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染料的利潤
“姚先生,當我在上海見到貴商號賣出的印花布后,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顏色;那圖樣;那手感,無一不打動我,這樣美麗的棉布,我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沒見過。那時候我就想,我要去見這個布匹的生產廠商,我要幫他把這種美麗迷人的棉布賣到全世界去。”美利士坐回椅子,觀察著姚梵的臉說。
“美利士先生,我想我的生意伙伴賀先生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目前印花棉布暫時脫銷斷貨了。”姚梵道。
“啊……什么時候才能重新供應?或者,你可以告訴我這家紡織廠在哪里,我可以自己去聯系!當然,我會給你們豐厚的補償!”美利士只允許自己遺憾了一秒鐘,立刻開口問道。
美利士現在真的沒工夫遺憾,
他很著急,
非常著急。
他可是借了高利貸才趕來青島的,而他借貸的抵押品,則是眼下他擔任買辦的怡和洋行新到港的一船原色棉布,如果這趟空手而回,光是利息,就能讓怡和把他給生吃活剝了。
美利士之所以甘冒這樣大的風險,原因很簡單,他覺得沒人知道這種印花棉布的采購地。
之所以美利士產生這樣的誤會,也是因為姚梵之前運來的的印花棉布太少,而第一個見到這些奇貨的義生洋行吳壑平吳掌柜也是獨具眼光,一口吃下了全部。美利士就是在上海義生洋行的店鋪了見到這些印花布的。
他當時就堅決的認為,這種布料將是他東山再起的機會,甚至是唯一機會!于是美利士在花了不少錢買通義生洋行的伙計后,從內線打聽到,這種奇貨來自青島一家叫做早帆商號的洋行,據說這家商號剛剛成立,沒什么名氣,很少有人知道。
這也難怪,早帆商號的上海分號也才剛剛開門營業不久,一般人都以為,那是專門賣火柴和肥皂的洋貨店。而且更巧的是,最近商號剛把牌子摘下來,換上了遇春商號的牌匾。試想,一家才營業不到一個月的洋貨店,有幾個人能記住名字?
結果它還又立刻改名了!
這更加是讓人記不住它原來的名字了。
姚梵斷然回絕美利士:“廠址我當然不能告訴您,即使我告訴您,您也拿不到貨,因為這家廠商的貨物是由我遇春商號獨家銷售的。至于什么時候到貨,我估計要兩個月后,您有需要的話,可以先付定金。”
美利士傻了眼,兩個月后!就算是一個月自己也拖不起啊!自己抵押借來的一萬兩銀子高利貸每月要償還五分的利息,那可是500兩銀子,80多鎊啊!自己在怡和洋行一個月的薪水也才不過5鎊罷了!
況且自己私自抵押洋行貨物的行為,很可能一個月后就會被查出來,到時候,怕是再也沒洋行愿意招聘自己這樣有前科劣跡的職員了。
看見美利士坐在那里呆若木雞,姚梵也納悶了,這個漢斯怎么看起來腦子不太好啊,一咋一楞的,像個急驚風。
“美利士先生,你身上有什么不舒服嗎?”姚梵問。
被姚梵這句問候感動的美利士,心念一動,覺得姚梵是個富有同情心的紳士,連忙道:“姚先生,讓我來告訴你我的不幸遭遇。”
于是美利士為了博取同情,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來華經商后的起起伏伏告訴姚梵,憑著經驗,美利士知道,中國人往往對外國人有種莫名的禮遇。
“為了重新把美利士洋行建立起來,我這次冒了極大的風險,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那就是鋌而走險。姚先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支撐下去,直到你的貨物到港。
如果有可能,您是否可以幫我籌集一部分那種印花布,只要一小部分就行,我想您的商號里,一定有些用于零售的存貨吧?”
姚梵閑著沒事,只當是練口語,聽著美利士說完他血本無歸投資宜蘭墾殖場的慘痛遭遇。
“您的遭遇令人同情,世界上任何一個文明的紳士,都不能看著另一位紳士遭受這樣的不幸!可遺憾的是,我真的沒有這種印花布存貨了。”
看見美利士眼中最后一絲光亮消失,姚梵話音一轉:“美利士先生,雖然我沒有印花布,但不代表我沒有其他商品,我相信,這些商品每一種都能夠幫助你擺脫困境。”
于是姚梵開始兜售自己這次帶來的染料來,在姚梵看來,既然這位是德國人,那讓他來代理合成染料出口,一定是再合適不過了。”
“您是說,你有合成染料?大批的廉價合成染料?是您之前出售的那些印花棉布生產使用的合成染料?”美利士眼睛睜得滾圓。
“是的,只要有了染料,任何一家印染廠都能生產那種漂亮的布匹。你只要把這些染料賣到歐洲,就能東山再起。”說著,姚梵讓賀萬年從鋪子后面取出自己帶來的幾種染料的色板,給美利士看
“美極了!美極了!”美利士對著蠟燭,眼睛貼著色板,反復多角度的細看。
他咽了口唾沫道:“姚先生,這些染料多少錢?”
