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王守業
隨著那鋸子在王守業的手里越拉越快,越拉越順當,老木匠的功底顯現了出來,只見那鋸條猶如一根筆直的鐵線,在平行的前后滑動著。
姚梵在一旁看著,也變得佩服起王守業來,笑問道:“王掌柜覺得如何?”
王守業迅速鋸斷木條,微不可見的細細喘著氣,難為他這樣一把年紀,干活卻不覺得累,可見他年輕時的功底。
王守業死死盯著這來自未來的弓鋸和鋸條打量著,沉默了半天,大聲贊道:“好!好鋸!端得是把好鋸!這般輕巧的鋼鋸我還是第一次見,比我大清的木鋸要方便許多,那木鋸每天干完活都要用麻線繃緊,這鋼鋸卻用的這鐵機樞旋緊就可,實在方便!還有,這鋸條的齒口開的也勻也細!拉起來不費勁!鋼口又是發藍的厲害,顯然是最最精心淬了火的,實在是難得的稀罕物。不過老漢覺得,這鋸條有些太窄了,若是新手木匠手下不穩,怕是要斷。”
姚梵豎起大拇指:“王掌柜內行!不過斷了也無妨,替換的鋸條我有的是。”
王守業道:“我手下木匠卻沒有這樣蠢笨的,就怕到時候教姚東家的伙計解木頭時,難免會有折損。要想最快的把這些房子搭起來,姚東家要借我一些伙計,跟我學著解木頭才行。”
姚梵見王守業主動表示要教手下建房,高興地道:“熟能生巧嘛,解木頭也不是學木匠,應該很快就能學會。”
接著姚梵打開邊上一個長條的紙板箱,從里面拿出大刀片一般的手鋸,遞給王守業。
王守業一見這修長三角形的手鋸就嘖嘖嘆道:“好鋼,好鋼!這鋸子竟然是雪花一般的精鋼鑄就。”
姚梵皺皺眉頭,心說這要是2011的工人這樣說,我就要開罵了,這可是鍛造的好吧?鑄你個頭啊!
口里卻無奈的道“這是高碳手板鋸,硬度極高,鋸鐵條也能鋸得。”
王守業握鋸的手在顫抖:“鐵也鋸得?”
“嗯,鋸得順著呢。”
王守業看看手里握著的釘子,想了想,放棄了當場試驗的想法。
姚梵堅定地說罷,又麻利地打開邊上一個方形箱子,取出里面盤卷著的寬闊鋸帶,展開之后將兩頭的把手裝上,旋上螺帽螺母,指著地上說道:“大龍鋸!兩個人一起拉鋸,斷合抱之木如割草一般輕松!”
王守業幾乎要暈過去了,心說感情這姚東家手里,全是洋人木工行的神兵利器啊!這些玩意兒個個鋼口漂亮!一看就是雪花般的百煉精鋼打就,任憑哪個木器店得了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在行里橫著走的了!偏偏這些工具做工也精巧,落在木工行里人的眼中,簡直如同閃閃發光的珍寶一樣!
王守業摸著那可以卷曲的大龍鋸的雪亮鋸帶,感慨的幾乎要落淚:“姚東家,這大龍鋸的精鋼鋸片子,竟然是軟的能夠盤起來!”
姚梵抿著嘴笑:“我只問你好不好?”
王守業激動地心情不能自已,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大聲贊道:“好!好!好!都是上好的吃飯家伙!姚東家,您今兒個可是給我開了眼了啊!這些個洋人木工的吃飯家伙,我這輩子都是頭回見著!姚東家,你這些東西可都是運來賣的?能賣給我些個嗎?”
姚梵不急不慢,又打開邊上一個箱子,王守業這一會兒功夫,已經被姚梵折騰的激動過度,見姚梵還有寶貝,他不由目中精光閃爍,連忙搶上去要看個究竟,一看之下,立刻喊出來:“木工刨?木工鑿?”
也不等姚梵拿出來,王守業自己上前就一一拿起來細看:“好!好東西!都是好鋼!”
姚梵這才回答他剛才的問話:“我這些工具全是最好的西洋工具鋼打制的,洋人根本不往國外賣,怕被國外人把他們手藝學了去,我這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搞來的,但確實也都是運來賣的,不過王掌柜你是自己人,我眼下可以全部免費借給你,方便你加快我的工期,等你完工了,我再送你一批。”
王守業聞言,心里這個激動啊!立刻失態,追著姚梵話頭問:“怎么送?”
姚梵笑道:“我要蓋的房子20間是一排,10排是一區,你蓋好一區,我送你20把弓鋸,兩把手鋸,一把大龍鋸,一把木工刨刀和一套三個刨刀刀片,加一套10個規格的木工鑿。”
“好!我現在就蓋!現在我就帶人!帶人蓋!”王守業是真的樂瘋了頭,有些語無倫次的在應答。
姚梵見王守業的工作動力明顯暴漲起來了,喜道:“正是要抓緊才好,王掌柜,我跟你說說我的規劃。”
接下來姚梵細細得對王守業交代了自己對于庫區的營造規劃。
王守業是木匠,一輩子都在修蓋房子,而且清朝營造各種建筑的主管,基本都是木匠出生的人物,在古代,木匠本來就是土木工程里最早的總工程師。
聽了姚梵的規劃,王守業完全沒有任何的理解障礙,他對姚梵復述了一遍,說的比姚梵交代的還要清楚。這讓姚梵連連咂舌,稱贊王守業聰明。這也難怪,畢竟姚梵不是建筑出生,規劃的又是最簡陋的板房、倉庫和操場,哪里有難度可言。王守業要是連這都聽不懂蓋不好,那他這輩子的木匠營生就真的活到狗身上去了。
姚梵見王守業腦子清楚,比他自己還懂土木工程,又在誘惑之下充滿上工的積極性,便索性將工程全交給他指揮,自己與賀萬年一道乘馬車回城休息去了。
賀萬年和姚梵一起,擠在馬車狹窄的車籠里,賀萬年眼睛睜得滾圓地道:“姚兄,你當真要把那么多上好的工具送個那王守業?”
