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見二老爺目光只落在顧氏身上,氣得變了臉色。
蔣欣珊此刻完全沒有注意到姨娘的異態,她的全部注意力被二姐姐身上那一套瑩亮的無色飾品給吸引住。這個她從未見過的物什,二姐姐從哪得來的?是個什么東西?為什么這么閃亮別致?蔣欣珊的臉微微沉了下來。
蔣府女家眷分上三輛馬車,四小姐與三小姐分坐一輛馬車。
蔣欣瑤一上車,心里就哀嘆,這么熱的天,游什么船?烤人肉還差不多。哪比得上在院子里,喝著酸梅湯,乘著涼來得舒服?偏還跟三姐姐同一輛馬車,活受罪啊活受罪,鶯歸救我。
鶯歸此時正坐以后面的馬車上,哪聽得到小姐的哀嘆?
馬車緩緩而行。蔣欣珊捏著帕子,搖著錦扇,猶豫片刻方悠悠道:“四妹妹,二姐姐今兒個真是漂亮,你可知道那套透明的飾品是個什么物什?”
蔣欣瑤對自己鋪子的東西有著義不容辭的推銷義務,忙笑道:“三姐姐,好像聽說是找瑾玨閣掌柜定做的。”
蔣欣珊拔尖的嗓音“噢”了一聲:“可是寶石?”
蔣欣瑤摸摸額頭,笑道:“聽說是無色的玻璃種翡翠,瑾玨閣新推出的一種翡翠飾品,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你問二姐姐去。不過,二姐姐說可貴了,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可惜妹妹我沒有銀子,若有啊,一定買了來,省得看得眼珠子都掉下來。”
蔣欣珊冷笑道:“不過是個奴婢生的庶女,還真當自己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若那個男人不是殘廢,哪里輪得到她?”
蔣欣瑤心道,三姐,好像你的生母也只是個姨娘吧,誰又比誰高貴到哪里去,當下冷了臉不說話。
蔣欣珊自知話說得過了,臉上一時有些訕訕的,強笑道:“四妹妹,看看我頭上這枝梅花金簪子如何?可是宮里賞下的東西呢。祖母前兒個賞了我,我見著就喜歡,這才是正而八經的好東西。”
蔣欣瑤眼也未抬,只應聲說不錯。
蔣欣珊沒有得到預想中羨慕的眼神,心中底到有些不甘,幽幽道:“四妹妹,要我說,你也太素靜了些,臉上也該擦些個脂粉,戴些首飾。雖說你長得不錯,可打扮成這樣到別府做客,忒不像話,沒的讓人說我們蔣府女兒不懂規矩。”
蔣欣瑤只覺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難受。
我穿著素靜和你有一毛錢關系?這么熱的天,穿身玫紅,熱不死你。臉上涂脂抹粉,你不難受,我還替你難受呢,當心鉛中毒。說我沒規矩,你才沒規矩,你和你媽都沒規矩。再說了,本小姐天生麗質,便是身上一點珠翠全無,也甩過你幾條街。
蔣欣瑤翻了個白眼,笑道:“姐姐說的是。”便閉目養神,再無一點說話的興致。
蔣欣珊見此情形,冷笑了幾聲,坐在一旁板著臉不說話。一時間馬車內后氣氛凝重。
一路上,蔣欣瑤細細回味著蔣欣珊剛剛的話,心中漸漸生疑。
這個蔣欣珊若說她心無算計,幾次在老太太跟前煽風點火,讓人生生吃了啞吧虧還引不到她頭上。若說她陰險狡詐,偏喜怒哀樂全在一張臉上,且口無遮攔,倒也不像那沉府深的人。
蔣欣瑤思慮了一路,仍是琢磨不透。
一個時辰后,馬車停在閶門外的護城河邊。
眾人下車,抬眼望去,只見一艘豪華的畫舫,有前艙、中艙、后艙三進,分上下兩層。艙頂有遮陽避雨的篷,艙板雕花并用螺鈿裝鑲,窗框用竹子編成的各式圖案,有繡簾可開啟閉合,透過漏窗,隱隱可見人影。
眾人相扶而上,早有蔣府當家太太劉氏攜媳婦張氏迎上前來。都是親家太太,雖不常聚,卻也相熟,沒多久,便熱絡的像一家人。
劉氏作為主人,領著蔣府眾人引見一番。今兒個蘇州府凡有頭有臉的當家太太悉數到齊,一時鶯鶯燕燕,吳濃軟語,好不熱鬧。
蔣府眾女眷一出現,便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蘇州府就這么大點的地方,有誰不知道蔣家二小姐即將嫁到京城孫尚書府?孫尚書掌管戶部,替皇帝管著錢袋子,那是天底下最肥的肥差。眾人熱情的上前寒喧。
蔣欣瑤見人多,自覺退出圈外,帶著鶯歸找處陰涼的坐椅喝茶,吃點心。她今日要扮的角色是觀眾,一個好的觀眾,只需認真觀看,仔細傾聽。
鶯歸見二小姐被眾多小姐太太圍住,輕聲道:“小姐,若二小姐沒有與孫家結親……”
蔣欣瑤迅速打斷她,厲聲道:“鶯歸,有些話不是你能說的。你要知道,二姐姐與孫家的婚事,得利的是蔣府。我與你,都是蔣府的一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鶯歸面有愧色道:“小姐,是我多話了,我錯了。”
蔣欣瑤剛想回話,見沈英搖著紈扇搖搖而來,笑道:“誰錯了啊?四妹妹,你倒悠閑自在,讓我好找。”
欣瑤笑道:“大嫂,我身子弱,禁不起熱,只好在這里歇著。大嫂找我可有事?”
