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讓我跪吧，安平，你讓我跪吧……”沈云仙哭得更加厲害，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武夫人，“武夫人，都是我的錯，我給你跪下，只求你不要生安平的氣，他，他……”

說到這里再也說不下去，整個人哭得仿佛癱軟了一般，向著一旁歪倒，卻還是盡力想要撐著跪起來，看得武安平頓時心如刀割。

“你……”楊氏瞅著沈云仙，氣得咬牙。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會像是她那個傻兒子一樣被糊弄住，看著沈云仙在那里惺惺作態，楊氏只覺得無比惡心，更覺得從未有過的火氣在蹭蹭地往上躥，這個小賤人，竟然在她面前來這一套，竟然跟她耍這樣的花樣。

沈家眾人也驚呆了，看著沈云仙跪著不住痛哭，武安平在一旁伸手扶她卻怎么也扶不起來，一時都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七夕也有些傻眼了，她沒想到沈云仙說跪就跪了，在她看來不只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女人也是一樣的，比如她，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除此之外她真的很難心甘情愿給什么人下跪，而沈云仙，竟然跪得那么痛快。

她也說不清楚沈云仙這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說她傻吧，偏偏她比誰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步步都在按著她所想在走。甚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可以做到常人所做不到的，好比私定終身，好比這一跪。

可說她聰明吧，還沒等進門呢，就跟日后的婆婆勢同水火了，沈云仙就沒有往后想想。武家是個什么門第，總歸不是沈家老宅可以比的。那就算不是深宅大院也差不多了，里頭的門道多著呢，沈云仙就自己一個人，憑著她一個還沒過門甚至跟武家連婚約都沒有的姑娘。就這么往死里得罪了楊氏？得罪她若是真的進了武府本應是靠山的婆婆？

不過想想也是了，沈云仙這樣的人，怕是早就考慮過這些了吧，沈云仙的出身，注定不可能那么順利嫁進武家，而且依著眼前的情形，怕不只是不順利那么簡單了，楊氏分明是在貶低她，是在厭惡她。再看看現在那眼神，怕以后都不可能會待見她。

老宅一家指望不上，沈遠齡的伸手相幫有前提又很有限。她唯一必須牢牢抓住的就是武安平，只要抓住了他，就一切都不是問題，所以她必然顧不了那么多了，哪怕知道此舉會讓楊氏更為厭惡她，她也必須放手一搏。否則若是這時候武安平打了退堂鼓，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沈云仙。從來都是一個懂得取舍的女人，更是一個豁得出去的女人。

“云仙，你快起來，快起來，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是我不好，地上涼，你身子不好，不能這么跪……”沈云仙不住哭求，武安平就越發憐惜她，用了力氣一邊拉扯著她，一邊柔聲哄著讓她起來。

楊氏覺得心口跳得厲害，瞪著眼前兩人的動作幾乎要控制不住上去撕扯，她從沒見過兒子這樣，自打兒子過了十五歲，房里的人就沒斷過，可哪個不是只新鮮一陣子，并且就算是最稀罕的時候，也從沒有過兒子為了哪個忤逆她的時候。

現下卻明明看出她的怒氣，卻依舊是當著她的面兒，當著這些外人的面兒，表現出對這個賤人的維護。

楊氏看著沈云仙的眼神越發怨毒起來，手中的帕子攥緊了，沈云仙，很好，就這么想進我武家的大門嗎？

越亂越是添亂，沈云仙這一跪就像是個導火索一樣，頓時引燃了楊氏，七夕看著楊氏眼里都要噴出火來了。

就皺了下眉頭，然而還不等她說話，被眾人堵著的門口又傳來聲音，在沈云仙哀哀的哭聲中依舊很是清晰，隨后門被打開，進來的人讓眾人大吃一驚，竟然是嚴氏和王懷玉。

嚴氏依舊帶著嚴媽媽，并后頭兩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頭，姿態從容地走進門來，在門口停了下，直到武安平回頭瞅見不由自主讓開路，這才繼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往里走，明明瞧到了依舊跪在那里哭得止不住的沈云仙，卻是如同沒有看到一般。

