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地暗了,夏阮用過了安胎藥便在內殿小睡。
不知睡了多久,夏阮被外面的腳步聲吵醒。
她向來是個淺眠的人,只需要很小的聲音,便能從夢中醒來。
她聽到門外隱隱約約的傳來對話聲。
“長安侯夫人還沒醒來嗎?那我們先回去吧。”
“嗯,不過你聽說了慈寧宮的事情了嗎?”
“什么?你是說皇上今天在殿外說的話嗎?”
“嗯,皇上說若是太后西去,便要曾貴妃殉葬。”
“我也聽外人說了,安貴妃一直在慈寧宮呢,你說咱們安貴妃娘娘不會有事吧?”
“哎,我也不知道,這……皇上也不知怎么了。”
屋外的聲音越來越小,夏阮聽了之后眉頭微蹙。
前世,太后去世之后,建廣帝便徹底的變了一個人。他害怕自己和太后一樣,受盡病痛折磨而死,便開始廣招天下能人異士來為自己煉制丹藥。當時,六皇子為了鞏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便開始幫著建廣帝到處找這樣的能人。結果,最后還真的被六皇子找到了這樣的人。
這群道長自稱從蓬萊而來,能邀仙人飲酒,邀仙女起舞……他們真正從哪里而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那會已經不和蕭韶成有來往了,她是唐景軒的妻子,所以很多時候都會選擇避嫌。這里面的事情,她也就不太清楚了。
只是。這群道長的確帶了不少美女進宮,讓建廣帝龍心大悅。
建廣帝荒廢朝堂的事情后,六皇子便一心想掌控這一切,可是六皇子還是低估了建廣帝的戒心。
最后,六皇子的還是敗了……
夏阮揉了揉眉心,如今是四皇子最難度過的日子,四皇子不好過,她的丈夫困境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可是現在的她卻不能陪在丈夫身邊,夏阮想到剛才宮女的對話。心里想著,等太后這一去。她便要及早回府。
那個人還在等她。
杜若推門走了進來。見夏阮依在軟榻上,略微有些驚訝:“夫人你怎么起來了?”
“杜若我問你,將太醫有沒有告訴你,太后還能撐多久?”夏阮沒有和杜若繞話題。直接將心里的疑惑問了出來。畢竟。今生不是前世。有些事情多少會有些變動。她不敢確定太后去世的日子。
杜若將手里的東西放下,才走夏阮的身邊,壓低了嗓音道:“奴婢剛從太醫院回來。那邊一個人都沒有,聽說都去慈寧宮了。奴婢瞧著,太后怕是熬不過今夜了。”
夏阮聽了之后,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這個世上的一切,其實都是這樣。
生老病死。
太后想要害她,從她的身邊拿走東西,她不能低頭認輸,所以她必須反擊。她怕自己一個猶豫,便陷入朱砂給她設下的陷阱。
慈不帶兵,義不養財。
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無論是建廣帝也好,還是太后也罷,誰又不想自己長生不老。只是,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真的有這樣的法子。從前的帝王便會用了,又怎么會到現在都沒有帝王能真的像大臣們嘴里高呼的那樣,活到萬歲。
夏阮沒有說話,只是垂眸。
過了一會,杜若才開口:“夫人,奴婢覺得將太醫有些奇怪。”
“嗯?”夏阮抬起頭來看著杜若,有些不解,“哪里奇怪?”
杜若給夏阮沏了一壺養生茶,遞給夏阮后才道:“小姐還記得你當初救的那個孩子嗎?蔣拓。”
夏阮啜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記得,他回來的時候還將白藤帶走了,現在住在京郊的莊子上。我請了先生過去,蔣拓還小,能多學點也是好的。”
大堂姐已經死了,二堂姐也快去了。現在大伯父的血脈還剩下這個五堂妹白藤……
周圍的人都以為她會將白藤殺了,畢竟若是白藤長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夏阮來說是一個大大的難題。可是看著襁褓里的孩子,又加上蔣拓的那些話,夏阮覺得可以讓蔣拓試試,讓蔣拓親自撫養白藤長大。
蔣拓也是一個沒了父母的孩子,他應該很懂白藤以后的心思。
只是白藤若是對她有一絲不善,她也不能心軟。
她如今有了丈夫,來日還會有孩子。
就算雙手沾染血腥,她也要保護身邊的人。
“將太醫問過蔣拓的事情。”杜若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些猶猶豫豫的,然后眼神里有些不安,“奴婢覺得怪怪的。將太醫從未見過蔣拓……”
夏阮手里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有些疑惑:“將太醫問起蔣拓?”
