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皇貴妃?!
蘇簾心中一震,但是這樣的答案卻也在情理之中。蘇簾雖然很少進宮,但是也清楚,因為四阿哥,佟皇貴妃和德妃已經勢成水火。若非佟氏這些年身子愈來愈孱弱,德妃只怕還不見得有親近四阿哥的機會呢!
蘇簾忙從衣襟上撤下絹帕,遞到德妃面前:“德姐姐別傷心,四阿哥還小,難免容易聽信旁人挑唆。”
德妃接過帕子,忙拭淚道:“我當年,十月懷胎拼了半條命才生下這個孩子,禛出生不滿三日就被佟皇貴妃抱走了,如今他不認我這個生母,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說話,又是淚如泉涌。
德妃的性子,雖然溫敦,但卻是個極少落淚的,如今這副樣子,著實可憐!作為一個母親,德妃固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對四阿哥也算盡心盡力關愛了!德妃努力與四阿哥親近了數年,可四阿哥依舊不認她這個生母,反而信了佟氏的話,認為蘇簾才是他的生母,德妃如何能不絕望呢?
蘇簾看著德妃朦朧的淚眼,一閃之間卻想到的是方才她眼底的一縷一閃而逝的寒恨之色,那樣的目光是她從來沒有過的陰狠……蘇簾著實不愿與德妃結仇,便忙鄭重解釋道:“我絕無要搶走四阿哥的念頭!請德姐姐明鑒!”
德妃緩緩點頭:“我自然明白,蘇妹妹不是這種人。我若是因此與妹妹疏離,乃至成仇,便是中了佟皇貴妃的計了。”
蘇簾心中暗暗點頭,德妃如此明透,蘇簾便放心了。也是佟皇貴妃不消停,都病成那樣的人了,還要想方設法地離間德妃母子,這對她到底什么好處?!都快死的人了,就算不干點好事兒。也別處處給人添堵啊!
蘇簾看了一看四阿哥,忙柔聲道:“四阿哥若不信玉牒,大可去問問皇上,你總不信我的話。皇上的話應是可信吧?”
四阿哥愣住了,直直抬頭看著蘇簾:“汗阿瑪……”說完這三個字,他又垂下頭去,顯然是并不敢拿這種事情去問玄燁。
蘇簾看懂了這孩子的表情,沉默寡言,什么話都愛憋在心里,所以性子才愈發多疑!德妃再三強調她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反而不信;蘇簾說她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也對這話存疑。蘇簾想通了這點,便思忖著。干脆去求玄燁,叫他出口給四阿哥釋疑得了!親娘的話,四阿哥不信,親爹的話,他總不會還不信吧?
四阿哥沉默了半晌。將信將疑的目光在蘇簾和德妃臉頰上逡巡,“蘇母妃,您真的不是禛的生母嗎?”
“當然不是了!”蘇簾被這小子那還是不怎么相信的目光看得頭都疼了,“若是我的孩子,我是絕不會給別人撫養的!你沒見,你六弟和五妹都是養在我身邊的嗎?你若是我的孩子,我拼死也不會把你一人留在宮里!”
頓時。四阿哥眼中滿是失望之色。
這時候,德妃紅著眼睛上前來,一把將四阿哥摟在懷中,嚎哭著:“我的兒,你怎么就不信為娘的話?!我是你的親額娘啊!當初,佟皇貴妃把你從我身邊奪走。如今都攛掇著你不認我!!我真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四阿哥目光閃閃爍爍中,愧色浮動。
蘇簾在一旁也嘆著氣,好好的親生母子,鬧得如此……佟氏做這種事,何苦呢?!莫非她對四阿哥丁點情親也沒有?她這么做。若叫他們母子疏離,將來害苦的還不是四阿哥?!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怎么佟氏將死非要拉個墊背的?!
德妃猶自哭得更厲害了,“兩年了,我這兩年傾盡所有,怎么連你一句‘額娘’都換不來呢?!”
蘇簾看得心酸,忙上前,彎腰低聲道:“四阿哥,還不快叫‘額娘’!”
四阿哥側臉仰望著蘇簾,眼中神色忽閃忽滅,含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復雜:“我……”
蘇簾面有哀色:“你親額娘這些年,因你不知吃了多少苦!若連你都不認她,這叫她情可以堪呢?”
四阿哥嘴唇微顫,眼瞼垂下,嘴里聲如蚊子:“額娘……”
這一句“額娘”,生生叫德妃眼中豆大淚珠飛濺,她難掩激動之色,抱著四阿哥的手臂都在隱隱發顫了,聲音亦是顫抖:“好孩子!!”
蘇簾聽了,也松了一口氣,四阿哥總算認了德妃,日后感情再慢慢培養就是了,反正佟皇貴妃也活不了幾年了,到時候沒了阻礙,也會更親近些。這樣,想必四阿哥便不會如歷史一般,與自己生母形同仇敵了吧?
