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三百長槍氣蕭森(五)
鄉勇衙門派來傳話的人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姚家莊時,姚梵正在開公審大會。
之前姚梵讓王貴查的米糧克扣案件已經有了最終結果,經過與炊事五班的伙計秘密談話,根據他們舉報,王貴帶伙計沖進炊事五班班長曾常有的板房,在里面發現了靠墻一直摞到天花板的整整二十袋白米白面,還有四個裝滿大豆油的咸菜缸。
王貴當時氣的跳了起來,吩咐伙計把曾常有捆起來,拎到一處倉庫里,又叫來與他相好的劉進寶、李君二人商量,三人都對莊子里出了這樣的事情憤怒不已。
李君虎著臉聽了王貴的話,扭頭對著曾常有臉上狠狠唾了一口,他憤怒地解下腰上扎的武裝帶,邊抽邊罵道:“打死你這個賊!打死你這個賊!!說!!你還偷了什么?”
曾常有被綁的如個麻花,被抽的鬼哭狼嚎哭喪著臉道:“真沒別的了……嗚嗚嗚……就這點東西……嗚嗚……全都在這了,兄弟手下留情,嗚嗚嗚……。”
一邊站著的劉進寶那里肯信,恨得咬牙地罵:“不說實話!打死他!”
劉進寶憤憤地對手心唾了一口,也解下武裝帶:“讓我來!娘的,老子今天替東家打死這個賊!”
那武裝帶是姚梵采購的軍品,牛皮、銅頭鍍鋅,銅頭上面沖壓出個五角星,若是被這銅頭抽到,皮開肉綻。
要知道李君、劉進寶可都是成天進行體能訓練的戰士,李君是鐵匠家的小子,劉進寶世代都是干粗活的佃農,二人屬于打小苦水里泡大的勞動人民,兩膀子上一股子力氣使不完,再加上連續幾個月打熬身體,好吃好喝的加強營養,讓二人長出了一身腱子肉!
李君每一皮帶下去,曾常有身上隔著衣服就是一溜子鮮血冒出來,若是一直抽下去,便要活活打死。
曾常有被李君的武裝帶抽的渾身滿臉都是血,吃痛不住,苦苦哀嚎,若不是被捆著,便要疼的滿地打滾了。他又看見劉進寶推開李君,手里緊緊攥著武裝帶,那厚厚的牛皮被折疊緊握,沉甸甸的銅頭墜在前面,森森怕人。
曾常有心知這玩意是要命的,以劉進寶的身板氣力,如果被他掄抽上腦袋,那還不是血肉模糊?十有要被當場打死!
“說不說實話!”劉進寶重重踏上前來,擎起皮帶頭子作勢猛擊下來,不知他是想要打死曾常有還是嚇死他。
曾常有見到這架勢哪里還敢嘴硬,當即被嚇得一泡熱尿鉆出褲襠,洇濕一地。
他哭喊道:“我說!我全說!別打了
!求你們別打了!”
于是曾常有開始交代他如何多水少米燒爛飯,如何在白面里摻麩皮作饅頭,如何在重油炒咸菜里減少用油。這些米面豆油被克扣下來后賣到本地米店,前后一共偷偷地賣了四千多斤大米和白面,流出給本地的糧商。
因為姚家莊的大米都是姚梵采購的去皮干凈的精細白米,面粉都是雪雪白的標準饅頭粉,豆油都是清澈的精煉食用油,和清朝落后的食品加工技術生產的糙米、灰面、深棕色豆油比起來,那簡直是最高級的食品!深受有錢人的喜歡,暢銷的不得了,以至于市面上只要一出現姚家莊流出來的米面糧油,有錢人家就會掏腰包一掃而空。
那糧商見到如此暢銷,哪里還不拼命巴結曾常有?
這導致曾常有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陷越深,他后來甚至在炊事五班發展了兩個伙計作為同黨,勾結著一起克扣私吞公中的米面糧油。
事情匯報到姚梵這里,姚梵厭惡地問李君:“你覺得這事咋辦?”
“這狗賊!自己要死!
