主要怕許珺擔憂父親安危。一個不好,直接就出湖而去了。而先前所見,許念娘刀光絕世,左沖右突,未必就沒有依靠個人能力突破關卡的可能性。
孤身單刀,就敢闖龍城,嘖嘖,這位準岳父究竟何方神圣?
“真得?”
許珺雙眼放光,她對于龍君也是聞名已久。存著強烈的好奇心。
陳三郎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同做了個夢似的。在夢中,龍君派遣使者來請我赴飲……”
把來龍去脈,主要脈絡說了一遍。
許珺聽得十分入神。
葉藕桐也過來了,半信半疑道:“道遠,你說得倒玄乎。不過這般說法,古往今來,也曾發生過。”
“龍君托夢,奔赴龍宮”。該說法確實古來有之,正是根據說法,后來不斷散播傳揚,最終成為傳說。個別的。還被文人雅客改編成,刊刻銷售。其中內容,出奇的大同小異。不過經過藝術加工后。主角往往還娶得龍女歸,幸福美滿。飛黃騰達。
“嘿,三郎。你怎地不抱個龍女回家?”
許珺言辭微酸。
陳三郎干咳一聲:“珺兒,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許珺雙手抱胸,斜瞥他一眼:“不明白。”
幸好邊上葉藕桐見勢頭不對,及時插話錯開話題:“道遠,你說你寫了一篇《岳陽樓記》,快說來聽聽……不,要不直接題寫在樓上吧。”
岳陽樓上的影壁粉墻,可供文人騷客留墨。當然,水平太差的話就免了,省得丟人現眼。而看得出來,這些留墨定然有人管理,不定期清理一批,故而千百年來,現在能留在墻壁上的詩文并不多。水平不夠的那些,都被粉刷掉了,痕跡都不留下。
“誰是今科狀元陳道遠?”
忽而一片嚷嚷聲,很是喧嘩。
但見一大群人,都作儒士文人打扮,個個手拿折扇,青衫儒巾,年齡有老有少,前呼后擁地跑上樓來。
要不是看他們個個一表斯文,還以為會是來打架的混混呢。
陳三郎與葉藕桐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道遠兄,別來無恙!”
其中一人,赫然認出了陳三郎,現身出來,施施然拱手做禮。
陳三郎看他,的確有幾分面熟,應該是同科會試的舉子,也有可能是同榜進士——人數太多,數以百計,陳三郎在京城的時候又欠奉交際,認識的人并不多。
葉藕桐卻認出了對方,叫道:“張恒上,怎地是你?你們這是?”
那張恒上干咳一聲:“葉兄,是這樣的。大伙們聽說今科狀元衣錦還鄉,路經洞庭,故而特地在此設宴,要請陳兄赴飲。”
又來請宴的,陳三郎登時有些黑臉。
葉藕桐曬然一笑,心里亮堂堂:“恐怕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吧。”
其中門道,不用對方說,也能猜測個大概。
文人相輕,屬于一種根深蒂固的意識傳承,所謂“文無第一”,卻又最喜歡排資論輩,分列先后名次。其中首先會以地域為單位,然后到流派單位。文壇中的流派山頭多著呢,林林總總,并且極具排外性。
說句實話,文壇自命清高,但里面的齷蹉事并不比其他行業少。記得在涇縣,陳三郎參加過一趟泛舟詩會,就間接鬧了一場。后來在南陽學院聚會,情況差不多……到了京城,也曾跟葉藕桐去參加過文斗……
問題在于,亂世將起,時局維艱,文人騷客們卻還沉迷此道,在陳三郎看來,毫無意義。
筆墨鼎盛,萎靡成風,不求為國分憂,為民請命,于世何益?
因此一路來,陳三郎都是能免則免,能避則避。在京城的時候不用說,一曲《水調歌頭》后,要找上門拜訪附帶切磋的人不知凡幾,絕大部分都被他推了。現在倒好,考中狀元,衣錦還鄉,人家直接堵在半路的岳陽樓上,算準陳三郎會來此地游歷,故而擺下宴席等著。
這就是文斗的手段,不會像武者那般,見面就乒乒乓乓開打,拳頭見高低。文斗都是推杯換盞,然后吟詩作詞,很是清雅。
陳三郎討厭這種清雅,當兵戈舉起,花瓶打破,筆墨帶血,才見真章。
葉藕桐自也知道陳三郎的性子,不過在京城那會,是考試為重,現在既然功成名就了,或者會有改觀,就笑吟吟道:“道遠,你看如何?”
“不去!”
陳三郎拒絕得干脆利落,龍宮一夢,紛紛擾擾,心里正有煩憂,哪里還有那般閑情逸致,去跟人推杯換盞,舞文弄墨?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地譏諷道:“是不想去,還是不敢去呀?”
今科科舉,金榜早傳下,榜上有名者,實現了“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的里程碑。然而對于榜單,歷年歷屆,始終存在爭議,今科爭議更大。陳三郎被欽點為狀元的小道消息滿天飛,在士林中引起不少非議。其中,應該也有某些不懷好意的推波助瀾者,反正當初定下十人宗卷,臨時換陳三郎上去,把一人給擠兌下來了,對于其人,豈會甘心?
再說其余九人,他們本來成為一甲進士的幾率,差不多都是相同的。不料陳三郎橫空殺出,瞎子都看出是皇帝青睞,才獲得如此待遇,相當于預定了“狀元”,那這些人,心中怎沒有些想法?
皇帝此舉,實則也不符合規矩,任性亂來。而規矩,對于許多士林儒者而言,那是神圣不可冒犯的存在,是金科玉律。他們不好直接聲討皇帝,但找上陳三郎總沒有問題吧。
他們來掂量掂量新科狀元的“斤兩”,看是不是名副其實,總沒有問題吧。
毫無疑問,洞庭岳陽樓會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點。
于是乎,當眾人聽陳三郎說不去赴宴,不給臉面,頓時就不滿意了,喧嘩起來,甚至直接指責陳三郎“禮儀不備,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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