歷史上的雍正,早年勤勉政務,大力整頓吏治,堪稱明君,可是晚年還是漸漸暴戾嗜殺,格外愛大興文字獄,故而才有暴君之名,這一切,只怕都和他童年享受不到應有的親情的溫暖之故吧?
回到澹泊敬誠殿,蘇簾把這番事兒與玄燁一說,臉上頗帶著幾分自己做了大功德的成就感。
玄燁低頭批閱著南方六百里快急送來的奏折,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了一句:“要是當年你沒有逃宮,或許禛就該是你生的了。”
“額……”蘇簾黑線,都多少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怎么還揪著不放啊!
玄燁執著狼毫,在旁邊的蘭亭端硯中蘸飽了朱紅墨汁,下筆如流水在奏折上落下一串朱批,一邊道:“朕這么多兒子,論長相,就禛和祚最肖似,論面孔,就像雙胞兄弟一般。”
的確,小猴子瘦了些,便和四阿哥有六分相像了,也難怪四阿哥疑心自己和小猴子是一母所出。蘇簾低頭喝著已經不燙了的熬乳茶,讓馨香的味道在口齒間蔓延,徐徐滑入肚腹中,“我對四阿哥好,其實不過想讓他在宮里的時候,多照顧照顧小猴子罷了,沒想到卻惹出如此多懷疑。不過還好,現在他們母子相合了。”
玄燁輕輕嗯了一聲,隨口說:“德妃雖然福薄些,但是這些年也還算不錯。”
蘇簾笑瞇瞇著問:“玄燁,你說佟皇貴妃怎么一點也不消停呀?”佟氏真的只是因為憎恨德妃,才有此挑唆之舉嗎?
玄燁眉梢輕輕一皺,面頰掀起不悅之色:“她……不必理會她!!”
看樣子,連玄燁也很厭煩佟氏了!唉,其實以佟氏的出身,玄燁不可能會虧待她,就算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也少不得尊位,她這般苦心孜孜,到底是圖個啥?到頭來,自己的身子弄成這樣,玄燁也不喜歡她,雞飛蛋打,何苦來哉?唉,這種人,蘇簾是一輩子也弄不懂啊!
所謂生恩不及養恩大,縱然四阿哥認了德妃,但是和佟氏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白費的!且看佟氏那么輕易就叫禛懷疑德妃不是他的生母,便可見佟氏這個養母在四阿哥心中是何等的地位!日后回了宮,怕是還有得鬧騰呢!
玄燁放下手中的狼毫,又凈了手,走到蘇簾跟前的晝榻上側坐下,“管那么多閑事做什么?!你又不需要和她們打交道。”
蘇簾點點頭,深有感同:“幸好我不用和她們打交道,否則早晚會累死!”
玄燁唇角一勾,在蘇簾臉頰上刮了一下,面色含了寵溺之色:“朕看你這幾日也是無聊極了,怎么也不叫西魯特氏和納喇氏進來作陪?”
蘇簾撅起嘴巴:“還不是你干的好事!你給恭親王指了個好側福晉,把嫡福晉擠兌得都沒地方站住腳了!納喇氏動了胎氣,都不敢走動了!西魯特福晉隔三差五就去陪伴開解,也沒空進行宮來了!”
玄燁眉梢一蹙,“常寧的性子……還是太不知輕重了些!固然這個阿巴亥的不能冷落了去,可是嫡妻嫡子才是最打緊的!早知道就把她指給福全了!”
蘇簾忙趁機道:“那你趕緊勸勸恭親王呀,好歹要在意納喇福晉肚子里的孩子呀!”納喇氏肚子里一個,肚子外還有三個女兒,要是她有個什么差池,這是要命的事兒啊!
玄燁不悅地瞪了蘇簾一眼:“這種后院的事兒,朕勸說個什么?!”
蘇簾一聽,頓時嘴巴撅得老高,都快寵妾滅妻了,還一副不管不問的樣子!什么玩意兒啊!
玄燁慢慢捻動著手串,徐徐道:“不過到底是皇室血脈,朕這個做伯父的照拂些也是應該的,朕就賜個太醫常駐恭親王府別院吧。”
蘇簾雖然覺得不是很滿意,但是有個太醫總比沒有好,但愿能對納喇氏有些幫助吧!且是玄燁賜的太醫,想必能對那個阿巴亥的側福晉有些威懾,常寧大約也會收斂著些吧!
玄燁又道:“朕也早聽說這個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多有無禮之處,只不過現下阿巴亥部的人還在承德,朕也不會加以處罰,一切……等回了京中再說吧。”
蘇簾也知道,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出身甚好,甚至比納喇福晉都不遑多讓,她父兄長輩如今都在承德,受到玄燁的禮遇和厚賜,自然底氣很硬朗,自然不把連生了三個格格的納喇福晉放在眼中!加之她貌美動人,又頗有幾分手腕,將常寧籠住,自然對納喇福晉多有放肆之處。這樣的舉動,玄燁不可能不知道,可卻不方便插手,只能略做威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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