姚梵道:“按照我這些高性能染料一般的用量來說,兩克就能印染一米的布料。按照洋布一匹40碼、37米來算,一公斤染料可以染13匹有余,而且洋布布幅窄,只有70公分,我的布料一般是按照一米布幅計算的,也就是說,實際能夠印染18到19匹。
目前印度原色棉布的到港價格是每匹2.6兩,加上稅,將近要2.8兩。眼下市面上的國產染色棉布價格是一匹4兩五,不但顏色單調,也不耐洗。
一旦用了我的染料,布匹將從此擁有繽紛靚麗的色彩,而且經得起上百次水洗而不褪色!
這樣的色布,美利士先生,你覺得應該賣什么價?”
“您可以叫我詹姆士,姚先生。我有把握,那些染著前所未有的顏色的布匹,可以翻倍的賣到每匹10兩以上!如果布匹本身質地能夠像您賣給義生洋行的那種一樣,我是說也那么細滑、柔軟、布面沒有結點,并且能在布上印制特殊的圖案,每匹至少賣15兩!”
“好吧,我就叫你詹姆士,你以后可以叫我弗蘭克。
詹姆士,之前的布匹是我的海外工廠生產的,工藝保密,產量也有限,你就別惦記了。
你很明白,一匹布在印染后的利潤,會增加8兩。我們都知道,這年頭染坊工人的勞動并不值錢,這其中扣去零售需要留出的利潤,染料的成本占了一半以上,大約4兩。
所以,按照一公斤染料能染18匹布計算,供貨價格應該是72兩,但我只賣50兩一公斤。僅僅7成!”
美利士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伸出手來,對姚梵大聲道:“成交了!弗蘭克!感謝上帝讓我遇見你這樣仁慈的紳士!只要你的染料質量夠好!我詹姆士美利士愿意包銷!”
姚梵心說“你丫癩蛤蟆打哈欠,嘴張的倒挺大,你個窮逼!手里特么統共才一萬兩銀子,就那還是違法挪用公款搞來的,還包銷……包你個魂啊……”
于是姚梵也站起身,但卻沒有伸手與美利士握手,只是面無表情的質疑:“可是我又該如何相信,你有能力包銷我的染料呢?”
姚梵一米八五的身高,比這個年代德國男性一米六五的平均身高還要高出20公分,俯視之下,威嚴十足。
美利士攤著手,急切的解釋道:“弗蘭克!我先從你這里采購一萬兩銀子的染料,我向你保證,一個月!是的!只要一個月!如果你的染料像你說的那樣好,我就能把它們全賣光!當然,我相信你絕不會騙我,這些染料一定是上好的!”美利士把希望全寄托在姚梵的染料上了,這也是他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上好的,但你還是沒有解答我的問題。”姚梵道。
“弗蘭克,你不要小看我們的德國商人的人脈。”美利士信誓旦旦地道。
姚梵微笑道:“我本打算將染料生意托付一家大規模的洋行,比如說——怡和,你知道,他們的網絡非常健全,勢力也很大,有能力迅速把貨鋪開。”
“上帝啊!弗蘭克,幸虧你先遇見我,才沒有上當!如果你真的把染料生意交給怡和,那就大錯特錯了!”
“為什么?”
詹姆士美利士恨恨地侃侃而談道:“我就是怡和出來的,我可以告訴你,渣甸家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他們和一切可以聯合的地痞惡棍一起,把販賣鴉片的分行開遍了清國的內陸城市。
相信我,弗蘭克,世界上沒有什么生意比鴉片貿易更加黑暗,渣甸家族所有人的靈魂都是骯臟的。一旦發現一個賺錢的機會,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壟斷獨吞,任何攔在他們面前的人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我沒有看錯,弗蘭克你的商號也才剛剛起步,你斗不過他們的!
況且,幾乎沒有什么生意比鴉片的利潤更大,怡和即使涉足了染料生意,我也不認為他們會真的放在心上。而一旦他們放在心上了,弗蘭克,你又該為自己發愁了。”
“詹姆士,你知道嗎,我喜歡你的坦誠和睿智,我有個預感,我們會成為非常好的朋友。”姚梵笑著伸出手來與美利士握手。
盡管他并不完全相信美利士的話,一個人山窮水盡之下,又關乎切身利益,天知道有幾分真話。
“哦!弗蘭克!這是我的榮幸!”美利士大喜,緊握住姚梵伸過來的手。
“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小忙。”姚梵提出要求。
“請盡管說!如果能夠幫得上你,這是我最大的榮幸!”
“有這樣一個德國人,他的名字叫卡爾馬克思,你聽說過沒有?”姚梵把手松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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