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風掣紅旗大地翻(十)
那天金汝春走后,甘泉田看著院子里留下的四個丘八女婿,真是欲哭無淚。
甘泉天看得出,四個兵顯然都是農民出身,看上去都很勤勵,一個個肩上背著,腰里扎著奇怪的束腰,穿著一種綠色的洋鞋子,把頭上那奇怪的鐵帽子放在院子里就開始干活,聽他們說,那帽子是鋼的,能防住子彈和刀槍。甘泉田覺得這幫叛軍真是奢侈,居然還舍得給兵勇戴這種帽子。
他們搶了掃帚把院子里掃的干干凈凈,然后坐在院子里仿佛門神一般,干巴巴的看著甘泉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著天。
甘泉田知道這一劫怕是躲不過了,只得囑咐夫人好生勸慰四個女兒,自己則對這四個兵如查戶口一般的刨根問底,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兵居然有一個月十兩銀子的餉銀可拿。
“當真能拿到手?”甘泉田不相信地問。
“月月足額,從不拖欠克扣!”
“姚zuxi待俺們可好了!他和俺們是同志!”
“岳丈大人,俺給你說說啥叫同志!”
四個戰士七嘴八舌的給甘泉天上起課來。
甘泉天聽的云里霧里,只覺得那山東公社奇怪至極,諸事都與大清不同。他以前只知道市面上那些火柴肥皂是膠州來的,如今才知道,這些都是山東公社的貨物。
“你們吃飯怎么辦?我家女兒跟了去,住在哪里?吃什么?”甘泉田很實際的問道。
一聽岳父大人問起部隊待遇,四個戰士立刻找到了話題,開始顯擺部隊里吃的是多么好,有菜有肉,米飯饅頭頓頓管飽,家屬也不用自己煮飯,而是吃食堂,食堂的飯菜價錢便宜量又足,一番話說下來,直把姚家莊說成了天堂一般。
最終,甘泉田還是無奈的接受了四個女婿,給他們下了面,又把女兒正式的一一介紹與他們。晚上,四個戰士領走了甘泉田的四個女兒,送去了城內騰空出來的宿舍,接下來兩天,甘泉田和夫人每天去營地看望女兒,發現她們吃得都是上好的精米,油亮亮的,還頓頓有肉,這才心安下來,于是又給女兒們包了不少衣服包袱,讓她們路上帶著。
在金汝春高效的工作下,四天后的清晨,姚梵全軍終于能夠拉著滿滿的輜重離開平度城了。
后世野史記載此事,曰:“太祖大軍臨行,舉城慟哭,百姓垂淚,依依不舍。”
姚梵知道這些哭泣的都是舍不得女兒嫁給叛軍的父母,和他沒有一毛錢關系。他只是緊緊握住平度同知金汝春的手,鼓勵道:“老金,這幾天辛苦你了。我雖然和你認識不久,但真的很佩服你的才華,你考慮一下來我這里干吧?我給你個即墨縣令當。”
平度城外的平原上,金汝春滿臉古怪的表情,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敢哭,女人般白嫩的手兒被姚梵握住,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姚、姚zuxi,我、我身為朝廷命官,受朝廷大恩,實在愧不敢當、愧不敢當。”
姚梵嘆氣道:“那也罷,強扭的瓜不甜。你是我軍的大媒人,對你這份情意我也投桃報李,把平度大小官吏和俘虜的振字營軍官都放了,對你不薄吧?你可記住我的話,回頭告訴朝廷讓他們別來打我,大家都是中國人,打來打去有什么意思呢?你說是不是?”
金汝春看了一眼身邊同被釋放的參將胡元達和幾名清軍將領,把已經沖到嘴邊的“是”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姚zuxi,我一定把您的話奏稟朝廷。”
姚梵接著道:“我僅僅發兵一千,就把朝廷的軍隊打的落花流水,所向披靡,取城如破卵。但我始終覺得,我們作為中國人是可以坐下來談判的,有什么矛盾可以放在桌面上攤開了說嘛,動刀動槍的始終不好嘛,你說呢?”
金汝春心說你特么趕緊走吧,哪來這么多廢話!你是叛亂分子!不打你打誰啊?朝廷認得你是老幾?憑什么會和你談判?
可是自己一干俘虜的小命抄在姚梵手中,也只能委與虛蛇的頻頻點頭。
姚梵搖頭道:“我本來也不想把事情鬧的太大,實在是那參將祿善欺人太甚,仗著自己是滿人就欺負我漢人,我一時激憤就打了他,結果他口口聲聲污我謀反,我一想這是大罪,朝廷當然是聽祿善的一面之詞,大軍一來,刀槍無眼,我有口難辯啊,只好揭桿子起事了,老金你能理解我嗎?”
金汝春心中大罵“老金你大爺!你要我幫你說好話也該叫我一聲金大人!你特么現如今殺了這許多官兵,說你不是蓄謀已久誰信啊?再說你都扯了反旗,自稱山東公社了,難道這還有挽回余地?”
可金汝春畢竟是久做官的,口中滴水不漏得連連道:“原來如此,也真難為了姚zuxi,我一定如實稟告朝廷。”
姚梵點點頭:“我這個人心腸軟,你看我到平度來,可有傷害百姓?可有殺了你的親眷?可有亂殺俘虜?”