沈英從懷里掏出帕子,輕拭額頭,笑道:“哪有什么事?我啊實在被人纏不過,方才找個借口出來走走,瞧瞧這一頭汗。”
蔣欣瑤見沈英身后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含笑而立,忙欠了欠身,道:“這位姐姐真是好相貌,也不知哪個府里才養得出如此出色的女子?”
沈英撲哧笑道:“這是我嫂嫂的親妹妹張馨玉,今年十三,虛長你二歲,馨玉,這是蔣家四小姐欣瑤。”
兩人行了禮,相互打量一番,心中都叫了聲好。這張馨玉身形婀娜,柔媚可人,頗有幾分病西施的味道,讓人見之生憐。
張馨玉見蔣欣瑤一身淡藍色衣裙,渾身素靜,卻氣質出眾,心下喜歡,笑道:“蔣府的女子真真讓人看花了眼。二小姐秀氣淡雅,三小姐聰明伶俐,最讓人看花眼的要數二太太,明艷動人,氣度不凡。”
沈英笑道:“你說的那個氣度不凡的二太太,便是欣瑤的親身母親,將來啊,四妹妹也是個美人。”
蔣欣瑤道:“若說美人,我眼前就有兩個,咱們啊,可別相互吹捧了,省得妹妹我今兒睡不著覺。”
沈英奇道:“這是為何?”
“難得嫂嫂夸我一句,說我是美人。今兒晚上,我可不得做夢都笑醒嗎?”
沈英啐道:“呸,看在嫂嫂夸你的份上,你也幫我選些好的,哼,獨獨少了我?”
欣瑤一問才知道緣由。原來母親,二姐姐均說今兒身上的一套翡翠飾品是蔣欣瑤幫著選的,忙笑道:“好嫂嫂,你若再戴那些個勞什子,讓我們這些個俗氣的,還活不活?”
沈英笑不可支指著欣瑤道:“瞧瞧這張利嘴,盡說些好聽的哄我。”
欣瑤正色道:“是我的不是,嫂嫂別氣。等下回,定幫你選個最好的,讓大哥哥看了,移不開眼!”
張馨玉忙道:“原來欣瑤妹妹才是最大的幕后功臣啊,那套無色的我看著怪喜歡的,也想定制一套,四妹妹看著可好?”
蔣欣瑤挑眉笑道:“姐姐戴上定會艷驚四座。”
當下三人神采奕奕的議論起閨中女子的裝扮來。蔣欣瑤時不時往人群中看去,見二姐姐身邊圍著眾多年輕的小姐,母親則是在一堆婦人中間,笑語焉焉,遂心下大安。
有人得意,自然有人失意。
蔣欣珊來前特意在蘇州府最有名的成衣鋪子定制了幾身最貴的衣裳,本打算今日一出場艷壓群芳,震驚四座,哪料到眾人眼球均被顧氏與蔣欣瑜吸引,心中又酸又澀。
想當初,在揚州府,那些個太太小姐,哪個不圍著她們母女轉?哪個不夸她們母女幾句?如今姨娘被拘在家中,她被人冷落,蔣欣珊恨恨罵道:“真是群勢利小人!”
蔣三小姐從小便是被老太太捧在手上長大的,蔣府四個女孩,誰也越不過她去。老太太因對周姨娘有愧疚,順帶著偏愛三小姐,加之蔣欣珊長相秀美,嘴巴又甜,更是愛如掌珠,千嬌百寵。
哪料到原本在蔣府最不出眾的二小姐一舉躍為尚書府孫媳,打破了她獨寵的局面,衣食住行均躍過了她,今兒又是眾星捧月如公主一般,蔣欣珊這心里酸澀不堪。
蔣欣珊默默的走到里艙,一屁股坐在蔣欣瑤邊上,端起丫鬟遞過的茶盞往嘴里送。哪料想這茶是剛沏的,燙手的很,一個不穩,摔在地上。
蔣欣珊怒火中燒,罵道:“瞎了眼的小蹄子,你想燙死我啊!”
沈英趕緊拉著蔣欣珊上下打量,好在只打了茶盞,沒燙著人,遂松了口氣,忙喚來丫鬟清掃地上的碎片,又把嚇得跪倒在地的小丫鬟支開,對著三妹妹好一陣軟語相慰。
蔣欣珊見嫂嫂頗為緊張,想起今兒受的委屈,尖酸道:“嫂嫂,不是我說,這沈府的規矩也稀疏的緊,像這些個粗手粗腳的丫鬟,早該打了出去。”
沈英眉頭微蹙,卻陪笑道:“三妹妹所言極是,改日我定跟嫂子說,今兒讓妹妹受委屈了。”
蔣欣珊冷笑道:“我受些個委屈不打緊,若是讓那得意人兒受了委屈,沈府管家太太的日子怕不好過。”
沈英臉色微變,訕笑著道了聲“三妹妹言重了。”便打算就此揭過。
哪知一旁的張馨玉突然淡笑一聲,問欣瑤道:“這位小姐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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