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星河影搖三軍動(四)
姚梵接著道:“為了擴軍,我們就要狠抓土改,征兵工作優先考慮那些家里孩子多的貧雇農,當兵收入很高,對他們的家庭生活能夠有明顯的改善。”
李海牛點頭表示贊同,他說道:“我覺得在目前擁有大片根據地的情況下,我們的土改政策應該從打土豪分田地轉變為打擊大地主,拉攏中小地主。之前我們在青島和即墨的政策主要是以反動程度和以往劣跡為突破口,按照群眾舉報地主的劣跡,不分大小的打擊土豪劣紳。但是像即墨五大家那樣的豪族,除了郭家外,其余四家因為他們的名聲較好,我們都沒對他們下手。”
“現在我覺得應該以階級屬性來劃分地主,把大地主和中小地主劃成不同階級,重點打擊那些大地主,威懾中小地主,拉攏富農。畢竟打一個大地主所分的糧食、土地、生產工具、牲畜和金銀,比打十個普通地主都要來得多。”
李君皺眉道:“這和我們之前提倡的開明士紳政策有點沖突啊。如果不把剝削本身的罪惡當成嚴重犯罪解釋清楚,有可能在老百姓心里形成一種劫富濟貧的傳統綠林形象。”
李海牛辯道:“從政權穩定性上說,大地主的威脅相對較大,以他們的號召力和財力,很容易在根據地偷偷拉起私軍,將來和清軍里應外合的顛覆咱們的革命政權。”
姚梵嚴肅地思考后道:“我同意,現在是時候對大地主下手了。”
四百里快馬!
換馬不換人!
青州戰報終于遞送至濟南府!
丁寶楨打開戰報看罷,眼前一片漆黑,仰面就倒!
見丁寶楨暈倒,周圍諸人嚇得趕緊上來扶。
巡撫衙門中聚集著山東諸多官吏,他們幾天來一直陪著丁寶楨,守候著一封封從前線傳回的戰報,之前的戰報中李培榮和周勝傳都在夸口,一個說濰坊固若金湯,一個更是吹噓說自己在青州與濰坊已經形成首尾呼應之勢,必要把那些來犯膠賊殺個一干二凈。
…………結果…………
丁寶楨被掐了人中后醒轉,臉色像死人一般難看,憤怒氣惱的臉型都變了。
“周勝傳誤我!李培榮誤我!”丁寶楨掙扎著從喉間滾出兩句話,仿佛喉嚨里卡了魚刺被噎住了般。
臬臺乎震手拿戰報顫聲念到:
“……膠賊有萬夫不當之勇,嘯聚數十萬,鋪天蓋地,人人手持連珠洋槍,射程極遠,九百步外彈如雨落,我軍洋槍皆不能及遠,于是軍心大亂……膠賊兼有炮利,數百大炮可遠及十數里,該炮口徑極大,所轟之處,方圓五十丈內玉石皆焚,必為百磅重炮,乃大清上下亙古未見之火器……”
聽乎震這樣說,聚集在府衙里的眾人驚慌失措,頓時七嘴八舌的吵嚷起來。
“這可如何是好啊?得趕緊想個辦法啊!”
“是啊!丁軍門您得趕緊想個法子啊!”
“膠賊這樣厲害,簡直太可怕了,這不是比捻匪還要兇悍嗎?”
聽見這番七嘴八舌、高低粗細的大小嗓音都在驚恐失措,丁寶楨被吵得暈頭轉向,他咬牙吹胡子地喝道:“都給我閉嘴!”
“諸位肅靜!聽老夫一言!”
丁寶楨雖然被打成了光桿司令,但俗話說沒牙的老虎毛還在,積威還是有的。
“那姚梵的確難對付,但我大清國地闊萬里,軍民億兆,如何能被他嚇住?當年長毛鬧事,又有哪一路不是號稱統兵百萬?我等既然受皇上知遇之恩,自然肩負重任為國除害,此乃責無旁貸!唯有盡力而為,方能上報皇恩,下慰黎民。諸位不要自亂陣腳!”
