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靡費的拖拉機卡車
去濟南府的一路上,徐建寅和薛福成滿口子贊嘆這拖拉機卡,稱之為日行千里。
其實大清國這北方官道,全是黃土路,還坑洼不平,為了安全不翻車,姚梵根本不敢叫司機跑快,嚴格限速在20公里左右。即便如此,還是十分顛簸難行,一天從早開到晚,不過才跑了200公里不到,遠遠沒有達到拖拉機卡4050的正常時速,距離70的最高時速更是差了遠了。
只是青島口一日到濰坊,這樣的速度實在是聞所未聞,除了跑死驛站快馬,大清國誰聽說過有這樣的玩意?這不由得徐建寅和薛福成不連聲贊嘆。
徐建寅和薛福成與姚梵同乘一輛卡車,卡車后面鋪了厚厚稻草,一路下來,倒也舒坦。當晚在濰坊的官營驛站歇了一夜,此地條件還不錯,專門招待出差旅行的官員和差役,至于姚梵帶的一個排20名隨行鄉勇,則寄宿在城中旅店里。
次日天一亮,車隊再次出發,傍晚十分已經抵達濟南,只見天上一片火燒云,紅彤彤的昭示著太陽尚未完全落下。
徐建寅和薛福成指明道路,于是車隊直奔機器局的所在——濟南城北黃河邊的濼口而去。因為此處地勢較高不易被淹,丁寶楨便在這里買了三百畝地用來開設山東機器局。
徐建寅和薛福成忙碌著四處找人,打算搭建吊架來卸貨,姚梵則帶著伙計和所有司機,開了兩輛卸下后面掛車的拖拉機卡車便進了濟南城,回到遇春商號濟南分號歇息。即使是傍晚,這兩輛車也被大量無聊市民跟在后面跑著,姚梵也不知他們腦子里想的是啥,跟著后面追著跑有意思嗎?
濟南分號已經掌握在管家羅冠群和伙計王傳年手里,賀萬有已被他哥哥賀萬年勒令,要他立即回去青島口家里。可賀萬有不傻,知道回去沒好果子吃,于是死賴在濟南不肯走,成天躲在買來的宅子里,和他討來做妾的小寡婦廝混。
次日一早姚梵就被從商號里叫醒,說是官差有請,點名要姚梵開拖拉機卡車去衙門。姚梵只得匆匆漱洗后出來,帶著巡撫衙門派來的官差一起乘上拖拉機卡車,浩浩蕩蕩的沿著城中大路一路開去。
這一路又引起無數百姓爭相圍觀,居然把巡撫衙門前那塊足球場大小、大青石鋪就的廣場擠得滿滿當當。
姚梵心里郁悶“早知道我就步行了,引來這樣攘攘的人流,老丁豈不是要生氣?”
姚梵進到后堂,見丁寶楨一襲青袍、腳踏黑布鞋居中坐著,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那副樣子。姚梵最近在夢里經常夢見這個場面,只是丁寶楨在夢里的第一句話,總是“姚梵,你可知罪?”
“晚輩拜見大人。”姚梵深揖一禮,依舊是不跪,從他來大清國開始,他就沒跪過任何人。
也不知丁寶楨惱沒惱,反正他形象老邁儒雅,惱怒也不會形于色的。
“姚梵,聽說你拉了十輛洋車來濟南送貨,前天早上出發,昨晚便到了,可是真的?”丁寶楨問。
丁寶楨雖然青袍布鞋,但折在他手里的太平軍、捻軍、和所謂亂黨人頭少說也上萬了。他這輩子,科舉得意于萬千士子,指揮軍隊殺人如麻,朝野罕見的文武雙重顯赫經歷,令他說話都帶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瞇縫的三角眼總是在試圖透視人心。
姚梵見丁寶楨沒讓他坐下,只得站著回話:“是十輛拖拉機卡車,燒柴油的,來回濟南和青島口一趟,十輛車加起來要燒4000升柴油。”
姚梵每次見到丁寶楨,都覺得自己應該裝的諂媚一些,應該學著清人做官的秘訣“多磕頭,少說話。”應該跪下來拼命磕頭才是,可偏偏,他跪不下來。
遙想當年天安門上,一句“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讓海內外億萬萬華夏同胞淚如泉涌。中國人好不容易站起來了,如今卻要讓他一個新中國人在此跪下,絕不能夠輕易辦到
“我進一步多不容易啊,要我退一步,門都沒有!要我跪?我先要你死!”姚梵以前讀書時,每每遇見難題,總是會這樣鼓勵自己。
“燒油?姚梵,那柴油是什么?一升所需幾何?”丁寶楨瞇縫著眼,面無表情地道。
“大人,柴油是石油里提煉的輕質油,工藝非常復雜,石油提煉出煤油已經是非常昂貴了,要提煉出柴油,一升便要一兩銀子。”
反正這年頭全世界沒人從石油里提煉柴油,都是用來提煉煤油的,煤油用作有機溶劑、潤滑劑和照明用途,甚至有歐美的醫生說煤油可以當藥服用,治療癲癇或者各種疑難雜癥,這年頭的西醫西藥基本上和老中醫差不多,各種玄幻的藥方不計其數,相比之下,中醫那些“三年的露水”或者“十年的井繩”經過熬煮作為藥引,倒還吃不死人,算是良心藥了。
丁寶楨一聽這柴油這樣昂貴,默然無語,想了一下,覺得姚梵還是蠻忠心辦事的,只是此子的腦殼被洋人帶壞了,中華禮儀全沒學到。
“你破費了,坐下吧。”
姚梵這才落了坐。
“既然機器到了,什么時候能裝好?”丁寶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最慢兩個月,最快一個月。”姚梵給自己留了余地,其實這套設備實在是簡單的很,為了便于迅速安裝,姚梵把施工圖紙都翻爛了。”
丁寶楨點點頭:“帶我去看看你那拖拉機卡。”
丁寶楨轉身進了后面,換上官服,帶著姚梵出了巡撫衙門。
老丁把行頭扮上,這氣派立刻就不一樣了,府衙外十八引路騎兵加三十六帶刀兵丁齊出,將廣場無關人等清理到四周待著,中間場地空出來,二名差役拿著杏黃色羅傘從府衙走出,后面是兩個鑼鼓手齊刷刷敲響兩面銅鑼跟在后面,一共敲13道,后面十個掌排差役手拿肅靜、回避等等報名排,兩兩并行走出府衙,十個手拿飛虎旗、青扇、金環棍等等依仗物品的差役跟在后面,最后是丁寶楨坐著八抬大轎緩緩出來,邊上姚梵只得步行跟著,心里暗罵這老東西架子太大。
“這便是拖拉機卡車?”丁寶楨下轎問道。
“是。”
“你開給我看看。”
姚梵生怕新司機手拙,緊張撞到人,于是自己親自上去開了一圈,頓時滿場轟然,所有人都嘖嘖稱奇。
面對開完車下來的姚梵,丁寶楨冷冰冰道:“這洋人果真是奇技淫巧,花這么多心思來造這樣靡費的車子,濟南到青島,運一百大車貨物也要不了六百兩運費,這車卻要耗去4000兩,實在無用。”
姚梵知道丁寶楨這話是說給身邊人聽得,他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把真實想法公然說出口。
“大人說的是。”姚梵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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