跟在嚴氏主仆幾人進來的是王懷玉，身后跟著沈承懷和奶娘，卻是她自己親自抱著孩子，瞧著姿勢還挺熟練的，看來除了親自喂奶之外，連同平常照顧孩子也很少假他人之手。

這突然進來的兩人打破了原先屋里僵持的氣氛，主要是心里頭都有著疑惑，不知道這時候她們怎么會來，是來干什么的？

“大嫂，你怎么來了？”這些人的關系簡直不能再混亂了，彼此由著復雜的關系，還有這更為錯綜復雜的矛盾，是以安靜了半天，反倒是最為沒有發言權的張氏，不得不站出來開口招呼道。

“聽說武夫人今日過來，我便也來湊個熱鬧。”嚴氏進門只對兩個人笑了笑，一是在門口的武夫人，二就是坐在角落卻被她一眼瞧見的七夕，這才看著張氏回道。

張氏回了個笑容，就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了，只得給嚴氏讓了個位置，讓她坐下來，隨后就沒話可說了。

眾人的視線就又落在王懷玉母子身上，自打生了孩子，還真就沒看過王懷玉抱著孩子一同出現在上房過，這還是頭一次。

“承懷，懷玉，你們怎么來了？”瞅見孩子，沈遠齡一直不是很好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下，沖著兒子兒媳婦開口，視線卻是落在孫子身上。

王懷玉自然看到了，腳步就直接沖著沈遠齡過去了，先是把孩子身上包著的小被子打開一些，讓沈遠齡看了看孩子，這才笑著道：“知道爹過來了，正好我跟承懷有些事兒想要跟爹說，也帶著孩子來讓爹看看。”

王懷玉叫沈遠齡爹一直很順口，反倒是沈承懷，盡管沈遠齡送來的東西也都收下了，甚至也在惦記著大房的東西，可不知道是在別扭著什么，稱呼沈遠齡的時候都顯得很不痛快。

好在沈遠齡也沒有最開始那么在意了，畢竟現在他有了孫子了，比起沒有念過書一直跟他沒有親近過的兒子，他其實更為在意孫子，也把滿腹的心思都放在了剛剛出生的孫子身上，否則也不會為了這個小家伙兒做了那么多事兒了。

“找爹什么事兒？”一見了孫子，沈遠齡竟然什么都不顧了，也忘了門口還僵持著的那幾人，在沈云仙小了些的哭泣聲中，竟然語氣頗為溫和地問道，當然視線一直在自個兒孫子身上。

“孩子這些日子有些鬧騰，怕也是前些日子在這頭住著屋子舊天冷了就不受住，我跟承懷想過了，家里現在的院子住著也不寬敞，咱們這些人也有些擠得慌。”王懷玉就笑著開口了，語氣頗為輕松，看見沈遠齡動作頓了一下，依舊接著道，“正好早先爹也說過，等孩子滿月就住到新院子去，我想著不如趁著現在天還沒太冷，孩子也能出屋，就搬過去吧。”

沒有疑問，語氣淡淡的，聽著就像是在通知一樣，說完了王懷玉依舊是那樣的神情，看著沈遠齡，似乎什么都說好了，就等著他點頭一樣。

沈遠齡頓時就一愣，馬上就抬頭看著王懷玉，沒有想到她會在這時候提出這個問題來，隨即又去看了看沒有吭聲的站在王懷玉身邊的兒子，最后又轉頭去看嚴氏，結果就看到嚴氏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卻并沒有生氣，反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滿屋子的人。

這屋里一堆亂七八糟的人，前一刻后一刻說著看似不相干實則卻又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事兒，知道內情的都有些愣住。

最為鎮定的反倒是張氏，張氏這會兒已經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剛才那么起身也就是去招呼了一下嚴氏，那還是因為嫂子來了她這個做弟妹的不得不吱聲，可剩下的她實在插不上嘴，這會兒已經帶著小孫女坐著，卻發現不管聽見什么，心里都沒有那么震驚了，似乎從剛才開始接二連三發生的事兒太多了，反倒不吃驚了。

而七夕卻想的不同，發現自己最近每次來老宅都是坐在角落里，而且明明跟她無關的事兒，偏偏都叫她看到，也不知道這些人心里會不會別扭，畢竟可以想到，在七夕眼里這些一定是件很荒唐很可笑的事兒。

聽著剛才的話，不由自主還是被王懷玉抱著的孩子吸引了目光，那孩子也挺可憐的，原本生下來之后看著還挺壯實的，自打上次王懷玉生病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影響了孩子，看著就越來越身體弱了。

像是這會兒，哪怕是被抱著出來不舒服，也只是聲音細細地哭著，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孩子哭起來大吵大鬧的惹人頭疼，反倒是有些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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