丁寶楨到底是經得多,見得廣,幾句官話說得四平八穩,終于是把陣腳壓住了。
但官話到底不能當飯吃,丁寶楨也明白這一點,他擰眉咬牙道:“姚梵這個忘恩負義的賊子,我丁寶楨在這里發誓,即便散盡家財,也要重募鄉勇,把他斬盡殺絕。”
堂上眾官心說“你老丁不是素來哭窮,說自己兩袖清風,外面還欠債嗎?你丫散盡家財,請問你一個欠債的人何來的家財?還不是要全濟南府跟著湊錢?”
“丁軍門,為今之計,當速速調來兗州、曹州二鎮所轄各地守備綠營,全力守備濟南府。”河政使李元華開口道。
丁寶楨聞言連連點頭:“我正有此意!現在我就下令火速調兵,濟南府絕不容有失!”
統領山東綠營總兵官周覺榮抖了抖官服,上前作揖道:“制臺大人,那姚梵放了一批俘虜,其中有人逃回濟南府,現在已經被末將抓了起來。”
丁寶楨連忙抬手指著周覺榮道:“可有仔細審問過?那姚梵治下如今可是一片大亂?”
周覺榮抱拳低頭道:“已叫人反復審過幾回,聽那些俘虜說,姚梵令他們整日里修路,把青島和即墨之間修通了一條八馬并行的大道,用的據說是上好洋灰,闊氣的很。那姚梵倒是守信,說是兩個月勞改之后放人,結果連著干了兩個月后果真便放了他們,這兩個月里他們干活雖沒有工錢,但是吃飽喝足,并未遭責打餓罰。”
丁寶楨從鼻孔里重重哼了一聲:“收買人心!雕蟲小技!”
周覺榮繼續道:“聽說那姚梵成立了一個黨,叫做什么,還大肆欺壓鄉紳,殺人如麻,籠絡了無數窮漢為他效力。”
丁寶楨瞇著眼道:“自古小人必結黨!朋黨為奸霍亂朝綱!他既然敢欺壓鄉紳,那他大禍臨頭之日已不遠矣!有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別看這些匪類嘯聚眾多,這不過是一時得勢便猖狂罷了!我敢說即便我們不去打他,假以時日這伙反賊營中也必生變故!”
周覺榮提高嗓門道:“制臺大人高見!下官有個好消息告訴大人,即墨郭家郭御史長子郭繼修忠心報國,攜家資從即墨逃到了萊州,眼下正在置辦團練,郭繼修送信來說,他在萊州招募了一個營的鄉勇,眼下聽朝廷吩咐,只等來日隨朝廷大軍一起進剿。”
“好!有這等忠于皇家的義士在,那些宵小還能作亂幾時?”
丁寶楨大喜,他終于在一片灰暗的現實中找到了一個亮點。
“傳我命令,郭繼修忠心報國勇毅可嘉,可委重任,山東提督衙門特任命其團練千總銜,他的團練便叫‘修’字營。另外叫他趕緊從煙臺的洋人處購置洋槍,速速練習!”
丁寶楨得了一樁喜事,興致一下子提了起來,侃侃而談道:“以老夫之見,那姚梵有三大敗。第一大敗,他生在泰西,背井離鄉千里迢迢來我大清,不服水土不通世情,合該大敗!第二大敗,他忘恩負義,狼子野心,叛國興亂,實乃不義之戰,人人可誅之,人心背離,合該大敗!第三大敗,其對我大清地理堪輿毫無所知,最遠只到過濟南,手里絕無大清地圖,行軍作戰如盲似瞎,合該大敗!”