杜若點了點頭:“是的夫人。奴婢見到將太醫的時候,將太醫和奴婢說了一會濁妃娘娘的事情,又提起了十三小姐。奴婢當時也沒在意,只是附和了一句。可是最后,將太醫居然問起,說聽說夫人曾經收養了一個孩子,問那個孩子叫什么。奴婢當時也沒在意,便老實的告訴了將太醫……將太醫聽到蔣拓的名字的時候,還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茶盞。”
將太醫的名字是將墨字子偃,洛城夏阮從未聽說過將家。
蔣拓姓蔣,雖然和將太醫的姓氏同音,可是字卻不同。
若說是父子,姓氏也對不上。
夏阮曾經記得,蔣拓告訴她,說自己的父親已經去了。
那么將太醫又為何要關心蔣拓?
“這幾日將太醫都在問蔣拓的事情,奴婢覺得有些奇怪。”杜若繼續說道,“而且。將太醫似乎很想知道蔣拓如今的處境。”
夏阮將手里的茶盞放下,開始想杜若話中的意思。
她猶記得初見蔣拓的那一日,那個孩子一臉憤恨的樣子又不甘的嘶吼,讓她覺得動容。所以,從不多管閑事的她,會將蔣拓和他的母親帶回夏府內。
這個世上的可憐人太多,她不是菩薩,更不是什么心腸好的人,所以不能救那些該救的人。
誰活著,都不容易。
蔣拓略懂醫術。只是蔣拓的醫術在杜若的眼里。其實不算厲害,只是略懂皮毛。
但是將太醫卻不同,杜若說起將太醫的時候,十分的佩服將太醫的醫術。而且。若是將太醫醫術不精湛。四皇子也根本不會將這個人送到深宮來陪伴濁妃。畢竟濁妃的身子硬抗了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留下了不少的病根。
杜若見夏阮不說話,才將心里的擔憂說了出來,“夫人。奴婢害怕。奴婢害怕蔣拓和白藤一樣,是有人特意……夫人,若是這樣,便讓蔣拓一直在莊子上吧。”
杜若從白藤進府開始便明白夏阮為何要給白藤取那樣的名字,這是在提醒她們也是在提醒夏阮自己。雖然白藤是個尚在襁褓里的嬰兒,可是誰也不敢肯定長大的白藤會不會找夏阮報仇。有的時候杜若心狠的想,應該就這樣將白藤殺掉,來日夏阮便就少一分危險。
可是孩子還那樣小,白白嫩嫩的看不出一絲威脅。
于是到了嘴邊的話,杜若又忍住咽了回去。
后來,蔣拓慢慢的關心起來白藤,他很喜歡這個孩子,似乎是因為白藤和他一樣,都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像是一在湖里孤獨漂浮的浮萍一樣。
有一次,蔣拓對杜若道:“杜若姐姐,你說白藤長大后,會和我一樣嗎?”
“嗯?怎么?”杜若當時有些疑惑,看著蔣拓一傷悲傷的眼睛,“小姐很照顧白藤的。”
蔣拓冷笑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完全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小姐若是真的關心白藤,便不會取這樣的名字給白藤了。若是略懂醫術的人便知,白藤有毒,小姐這是在告訴周圍的人,白藤是毒藥嗎?她還是個孩子,哪里是個毒蛇猛獸了。”
杜若手里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你怨小姐?”
“不怨,小姐其實早就知道白藤身上的事情了,一直沒有殺掉白藤,小姐已經是一個仁慈的好人了。”蔣拓緩緩地嘆了一口氣,眼里出現一絲猶豫,“可是杜若姐姐,白藤還是一個孩子。我……我想讓她好好的。”
杜若看著蔣拓一雙清澈的眼此時變的污濁,便明白蔣拓的心里一定是很復雜。
杜若不明白蔣拓身上的故事,所以想了很久才道:“想讓她好好的,便不要讓她威脅到小姐。若是她威脅到小姐,別說小姐仁慈不動手,就算是我也會殺了她。蔣拓你要記住,有的時候過分的仁慈,是會害死那些幫助過你的人,明白嗎?”
過分的仁慈,便會害到身邊的人。
杜若的話,讓蔣拓如夢初醒。
他想要救的,是來日可能要殺夏阮的人,他從未考慮過夏阮的感受。
他在同情白藤,那么又有誰去心疼夏阮呢?
若是白藤還活著,便會生活在這無止境的仇恨當中。而且白藤明顯是有人故意送到夏阮身邊的,這個人的想法很好,殺和不殺都會讓夏阮心煩。
夏阮若殺了白藤,那么周圍的人看待夏阮的眼神會改變,雖然夏阮不從不在乎周圍的人看她的眼色,但是畢竟人言可畏。
夏阮若不殺白藤,這個人就會在白藤長大之后告訴白藤身世,到時候白藤便成為了這個人最好的武器。
所以,這受傷的人永遠都是夏阮。
蔣拓撰緊了手心,他無意之間也成為了別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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