東家!曾常有偷得米面糧油都是咱莊子里的上等糧油,這樣的好吃食,價錢往高里算值一千多兩銀子!這賊子,我看應該活活打死!”李君憤怒地說道。
他是苦出身,深知如今的好日子來之不易,他清楚知道幸福生活全靠姚家莊的良好運轉,所以特別憎恨挖墻腳、壞姚家莊規矩的曾常有。
姚梵思考著,口里不自覺地發問:
“曾常有偷了這樣多,打死的確不冤,但是打死他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李君握著拳頭恨恨地道:
“殺一儆百!不打死他,以后說不定還有人要學樣!我看應該連著他兩個同黨一起打死!”
姚梵重重點頭,覺得自己絕不能姑息這樣的犯罪行為,對于必須零容忍。
更何況自己的工資開的不低啊!?
曾常有作為主管炊事五班的班長,負責著船塢修造與海邊平整工程一千多人伙食,手下20個燒飯燒菜的伙計,因此姚梵給他開的工資每月足有5兩白銀,沒想到這樣的高薪養廉之策,養出了個米蟲!
“治國就是治吏!
國未立,吏先腐,若不嚴懲以戒,必將養出一個既得利益集團,李君我同意你的觀點,殺!
但是,我們要先進行公開審理,要走流程,要讓大家都知道我們為什么要殺這三個人!讓大家引以為戒。
李君你組織一下莊子里的伙計,挑個日子,在船塢工地上公審宣判這三個分子!”
“我這就去!”李君風風火火的從姚梵的辦公室走了出去。
李君挑的日子,整好是10月25日,也就是祿善來青島口視察的這一天。
當白大貴從鄉勇衙門派來傳話的人從姚家莊跑到海邊船塢工地找姚梵時,這里已經是人山人海,一千多人的民夫和伙計肅然站立,一層一層的圍著一個木架高臺。
這是工地上臨時搭建的一個一米高的臺子,后面用竹竿拉著紅布橫幅,上面貼著白紙黑字的標語——曾常有貪污團伙公審大會。
曾常有和他的兩個同伙被五花大綁,頭上戴著白紙糊的高帽,面對群眾跪在臺子中央,帽子上面分別寫有貪污分子曾常有、貪污分子范立杉、貪污分子朱水大。”
姚梵親自上陣,穿著和伙計們一樣的藍色棉布工作服,站在臺上大聲宣講:
“同志們!貪污犯對國家和人民造成的損失,除了他們直接貪污盜竊的錢糧外,在道德風氣上,工作風氣上的損失破壞,更加難以估量!
從他們三個人身上,我們大家清楚地看到了腐朽的封建糟粕對于革命隊伍的進攻是多么猖狂!面對內心扭曲的私欲,曾常有、范立杉、朱水大他們三人不但被俘虜,還馴服的向腐朽墮落的封建勢力投降,成為了封建勢力在我們隊伍里的代理人!
他們貪污大伙辛辛苦苦干活的報酬,克扣米糧,情節嚴重,數額巨大!大家說,我們能答應么!”
臺下民夫和伙計們群情激奮,一個個漲紅著臉怒吼道:
“打死!這幾個賊!打死他們!”
“姚東家!打死他們!”
“對!東家打死他們!”
“打死!打死!”
“剝了他們的皮充草!”
群眾的憤怒如荒原火焰一般燃燒的越來越旺,越來越廣!
這時姚梵事先安排在會場中的戰士們紛紛隨著姚梵一起,同時高揮拳頭大聲呼喊:
“堅決擁護槍決貪污犯曾常有、范立杉、朱水大!”
“堅決嚴懲貪污分子!”
“堅決打退腐朽封建勢力的猖狂進攻!”
臺下的眾多民夫和伙計都被這氣氛感染,跟著齊聲高呼喊口號,一時間會場喧騰不已,拳臂林立。
姚梵大喜民心可用,高聲下令道:“我在此代表姚家莊革命委員會,宣布判處貪污分子曾常有、范立杉、朱水大死刑!立即執行!”