金汝春連連搖頭,大呼“沒有!沒有!沒有!”可是心里卻罵道:“你特么抄了我的家!”
姚梵像是看透了金汝春的心事,繼續說道:“老金,我抄你家是為你好,不然朝廷見你全家毫發無傷,連銀子都沒少一兩,難道不會起疑心嗎?今后還能繼續用你嗎?你放心,你的家產一文一厘我都記著呢,今后如果朝廷與我講和,我就按照翻倍的利息賠償你。”
姚梵嘆息道:“可憐我姚梵素來仁義,連祿善都不忍心殺,把他養在即墨,結果朝廷卻把我當成反賊,派來大軍要置我于死地,這真是逼上梁山啊!可惜亂槍無眼,子彈不認人,德克吉納都統和王正起總兵都成了戰場亡魂,否則我們還是可以把酒言歡的嘛。”
說罷姚梵開始吟詩:“狂風揚灰蓋菊花,菊花蒙塵如泥巴。欲知菊花雅潔色,待到秋雨洗風沙。”
金汝春聽姚梵不倫不類的吟詩,心說你丫早特么干嘛去了?你現在把朝廷的臉都抽腫了,朝廷難道能輕易放過你?會給你招安?
但這話只能心里想,口中不能說。
金汝春連忙道:“姚zuxi心中所想金某已知,一定如實奏上。”
姚梵笑瞇瞇地拍拍金汝春肩膀道:“那就拜托了,老金。”
說罷姚梵帶著手下諸位軍官揚長而去,將金汝春等平度官員和清軍所有將領全部留在了城外野地里,金汝春和一干武將又怕又恨的望著姚梵大軍遠去的背影,開口道:“這反賊,做的好夢!”
參將胡遠達卻道:“此役后,山東已無人可與姚梵的解放軍相抗。左大人又在新疆,正是處處都要用兵。姚梵之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比我見過任何一支鄉勇都強百倍,朝廷要是對他招安我看也不奇怪。”
金汝春聞言,呆呆的望著遠方那如長龍一般行進在晨輝中的軍隊,心想:“他這軍隊難道不是早有預謀?”
走遠后,姚梵問身邊的軍官們:“你們覺得我剛才的話對金汝春有用嗎?”
劉進寶道:“我看不穿這狗官心事。”
李君道:“朝廷真的來招安怎么辦?”
李海牛道:“管他呢,能拖多久拖多久,拖的時間越久,咱們山東公社的革命力量就越強。”
周第四道:“我現在看朝廷軍隊如視土雞瓦狗。”
桂八道:“第四,你這話是學zuxi的。”
姚梵道:“昨晚開會討論下來覺得這么說最合適,所以我們就要按照會議商定的來,至于后效如何咱們先不去管它,能麻痹滿清最好,否則我們也不怕。”
清軍俘虜在這一路上充當了輔兵的角色,它們白天趕車做飯,晚上扎營喂馬,一個個任勞任怨。因為姚梵告訴他們,只要進行為期兩個月的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后,就會按照自愿原則放他們走,而且姚梵只是命令戰士們對他們身上的武器進行了沒收,對他們隨身的個人財物絲毫未動,予以全部保留,這也讓清軍心懷感激,連聲稱贊姚梵的大恩。
茶葉商人甘泉田最終還是沒敢和他的四個女兒一起去膠州,整個平度城只有三戶人家愿意隨著女兒出嫁而搬去叛軍的根據地膠州。
一路上,清軍俘虜們小心謹慎的牽著騾馬和驢車,把這些哭哭啼啼的新媳婦向即墨送去。行軍的戰士們遠遠的看著這些牲口和車子,不放心的囑咐著負責看管俘虜干活的戰友:“要逮到敢動手動腳的王八,一槍戳死!”
負責看管俘虜干活的戰友們則道:“放心吧!誰敢不老實?都被咱打怕了,還敢拿小命開玩笑?”
平度到即墨要過大沽河,姚梵這次物資較多,沒有選擇來時的移風店渡口,而是直接選擇了經過膠西縣。
由于牲口負重,一天只能行進三十多公里,當全軍在第二天晚上抵達膠西縣附近時,膠西縣城四門緊閉。
原來蒙八旗的潰兵在死了主將后已經撤去高密,膠西縣城中只有縣令膽戰心驚的苦苦持守,按照《大清律》,朝廷命官有守土之責,要“與城共存亡”,否則有失土之責,要殺頭的。
但姚梵并不打算拿下膠西,僅僅在城外扎營一夜后,次日一早便啟程通過膠西路大沽河橋趕往三十多公里外的即墨縣城,天黑時抵達。
膠西縣令在城頭哆嗦著睡了一夜,聽說姚梵大軍居然徑直離開,大喜之下命令報捷,信中稱,在自己的周密部署和頑強防御之下,膠賊無機可乘,只得悻悻而回云云。
姚梵回到即墨后立刻安排各種事務,給戰士們成親拜堂,隨軍家屬的房屋安置,俘虜的思想教育和勞動改造等項工作一一鋪開,忙的不可開交。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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