姚梵向后靠著車籠,疲倦地道:“送,干嘛不送,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得好,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賀萬年點點頭表示贊同,又道:“姚兄那木板房的章程我看了,我覺得那木板房著實是簡陋的可以了,連一磚一瓦都不用,蓋起來著實簡單,木料錢加上剖木板的工錢,一個房子只要9兩銀子,再給一千個大子,足夠木匠把這么一個木頭盒子釘起來了,一個房子整好是十兩白銀。”
姚梵斜眼看著賀萬年。
賀萬年繼續算道:“姚兄說那200戶一區的房子要蓋五個區,那就是一千個木頭房子,要花一萬兩銀子。可是姚兄,你那上好的鐵釘,可是白白費在了這些不中用的東西上了,如今的鐵釘價錢,可是二兩五錢一斤,一個房子用三十多斤鐵釘,就算80兩吧,一千個這樣的房子可是要八萬兩銀子啊。姚兄花這么多銀子,建這么多這樣不經事的房子,要干什么呢?”
姚梵心說要你管這么多閑事,2011的鐵釘一噸4000,買20噸不過八萬元,折成黃金后再折回1875的白銀,不過140兩銀子罷了!
姚梵現在已經基本練成精神分裂大法了,他依舊是心里一套嘴上一套,說道:“不妨事,建好這些房子,我就學洋人辦慈善事業,開個社會福利院,凡是無家可歸的人,我就收留下來,給他們一口飯吃,教他們幫我走天下,販賣商貨。我連這個福利院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山東公社。”
“山東公社?”賀萬年聽著這奇怪的名字,心說這些留洋回來的人實在不可理喻,你剛覺得他們像個正常人了,他們卻突然就犯起洋昏來,學出些洋人的蠢勾當。
“姚兄,洋人為何要養這么多閑人?還管他們吃喝?”賀萬年實在想不通,只得繼續追問。
姚梵搖頭,嘆口氣道:“賀兄,這慈善本不是洋人想出的主意,而是中華自古就有的美德。我華夏乃禮儀之邦,自古以來,儒家講仁愛;佛家講慈悲;道家講積德;墨家講兼愛。雖然話不一樣,然其義理相近,都是為了救人濟世,造福地方。隋唐時有賑災濟民的倉廩制度;南北宋時有收容老弱病殘的福田院和為饑民放粥的居養院,還有救治無錢看病之人的安濟坊和免費施藥的惠民藥局;明代有收容孤老和乞丐的養濟院。”
說到這里,姚梵突然心里悲愴,語調急轉直下地厲聲道:“可誰知宋亡之后無華夏!明亡之后無中國!到了我大清國這一朝,誰又在意這些窮苦同胞的死活了?橫豎那些鐵桿莊稼們都有旗餉吃,永遠餓不著!餓死的都是窮漢!偏偏天下的窮人都是無餉的漢人,漢人餓死病死凍死,都是該死!漢人少一個!滿人便多一分!”
賀萬年見姚梵越說越反動,越說越不成體統,慌得趕緊拉住他道:“姚兄忌口!姚兄忌口!如今滿漢一體,萬萬不可再說這話,倘使被官府聽去,便是麻煩!”
說著,賀萬年拉開車籠前的布幔,見趕車的伙計頭也不回的牽著馬在走,便放下布幔,心下稍安。
“姚兄你的慈悲心腸我省得了,你做此慈善,也是合乎天道倫常、道德大統的,以后我便不在勸了,只是你今后千萬莫要再提這些激疾之語了,姚兄須知,禍從口出啊!”
姚梵放松下來,抖著肩膀笑道:“萬年兄怕什么,橫豎沒有外人,我只是發個牢騷罷了,難道世上有誰會放著好好地富貴榮華日子不過,跑去造反不成?但凡有口飯吃的,都不會去造反,真正造反的,歷來都是些走投無路的窮鬼罷了。誰要說我造反,也要有人信才行啊,哈哈哈哈……”
賀萬年無奈的搖頭苦笑道:“姚兄你這西洋做派,一驚一乍的,倒把為兄嚇到了。確實,誰要是說你這般的萬金之體造反,那真是荒誕不堪了,必是攜私怨的誣告,可是姚兄要知道,這天下小人滿地,不可不防著那些豬油蒙了心的殺才啊!”
姚梵索性翹起腳挑著車幔子抖起來,笑道:“怕個鳥,咱大清國別的不成,可是這點好,政以賄成,刑以銀免,有錢還怕見官么?”
賀萬年被逗樂了,嘿嘿地笑道:“姚兄這話端地要得,真要是遇上不長眼的東西,咱非用銀子坐他個誣告良民之罪,打死在堂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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