這所謂姚家莊革命委員會是姚梵的新發明。
在公審前,姚梵怎么都想不出
,要用什么機構的名義來宣判,這畢竟是姚家莊第一次執行死刑,這表面上是一次私刑,但實質上卻是一個革命政權的第一次執法。
清朝的宗族族長有權處死犯了族規的族人,即使族長是為了謀財害命,政府也不敢橫加干預,幾乎所有族長在其族中,都是可以稱得上窮兇極惡的土皇帝,私刑、杖責、圈禁、致殘、處死,全都可以明目張膽的以執行族規的名義進行。
康熙時期,有族長強占族人之妻為妾!僅僅罰銀18兩。
乾隆時期,安徽劉姓族長劉魁一活埋族弟劉種,并致劉種之母悲痛上吊自殺,兩條人命,乾隆僅僅口頭譴責了一下了事。
凡此種種諸如此類,宗族族長橫行的惡性案件,清朝屢見不鮮。
嘉慶朝的官員姚瑩說“縉紳之強大者,平素指揮族人,皆如奴隸,愚民不知畏官,惟畏若輩,莫不聽其驅使”,這是因為官員判刑還要法條,而來自族長的懲罰既嚴厲又不需任何法律。
在明朝宋朝,宗族勢力尤其是族長權利,被強大的官僚體系長期打壓,無他,怕宗族勢力強大后勾連造反,或者抵抗行政執法。族長集權會弱化儒家文明的忠君思想和社會文明。
但在清朝的奴隸制下,官僚體系是個扭曲的玩意,文武百官說是官僚,不如說他們是一群為大奴隸主效力的小奴隸主,因此反而刻意扶持宗族族長的權威,因為一個小奴隸頭子總比一群奴隸更方便管理。
看得出,清朝從皇帝到族長,就是一個奴隸制的尊卑體系,皇帝是大奴隸主,下面每一層都有小奴隸主控制各自的奴隸,這個社會與其說是封建社會,不如說是封建社會的倒退,是一個封建與奴隸制雜交的,有中國特色的封建奴隸社會!說他是中華華夏,他的的確確繼承了中華華夏的文化,說他不是中華華夏,他也確實是被滿清的奴隸制文化強奸,誕生的一個帶有極端鮮明奴隸制特征的中華文明。
姚梵既然知道宗族文化是個極端的垃圾,自己將來也必然要把它徹底砸得粉碎,為此甚至殺的血流漂櫓也在所不惜,自然不能再用姚家莊莊主的名義去處死這三人,否則將來政權建立,史書上對于這件事情一定會大肆抨擊。
“太祖行縉紳之權,殺曾常有、范、朱,言順,然名不正……”
姚梵不想給史官留下罵街的機會……
丫于是緊急成立了姚家莊革命委員會,成員各自是姚梵、李海牛、李君、賀世成、劉進寶、周第四、王貴、蘇三姐,總共8人。
可以說這個名單就是軍頭加財政的組合,
姚梵作為其中絕對的最高領導者,自然就成了革命委員會主席,他并沒有任命副主席,原因很簡單,為了更好地集權。
而且他覺得,平心而論,這些人哪一個都沒有作副主席的理論水平,哪怕實際工作水平,也都有歷練不足的問題。這些問題,都要留到將來去解決。
當曾常有、范立杉、朱水大三人被推到海邊刑場時,人群也簇擁著來到了此處,刑場邊上放著三口黑色松木棺材,這是姚梵命令準備的。
戰士們維持著秩序,可依舊擋不住希望親眼目睹槍決殺人的群眾那高漲的好奇心,每個人都想看看被槍打死是怎么一回事,畢竟以往大家見得都是活埋、絞死、砍頭、凌遲,哪里見過用槍殺人這樣‘奢侈’的方式。
三人被押解到二十米外背對著行刑隊跪下,三人都在篩糠一般地發抖,痛哭流涕的叫著“東家饒命,小的知錯了,東家繞我狗命……”。
李海牛親自下令:
“瞄準!”
胡廣亭等六名射擊成績優秀的戰士組成的行刑隊排成一列,聞令立刻端起56半瞄準。
按照李海牛制定的槍決流程,每兩人瞄準一個目標,以確保一次成功的完成槍決。
李海牛記得姚梵的指示“槍決相對砍頭是文明的體現,就是因為死者痛苦較小,而且能留下全尸。”
“放!!”李海牛大吼一聲。
幾乎同時的,胡廣亭等六名戰士扣動扳機,子彈在20米距離上貫通曾大有、范立杉、朱水大三人的背部,從胸口飛出,空腔效應帶起飛濺的血花和拳頭大小的黑洞,三人重重倒在地上,顯然是因為內臟被撕碎而立刻死亡。
圍觀的人群頓時默然肅立。
接下來是入殮裝棺,姚梵命令全體解散,所有人回到工作崗位上去,繼續今天的工作。
這時候,那鄉勇衙門里跑來報信的人已經看傻了,渾然忘了自己是來報信的。
“姚東家……他……他……他居然敢私自處死伙計……貪污……我的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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