眾官吏聽丁寶楨說得頭頭是道,義正辭嚴,不由得也漸漸鎮定下來,連連稱頌,大贊丁寶楨英明,不愧是久經風浪的國之柱石。
即便是姚梵在場,估計也要佩服丁寶楨不愧是老狐貍,這三條說得頭頭是道,很能給他手下一幫官吏們提高信心。
對丁寶楨來說最可惜的是,姚梵和他說的這三點完全挨不上邊。
別說清朝的歷史世情,就是世界各國這年頭的歷史姚梵都能清清楚楚的查閱到。而領導的人民革命的洪流對于封建王朝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人心向背完全是一邊倒。
至于地圖,姚梵手里不但有來自未來的衛星圖,還有1900年日本陸軍部版本的清國地圖,日本人狼子野心,早在甲午之前就已經派出間諜深入中國全境進行實地測繪,繪制標注了清國的所有道路和城鎮。姚梵甚至還有1935年版本的侵華日軍使用的中國地圖,比起1900年版本來,1935年陸軍部版本更加詳盡,甚至連小路都沒有放過。當初解放軍就是用著繳獲來的日軍地圖進行作戰的,越用越是心驚肉跳,感慨日本人亡中華之心久矣!處心積慮的制作出這樣詳盡的地圖,很多地理位置和小路標注甚至連許多當地人都不清楚,但日本人卻掌握的如此詳細!
不過地圖對于姚梵來說只是錦上添花,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在席卷一切的人民戰爭的滔天洪流面前,丁寶楨只是一葉障目的螳臂當車之徒罷了。
為了防范姚梵從淄博進犯濟南,丁寶楨接著發布命令,全濟南所有大戶,家家都要派出精壯的武裝家丁,另外再把河道衙門的巡河兵勇、濟南府各衙門的差役武裝起來,加上民夫一共要湊足兩萬人,在提督衙門安排的武官帶領下操練長矛大刀和庫存的六百多桿火槍。
丁寶楨同時喊出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口號,可他這是自作多情,姚梵根本沒打算要現在就進攻濟南,只由著他瞎折騰去。
濟南城內大校場上,清軍正在拼命地操練著,一個留了八字卷須胡的營官手里拿著皮鞭,只要見到士兵動作不到位,立刻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前日里還活活打死兩個倔頭倔腦的被拉壯丁的民夫。
尤大春是剛從即墨戰俘營放出來的,沒想到剛回濟南就又被抓進了兵營,如今依然是勇丁。
剛才訓練中因為跑八卦陣的速度太慢,尤大春的頭上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一條血痕從額頭沿著頭皮一直延伸進了辮根的頭發。
操練結束后,尤大春在兵營里蜷坐在通鋪大炕一角默默垂淚,他恨自己膽小,如果當初留在膠州,那么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和尤大春遍在一組搭檔練習鴛鴦陣的藤牌兵名叫楊發隆,他坐到尤大春身邊,說:“大春,別傷心了,當兵吃餉就是這樣,挨打是常有的事。不過你說的那些膠賊當真是那么沒有分寸?當兵的和當官的一個德行?穿一樣的衣服?干一樣的活?”
尤大春一聽是說那些膠賊,頓時來了勁:“我聽他們說,那叫做官兵一體,當官的和當兵的都是莊稼人,自然是說一樣的話,干一樣的活。他們還說人人生來平等,我就鬧不懂這話,誰不知道人生下來就有高低貴賤,咋就能平等了呢?反正那些膠賊說得都是些大逆不道的渾話,不說也罷。”
楊發隆嘖嘖地嘆道:“稀奇呢,稀奇呢,真是稀奇,我看這些膠賊真是瘋了。”
尤大春抱著膝蓋蜷在那里不再說話,他在想自己在戰俘營參加的那一次次訴苦,當時自己說起從小到大受的苦,挨的鞭子棍子數不清,就流了好多眼淚,可是一想到濟南府還住著雙目失明的老娘,他最終還是離開了。那些膠賊都是些和氣的莊稼人,對尤大春和所有戰俘身上的銀錢都分文未取,臨走還給每個人發了一兩銀子路費,他們說他們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人民軍隊,將來要解放全中國,他們又說尤大春也是個苦出身,是階級兄弟,階級兄弟不能打階級兄弟。
“階級兄弟。”尤大春一想起這四個字,眼淚就又嘩嘩地流了起來。
“真是些好人,老天爺你開開眼,保佑他們。”尤大春在心里祈禱著,祝愿這些階級兄弟們下次能一槍打死今天揍他的那個營官,尤大春在這樣想的時候,一點都沒顧忌自己的安危。
“他們說了,舉手投降,繳槍不殺,下次我一定遠遠地就跪下來,把手高高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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